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现在凑齐四个都可以打麻将了。女人们自顾自的聊着八卦,三个大男人正好凑起来说点正事。
今晚的聚会就是陆羿发起的,话题自然由他带起来。
“波哥,最近我寻到一个海鲜的货源,想通过你的路子销出去,你看怎么个搞法?”
肥波听了嘿嘿一笑:“我靠,连波哥都叫上了,看来这生意不小啊。”
“妈地,老子跟你谈正事,别嬉皮笑脸的好不好。”
“行行行,听你的。“肥波态度端正了几分道:“你都有些什么货?”
陆羿朝台面撇了撇嘴:“样品都进了你肚子了,就龙虾、螃蟹这些,成色怎么样你心里该有点数吧?”
“啊,这样啊?”肥波心想肉我都吃下去了这……还好,壳还在,将残骸拼凑一下,也能看个大概。
肥波本名叫刘一波,本来跟陆羿、田纪是一条村的。改革开放后别人是“下海”,而他们家反其道而行上了岸,早早的就转型干起了海鲜批发,发了财之后就搬城里去了。
和陆羿毕业后就上船当大力水手不一样,肥波的梦想是成为一名电竞选手,家里有矿衣食无忧的他经过一番苦练,还真的成了职业选手,虽然那个俱乐部属于半玩票性质,工资经常发一个月欠三个半月,后来也没混出啥名堂。
但是说起“一波流”这个绰号,在圈子里还是有点名气的,号称一切战术转一波平A,不胜利,毋宁死。还被网吧沉迷网络的小学生尊称为“大哥”。
可惜人到中年,电竞这碗饭混不下去了,肥波就只好回家继承鱼档,踏踏实实的卖起了海鲜。从那以后,他就从一名青涩少年蜕变成了如今的肥腻胖子。
对于海鲜批发这一行他是最了解不过的了,看过拼凑起来的虾皮蟹壳之后,再结合吃进嘴里的肉质滋味,可肯定地说这虾蟹品质非常好。
肥波拿纸巾把手上摆弄蟹壳粘到的油擦干净,思考了一下说到:“这样吧,我提三个选择给你,你选一个定下来。”
“你先说来听听。”
“第一个搞法就是我们俩合股,进货销售全包,最后五五分账。第二个搞法就是你当倒爷,货弄回来我给你收了,你赚个差价。第三个嘛,你干脆在海鲜市场开个档口,我给你介绍些客户,卖多少挣多少。你考虑考虑……”
老实说陆羿对于肥波的家族产业规模有多大不甚了解,但从这货日常生活来看,小不到哪去。他提出的第一条陆羿也明白他到底是个什么想法。
哥们几个就数自己混得最差,说是合股,然而自己有个屁钱入股,最后五五分账实际上就是提携一下自己,包括第三条也是这么个意思。可哥们讲义气,自己也不能占兄弟便宜啊,再说自己的海货是白捡的,卖多卖少都是赚,更犯不着了。陆羿毫不犹豫地选择第二种合作方式。
肥波听了也没说什么,朋友之间有些事情自己明白,用不着说得太透,不然反而伤感情。随后再谈了点细节问题,这事就算定了。
吃饱喝足后,三位小姐姐就安排在海鲜档楼上住下,阿珍除了做饮食以外,楼上也有七八个房间做民宿,平常陆羿也是住这边,倒也方便得很。
往后几天陆羿打算跑一下海鲜买卖的事,哪知道第二天一早就被大姐头的电话吵醒。
“什么,带她们玩几天?我说姐我还有正事……好好好,我听你的,听你的,马上执行,不委屈不委屈……”
“麻辣个鸡!”骂了一句后,陆羿不得不爬起来赶紧处理个人卫生。等到准备妥当下楼来,三位爷已经在大厅愉快的吃着早餐了,除此以外还有田纪这小子。
一屁股坐在田纪旁边,给自己装了碗蟹黄粥,就着炒米粉边吃边问:“什么风把你吹这来了?”
“这还不是大姐头下的命令。”说着田纪往兜里一掏,把车钥匙扔在桌子上:“拿着。”
陆羿看了一眼小声问:“你哪来的宝马?”
“我专门起了一大早找小姑换的,兄弟我只能帮你到这个份上了啊。”
送她们进城玩了两天后,把三人送上飞机,陆羿这“地陪”总算完成任务重获自由,从机场出来第一时间往当地最大的海鲜批发市场赶去。
到地方一看,肥波家档口正在装货,瞧了一下旁边的铺位拉着铁闸,便把车停在人家门口。
“嫂子生意兴隆啊。”肥波老婆正在门口点数,陆羿顺手打了个招呼。
“是陆羿啊,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回来几天了,肥波呢?”
“死胖子在里打游戏呢。”
“哦,那你先忙,我自己进去找他。”
肥波就坐在档口里面的大班台后面,不过看上去倒不像是在玩游戏。从他双手噼里啪啦痛击键盘的力量和速度来看,和别人在网上对喷的几率更大一些。
“麻辣个蛋!怂个毛啊,冲上去换一波啊!”
陆羿绕过去一看,这货正在看游戏比赛呢,时不时的还以前职业选手的身份与一同看直播的网友进行激烈的“辩论”。
陆羿曾经也是狂热的游戏玩家,还叫嚣过要一直玩到八十岁。没想到三十还没过就开始力不从心了,现在看起这些来都是一头雾水。
“不看了不看了”肥波摘下耳机甩在桌子上:“麻辣个蛋,真是好气呀,这种水平还学人打比赛,选人的教练真是瞎了狗眼了。”
肥波这人性格比较执着,轻易不会放弃,不然也当不了职业选手。陆羿则随缘得多:“看个比赛而已,这么激动干嘛。”
“算了算了,这些菜掰不值得老子生气,走,我带你看看铺面去。”
本来说好是来一批货结一次账的,可陆羿南海那边还有事,频繁来上货不现实,于是还是决定租一个铺面当仓库用。
肥波从桌面上的杂物盒子里拿出一根钥匙,领着陆羿往隔壁走去。
只听见一声卷闸门被拉起的响声和汽车引擎发动的声音同时响起,两个人各自问到:“你开卷闸门(车)干什么?”
还是陆羿反应快,熄了火从车里钻出来问:“你帮我找的铺面就在你家隔壁啊?!”
“要不然咧?不开在隔壁老子怎么帮你看管啊?”
“就这么巧隔壁没人租?”
“当然不是,这铺面前段时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关门了,前天我去管理处才知道摊主老张贴上了个麻婆,天天晚上被拉去打麻将,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人套路了,输得连铺子都不要了连夜跑路。”
走进档口里,里面乱七八糟的,显然跑路得比较急,鱼池水泵等东西都还在。
“该有的东西一应俱全,收拾一下把鱼池洗洗干净就可以上货开张了,你看怎么样?”
陆羿转了一圈,确实挺满意的:“那行,我先去把手续办了,下午就开始收拾。”
等陆羿从市场管理处回来,铺子里已经忙开了,肥波正指挥着伙计切割店铺的分隔。
海鲜市场听着挺高档的,实际上是用钢铁焊接成的铁皮棚子,店与店之间只是用一块铁皮泡沫板分开而已。陆羿才去了半小时多一点,就被开了个三米多四米的大洞。
“我靠,那边我才签了不随意改动店铺结构,你这边洞都开好了?”
“怕什么,我波记海鲜档开业二十多年可不是白混的,保证管理处屁都不敢放一个,你就放心吧。”
“可这样我不就成了你家小弟了?”
“唉,大家兄弟,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计较什么,好了,我不要跟你讲这个。快开始收拾,明天就开张。”
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把散落的东西捡起来放好,然后等管理处的人重新接上水电,鱼池洗刷干净就完事了。
第二天陆羿赶在肥波开门之前来到档口,将适量的海盐放进鱼池,从金瓶里的连货带水灌进去。
不知道金瓶里的水是不是真能延年益寿,反正在里面的虾兵蟹将们都很生猛的样子,连肥波看了都很吃惊。
“噼里啪啦”两排炮仗意思意思,然后就没下文了,附近店铺的人群都以为是波记扩大营业随便放点炮。
“好了,还有什么事需要我干不?”
肥波从隔壁拿来计算器和笔记本,准备把海货过秤:“你要是信得过我的话,把银行账户留下来就可以滚了,要不然你就过完称再走。”
“切,跟老子说这个”陆羿拍拍屁股把事丢给肥波搞,自己则匆匆忙忙地跑去买齐水果烧肉鸡加元宝蜡烛香赶到海边。
陆羿的老家就在海边的一个小村子里,屋子前就是公路,公路另一边就是悬崖,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海景别墅。
只是这“别墅”年头久了一点,青砖黑瓦的还年久失修看上去很是破败。
陆羿两手提着东西,一脚踹开自家的破栅栏来到院子,从狗窝处翻出古老的铁叉钥匙捅开木锁。
一打开门就闻到一大股霉味,陆羿把木窗用棍子撑起来,再把供桌拖出来洗干净然后就开始烧水杀鸡。
烧火的柴料就是从屋子里翻出来的各式烂家具,反正都是寻常木料打造的,不烧白不烧。
中国人的传统观念就是以家为中心,成家就必须得要有房子,陆羿也不例外,虽说他的梦想的要有一艘属于自己的大船,可现在手头紧的情况下,梦想还得靠边站,先把房子给建起来,哪怕这房子一年住不了几天。
陆羿将父母的遗照擦干净摆在供桌上,奉上祭品,然后双膝一跪道:“老爹老娘啊,多亏了您二位保佑,儿子我出人意料的发财了。这老房子如今破得不行了,咱们就不要了,重新建一栋小洋楼给您二老住。
不过呢,建房子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所以还得请您二位到庙里暂住几个月,等房子建好以后再把二位请回来。”说完陆羿捻着香拜了几拜,然后插在香炉上。
按照习俗,要等香烛燃烧殆尽后才算是祭奠结束。眼下无事的陆羿就这样坐在门槛上,看着父母的遗像发呆。
照片是黑白的,是一张合照,照片里陆羿父母非常年青,父亲穿着一件深色的工作服,头上的“三七分”一丝不苟,胸前的兜里插着一支钢笔;母亲梳着两条大辫子,身穿一件白色衬衣,二人肩并肩的靠在一起,面对镜头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看起来像是那个年代的结婚照。
这就是陆羿记忆中父母的模样,父亲高大又帅气,母亲年轻且美丽。
陆羿回想起和父母一起生活的点点滴滴,泪水从脸庞慢慢滑落,许久后才回过神来。
香烛早已燃尽,火盘里的纸钱也已化为灰烬。陆羿站起来把眼泪擦了,默默的将父母的牌位用红布包裹上,提起一个篮子掩门而出,向村里的小庙走去。
两广地区拜龙母,闽浙地区拜妈祖,南海渔民供奉的则是“兄弟公”。
村里的兄弟庙青砖黄瓦,地方宽敞,前院扫得干干净净的,和周围破败的村落对比强烈。
陆羿径直走入大殿,将准备好的另一份祭品从篮子取出摆上供桌,然后敬上香烛,跪在蒲团上向兄弟公的神像如此这般地禀明来意,祈求父母在此借住期间能得到兄弟公的庇佑。
等把前因后果细说分明后,陆羿再将父母的牌位放到大殿一旁的专用架子上。
一切布置妥当以后,陆羿来到庙祝公办公桌前,从抽屉里拿出笔墨红纸,写上“后辈陆羿,寄存父母灵位,敬奉香油一千元整。”字样,从口袋摸出几张零钱包好投进桌上一个包着红布的木箱子里。
然后摸出手机往贴在桌面上的二维码一扫,一千块钱就到了兄弟公的账户上。
到时候受人钱财的兄弟公就会“指派”他在人间的代理人庙祝公同志,每天给陆羿父母的牌位拂尘上香,照顾得妥妥贴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