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得见吗？前方微弱的光亮。
看不见，你能拉我一把吗？
我从不同情弱者。站起来！我不想随你同葬！
微暖阳光透窗洒落小木床。杨兰黑衣短牛仔侧卧，艰难睁眼，嘴唇微白。我，在哪里。过了多久。
眼前的小闹钟，指针指向十二点，过四十五分。
她翻转身不时慢眨眼，双眼空洞望着白色天花。似迷失在时空，睁眼醒来，身处一片混沌中。何处，何年，何月，何日，甚至包括她自己的名字，一时都想不起来了。像被女娲刚捏的泥人，僵硬坐起身，望着眼前的一切，突感陌生。
咚咚咚。
一阵敲门声响，杨兰机械转头，起身开门，一脸呆疑。
“哦，你在呢。是这样，你看啊，今天你也住了五天了，当时答应给你住几天，但我这里也不是长期免费住宿的地方，你说是不是？可以的话，麻烦你今天搬走吧。”
瞧着门外衬衣西裤利落短寸的男老师嘴巴张张合合，杨兰才恍如梦醒。微愣半晌，苦笑点头。“知道了，今晚我就搬走。”
男老师皱眉掩鼻，探头瞧眼房间里，“开窗通通风。”
杨兰尴尬转头，瞧着堆了几日没洗的衣服，一脸歉意。“对不起…”
一回头，男老师已不在门口。
屋漏偏逢连夜雨。借来栖身的地方也没了。可杨兰并不埋怨，毕竟，这几日得以安身，她已经很感激了。
把衣服收捡放进红桶里，漱口擦擦脸，对着水龙头喝了一肚子水，锁门出去。
她去向那日天桥附近找寻工作。
五月中旬，烈日当头，大颗汗珠滚落。喝的一肚子水，好像都蒸发掉了，饥渴难耐。她能感觉到，呆在不远处的死神就如凝视她的秃鹰，等待她一倒下，便会轻而易举啄破撕裂了她，拖出沉重的内脏啃食殆尽。她不再想，也无路可退，事到如今，尽人事听天命。
站路边望着前方一间日料店前的招聘纸张，她擦擦额前的汗，快步走去。
日料店前，身穿粉色工衣，黄毛马尾的女生用长杆在刮着玻璃。
“你好，请问，你们这还要人吗？”杨兰并未看招聘纸张，直接问询女生。什么工作都不重要，她现在只求有人收留管温饱。她所有气力使出，话语还是棉柔无力。
女生转头，放下手中长杆对抓握双手的杨兰上下一番打量，朝着店内喊，“店长，有人应聘。”
“让她进来吧。”
女生俏皮一笑，朝着店内对杨兰抬眼皮，“进去吧。”
眼前女生脸很小，年约二十，和杨兰差不多个高。一脸和善，让杨兰觉得心暖。“谢谢。”
抬脚进去，店面不大，装修简约大气，桌椅整齐摆放，左面两间包房，右边L行吧台里，齐刘海脸微胖的女生向她招手。“这里。”
杨兰有种乡巴佬赶进城的感觉，头发有些蓬乱，看着四周一脸新奇。
“你好，我叫杨兰。”她一身笔直，拘谨站吧台外，微点头。面试嘛，谦逊礼貌总会给人一种好的第一印象。
“你好。不用这么紧张，你叫我芙蓉就行。招聘内容看了吗？”叫芙蓉的齐刘海店长，温文尔雅，肤色极好，粉色眼影，眼睛细长带着笑意，双唇浅粉唇彩，身上也套件粉红色工衣，年纪约摸不过二五。就跟她名字一样，像朵美丽的芙蓉花。
“没看，不过我什么工作都可以做。”她也没力气再晃悠了，双眼渴望却内心忐忑。
“哦，那我简单和你说一下吧。其实是我们姐妹店招人，隔壁咖啡屋。工作其实也不难。有做过相关的服务行业吗？”芙蓉店长看着依旧拘谨的杨兰，一脸笑意。
又要工作经验？杨兰低头皱眉踌躇犹豫着。
每次一开口说没有，别人就挥手把她赶了出来。她也想过，要不要臭不要脸一回，硬着头皮撒谎。没身份证，找工作几乎不可能。
“没有，但我可以学。”犹豫半晌她还是决定如实回答。
“哦，这样啊。学也是可以的。身份证拿来给我看一下。”
这才是最要命的问题。她已经料想着转头出门的画面。可她还是想努力争取下，比起肚皮，脸面什么的，她早就丢在了一旁。“我包被抢了，什么都没有。洗碗扫地都可以，管吃就行。”
芙蓉店长微感惊愕，转而又换回微笑。“我们这里已经有洗碗阿姨了。虽说工作可以零基础，也无学历要求，但没有身份证，我真的很抱歉。我们也需要帮你们办暂住证明的。”
“谢谢。”杨兰一脸失落，转头要走。她已经卑微至此了，还能死乞白赖抱别人大腿哭不成？
“芙蓉。”
店内榻榻米包房，一个美丽女人往两边推开木门走了出来，低头把脱跟鞋往脚上套。简单一个发髻盘于脑后，白色短袖搭修身牛仔裤。
芙蓉店长右转头看着美丽女人恭敬微笑。“美雪姐，你叫我。”
谁？美雪姐？杨兰掉转身一脸惊愕看向左手边。眼前的人，是美雪姐？
被叫美雪姐的女人，一米六五的个，身材高挑曼妙，肌白如雪，精致淡妆，看起来高贵儒雅。和儿时记忆相比，有些相去甚远，女大十八变吧。但一看那双大眼睛，杨兰一眼就知道，她就是盼了等了几年的美雪姐！
“美雪姐？”虽不是太确定，但名字刚一喊出口，杨兰两行热泪就滚滚而落。
“你是…”叫美雪的女人眼中闪过一丝惊讶，皱眉看着杨兰，也是一脸不确定。
“余兰。我是余兰。”
杨兰哭得像个孩子。把芙蓉店长看得一愣一愣的。“你不是叫杨兰吗？”
美雪走上前，仔细端详着杨兰，忽然惊呼。“余兰！你真是余兰！”
“是我，美雪姐。你送给我娃娃帽子，还有你送的粉红日记…”
“真的是你！真的是你！没想到，我们还能见到。”没等杨兰把话说完，美雪捧着杨兰的脸看会，激动得一把抱住，喜极而泣。
杨兰抱着美雪，似要把所有心酸委屈都哭出来，越哭越大声。
芙蓉店长惊愕阵，也忍不住感动落泪。“美雪姐，她是…”
“哦，”美雪用手轻刮了下脸颊两旁，转头看着芙蓉笑笑。“她是我失散多年的妹妹。”
听美雪这么说，杨兰抹抹泪破涕为笑。“确实失散很多年。”
美雪上下打量杨兰一番，拉她坐下在吧台边。“你先坐会，我去交代点事就来。”
杨兰点点头，美雪转身脱鞋进了包房，拿了几页纸张出来，和芙蓉在吧台里简单交接两句，便挨着杨兰在吧台边坐下。
“这么快？”
杨兰刚刚一直在回想，那场洪水过后，和美雪有多少年没见了。也是从那场洪水过后，一切变得面目全非。叹息之余，也为这次的偶遇相逢暗暗庆幸，喜悦。
自从踏上南下的火车时起，她的世界，从那以后被分隔为两半。曾经的那些人，她以为，早已散尽天涯，一辈子也难见到。
梦里几度思归人，不曾想，两人却在异乡再遇。不知该说是祸福相依，还是命中注定，总归，故人相见，喜悦大于惊异。许如她们唱得童谣，歌声飞遍海角天涯，所以才让她们得以再聚，微笑如遍野春花烂漫，洋溢在她们脸上。
“嗯，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最近有客户预定包房，那天人会比较多。简单交代两句，芙蓉都懂得去做。”美雪摸着杨兰剪短的头发，心痛皱眉看着。“这几年，你都发生了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