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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静会儿，宝贝。”女人的声音从莫洛斯身后响起，情话依然亲昵，然而现在听来则完全变了味，简直如毒蛇嘶叫。
莫洛斯想扭头瞧上她一眼，记住那个把自己骗上死路的女人、记下她脸上的每一处细节，可脑袋却异常沉重，像在脖子上挂了一个橡皮水袋。
“动作快点薇拉，要知道这时候我本该在港城休假。”安德烈也不找座，皱着眉抱着肩，雕塑一般站在原地。
“那就闭嘴帮忙，讨人厌的家伙。”薇拉正盘腿坐在床上，对着一台超薄电脑聚精会神地操作着。
莫洛斯趴在床上静静地听着两人的对话，原来那个把自己迷得神魂颠倒的女人根本就不叫什么“安杰丽娜”，至于什么不务正业的弟弟、父母双亡、下海从业之类惹人生怜的故事，不用想也是女人顺口胡诌的鬼话！
而这两人的身份和目的更令莫洛斯不敢猜测，自己在沙漠里参与的任务属于绝对机密，谁能想到竟这么快就翻了船，且是在苔原港远郊的阴沟里！
此时莫洛斯只有在心中怨毒，暗骂眼前这对男女搭档、痛斥麻痹大意的自己、怨恨那片鸟不拉屎的沙漠、诅咒那个声称为自己提供终生庇护的组织和他们口中的狗屁计划。
“好了。”薇拉调出一个窗口，向安德烈比出“OK”的手势，后者不耐烦地上前一步，伸手摸向莫洛斯的后脑勺。
似乎有了不祥的预感，莫洛斯口齿不清地哼哼着，并开始摇头抵抗；安德烈皱起眉头，冷不防在上面抽了一巴掌，这一招果然奏效，那颗顶着红印的秃头再没敢动过分毫。
结满厚茧的手指触到异样的质感，那略比皮肤僵硬的材料正是市面上销售的高仿皮，安德烈按着那块假皮，使其与周围的皮肤分出缝隙，接着熟练地将假皮从莫洛斯的后脑勺上揭下，露出里面钛合金材质的脑机接口。
薇拉左手扶住那颗油腻的秃头，同时右手将一根神经导线插入莫洛斯后脑的接口，刹那间，一根根陡折且有频率的曲线显示在屏幕之上，薇拉点击窗口左侧的栏目，在“函数”选项下勾选了“吐真”，点击“拟合”，那些五颜六色的曲线迅速拟合成一条白线，以屏幕中央的准线为平轴做简谐波动。
HD-box，一款由格林生物科技公司开发的测算软件，在脑机连接技术问世以后应需而出，多年实践检验使其功能愈发纯熟。
如果说脑机连接技术可以使人体各项指标量化并实时显现于幕，那么HD-Box所做的就是运用一系列复杂的数学函数来分析人的健康程度、情绪甚至思维倾向，所有写入其中的函数都来自世界各大医疗机构，他们利用亿万条医疗数据进行深入挖掘，所做的产品拟合度极高，测谎函数只是其中之一。
“莫洛斯·伊万诺维奇·伊万诺夫，十三区区立研究所，网络工程，德雷克上校，仙人掌州，骇客计划2.0。”安德烈说出一串看似毫无关联的单词，薇拉紧盯着屏幕，观察曲线变化。
“哦，上帝。”莫洛斯张合着嘴唇嘟囔了一句，心已如死灰般平静。
莫洛斯知道那一男一女在干些什么了，那些词汇分明暴露了他们的目的，疯子德雷克、仙人掌州那片该死的沙漠，还有那操蛋的“骇客计划2.0”，不论谁与这些东西扯上了关系都别想好过。
从一开始莫洛斯就知道此间利害，其风险无异于和死神赌骰子，可为了那疯子许诺的高额回报，他还是选择坐上了赌桌。
从离开仙人掌州的一刻，莫洛斯就绷紧了神经，甚至连买热狗时都不得安宁，须得时不时观察摊主，看他是否偷偷盯着自己看。
然而侥幸心理一直存在，且一度战胜恐惧，直到莫洛斯来到苔原港、在地下酒馆遇上那个自称“安杰丽娜”的金发妞儿、如今赤裸着身子像个脑瘫病人一样躺在这里，躺在一张滑稽粉嫩的水床上。
莫洛斯预感到自己的运气已经用光，挽回局面的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欺骗背后那台计算机器，可只要稍稍了解一点HD-box的运作机制就知道那根本做不到。
此刻莫洛斯能想象到自己的心率、血压、体温、各种乱七八糟激素的代谢水平甚至它们的变化趋势都已化为一串串数据流、顺着那根神经导线流入计算机的CPU，它们会被各种函数运算、分析，并将结果拿来和具有同样体征的骗子的数据比对，最终以概率论与数理统计为理论基础下定结论：
有百分之多少的可能这个测试者正在撒谎，又有百分之多少的可能在萌生说谎的念头，这些数据都有相应的公式对应，且结果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任何别有用心的欺诈在函数计算及大数据分析下都是天方夜谭。
果然，屏幕上的那条白线开始上挑，振幅的剧变无疑指示着身体律动的不稳，而后者则又指向“关联”——测试者与那串词汇的关联，如果对那些关键词所代指的事物一无所知，测试者绝不会有如此剧烈的反应。
“没错了。”薇拉朝安德烈点点头，手指在键盘上灵巧地跳动。
叉掉函数窗口又打开一个资源包，点击“导入”，点击“正反馈”，进度条出现的一刻，薇拉终于松了一口气。
“这人怎么处理？”安德烈问。
“任务里没提，”薇拉伸出一只脚丫踢着莫洛夫肥硕的屁股，沉溺于那如果冻般弹软的脚感，“嗯……其实蛮想把他扔下海的，毕竟离海边这么近。”
听了女人的话，瘫在床上的身躯猛然一震，像条过遍电流的鲶鱼。
“我……我知道你们是谁，我想说的是……都拿走！统统拿走！你们想从我的大脑里得到什么就拿走什么，但说实话……你们的问题还远不够详尽，比如那个疯子德雷克、中子星集团——你们一定很感兴趣吧？带我活着离开，我把他们的勾当全都告诉你！”莫洛斯动弹着麻木的舌头，拚尽全力证明自己活下去的价值，口水不受控制地顺嘴角流下，洇湿了一大片床单。
令莫洛斯欣慰的是，那一男一女停止了对自己死法的讨论，各自沉吟不语。
好，沉默就是个很好的开始，沉默就表示着尚有洽谈的余地！莫洛斯这样想。
“不行，没有能负重的载具，除非你走去苔原港。”安德烈抱着肩，理智地分析道。
莫洛斯差点昏死过去，哦原来这两个人压根就没在听自己说话，沉吟不语实则是在思量方案的可行度！！完了，彻底完了。
科学与理性的光辉下已然找不到莫洛斯的影子，此刻他唯一能做的就只有向上帝祈祷。
“你就不能出去偷辆皮卡？”薇拉仍在执着。
“皮卡？”安德烈开始面露愠色，“这附近连个鬼影都没有，到哪去找皮卡！”
“明明后面林子里就有个停车场……”
“打住，别忘了我只是来帮忙，仅此而已，没必要按你喜欢的方式来。”
“好好，那一切从简，就当替红牌省些麻烦吧！”薇拉立刻妥协。
“红牌？那些家伙可不会记得谢你。”安德烈冷冷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