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太夫人那边差人送来的,说是重阳宴的时候穿。”碧霄拿着一套衣服进来,道。崔雪萦看了一眼道,“这件先且不穿了,那天就穿那件月白色的翻领胡服。”碧霄道了声是就将衣服收了起来。“娘子,打听清楚了,庐江县主设宴,京都能请的几乎都请了,各家的夫人娘子到时候都会去。”云影道。崔雪萦坐在书桌前,翻着书,“我知道了,你去打听一下,何全昪请了那些人。”云影应了一声便出去了,崔雪萦慢慢地翻着书,叫诗情添了茶,一直做到了中午,直到碧霄传饭才起身去了花厅。
重阳节那天一大早,崔雪萦就梳洗完毕,到了前堂和沈明辉、王氏等人吃了早饭,然后王氏和沈如聆换了衣服一起坐了上牛车先行去了庐江县主府。崔雪萦正准备出去,沈明辉叫住了她,道:“你穿成这样干什么去?”“去街上转转。”“我也去转转,我们一起。”“我们女孩子出去转,你跟着干什么。”“我出去转转。”“我不去做坏事,也不会去冒险。”“阿雪啊,我跟你说,你那个师傅不是个好东西,你不要被他给骗了。”“我知道的,我不会轻易上当的,你放心好了。”
崔雪萦带着碧霄和诗情走在街上,“娘子,我们去西市做什么?”诗情问道。“去看一个人。”“人,什么人呀,做生意的吗?”“算是个生意人。”崔雪萦笑道。“娘子,现在会不会太早了?”碧霄道。“赶得巧不如赶得早,这人可是个怪脾气,要是去的晚了,我们怕是还见不到他呢。”三人进了西市,在里面转了转,来到一个卖书画的摊子上,一个十八九的郎君穿一身红衣,坐在一张太师椅上,摇着扇子,喝着茶。“郎君,你这儿可以现场画吗?”崔雪萦问道。“当然可以。小娘子想要什么画?”“我想要一幅江山图。”“小娘子莫不是说错了,这江山图可不是人人都能拿的。”那人道。“那不知萧郎君画不画得出?”“这世上若是我画不出,那就没人能画的出。小娘子知道我。”那人道罢便开始铺纸,研磨。“这天下哪个不知玉溪郎君萧逸尘。”“我到此间,竟是只听玉涵名,未闻玉溪姓。如今才见着一个识货的。小娘子真是见多识广。”“萧郎君谬赞了,不过多去了几个地方罢了。”“听说,今日楚国公家设了游船宴,请了不少名流。”“不过一群政客会面,倒是没得意思。”“只可惜不能和奚彦一较高下。”“奚彦如今就呆在魏州城,何愁没有机会。”萧逸行笑意满面,手下的速度依旧不减。不到一个时辰,画便画好了,崔雪萦上前一看,只见山势巍峨,水势磅礴,令人有豪情万丈之感。“我很喜欢你这个人,这幅画就不收你银子了。”“多谢,我也是。我们算是朋友了?”“当然。”两人聊了一会,方才告辞,一个去了庐江县主府,一个依旧坐在太师椅上摇着扇子喝茶。
来到庐江县主府,很多人都已经到了,门口有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妇人站在那里,招呼客人。崔雪萦带着诗情和碧霄走了进来。满园的菊花,品种多样,色彩不一,争相开放,一眼望去,倒是有种采菊南山的感觉,花间来来往往的人,既有三四十岁的官员夫人,也有十几岁的世家贵女,还有五六岁的顽童,好不热闹。“大姐姐。”“小表妹。”两道声音同时在她身边响起来,崔雪萦转头一看,是崔嫤秀和沈如聆。“怎么就你俩,其他姐妹呢?”“她们呀,她们正和庐江县主还有其他一些贵女聊天呢。”“那你俩怎么不去?”“没意思,还不如看看花呢。你说是不是呀小聆儿。”沈如聆抬起头看着崔雪萦,点点了头。“既是如此,我们去那边看吧,听说是一些珍品呢。”三人说着就走了过去。
崔府中,崔奕然和崔凌然也是此次游船宴的受邀者。崔奕然身穿竹月色圆领袍衫,腰系黄铜童子抱瓶十跨腰带,系天青色香囊,匕首,崔凌然身穿缥色翻领袍衫,系沙青色香囊,匕首,两人一起去了游船宴。
此次游船宴邀请的人并不多,不到十个人,每一个都颇负盛名。两人到达游船是,已有几人已经到了,分别是四王子何全昪,左丞相奚彦,右丞相沈明辉,苏临风,两人一一见过。“上次匆匆一别,今日崔郎君可得尽兴了,否则我等可不答应。”奚彦走上前来道。“奚相公说笑了,我不过一点星光,怎可与日月争辉。”崔依然道。“崔郎君自谦了,这魏州谁人不知崔家四郎的盛名。”“不及玉涵郎君有名。”两人寒暄一会,方才入席。不一会儿,船内又进来一人,穿一身雪青色衣衫,龙章凤姿,面若冠玉,眸似星河,此人正是琅玡王氏的嫡次子王瑾毓。众人一一问好,“说起来,有个人和你的名字很像呢,今天他应该也会来。”崔凌然对他道。“那我一定要认识一下。”正说着,便又进来一人,一身月白色袍衫,如他的人一般,清风明月一般的人物,“正说你呢,你就到了。”崔凌然引荐道,“我刚才说的人就是他——李瑾瑜。”两人互相行礼,认识了一番。
何全昪东向坐,沈明辉和奚彦西向坐,其余人都东向坐,众人分别就坐之后,沈明辉担任明府,说明了一下今日宴席的规则,以文会友,因来的都是世家子弟,且都文采斐然,声名在外,因此众人都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说完之后,歌舞便开始了,然后觥使便开始宣布酒令,“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席纠说完之后,何全昪接着道:“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说完便饮一杯,然后是奚彦,再是崔奕然、崔逍然、苏临风、王瑾毓、李瑾瑜。众人边行酒令边饮酒,偶尔错了,律录事便喊停,罚酒,席间又有歌舞相伴,酒妓劝酒,当真好不热闹,酒令行了一圈又一圈,直至夕阳西下方才作罢,杯盘狼藉,众人三三两两相携散去。
崔雪萦等人穿过廊坊,来到后堂,左右廊道、庭中花园都摆放了菊花,这个时节,由于没有其他的花开放,满园秋菊争艳,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你看这盆瑶台玉凤,白似玉,洁无瑕,当真好似雪中圣女。”崔嫤秀道。“这个菊花一朵开双色,好漂亮呀。”沈如聆道。“瑶台玉凤、二乔、朱砂红霜、羞女、白鸥逐波紫龙卧雪、残雪惊鸿、点绛唇,名品不少,看来庐江县主当真是花了不少的心思呢。”崔嫤秀道。“听我娘说,庐江县主最喜欢的就是菊花了,收藏了不少名品呢。”沈如聆道。“这世间除了陶渊明又有几人真的独爱菊呢!”崔雪萦道。“管她是不是真爱,反正今日我们是沾光了,要搁平时,我们哪有此等眼福呀!”崔嫤秀道。“也是。”崔雪萦笑道。“大姐姐,这些菊花好漂亮呀,可惜我们家没有。”沈如聆道。“这些东西平日里定是精心呵护,方才有如此风姿,这可是个费心费力的活计,如今不用花一点心思就能看到,已是我们占了便宜,若是自己养,能不能养成这样还得另说,光花的心思就能累死我们,到那时我们说不定都不待见他了。”“正是这个理呢,你呀,别看这东西好看,好看的东西都是要花心思的,就像你看到有些人的秀活特别好,心里羡慕,但你自己不也日日学的讨厌女红嘛。”崔嫤秀道。“对呀对呀,我可讨厌作女红了,可是娘亲非要我学。”沈如聆急忙道。“不喜欢就别做了,沈家的姑娘没必要会那些。”崔雪萦道。“崔娘子,沈娘子,花厅里已经摆上桌了,那边要煮茶了,我家娘子唤婢子过来请三位娘子去喝茶呢。”一个丫鬟过来道。崔雪萦等人便随着丫鬟去了花厅。
花厅里桌子上已经摆上了笼子、镡子、盐台、茶筛、茶碾、贮茶器、饮茶器等物,风炉上的鍑内的水也已经开始冒泡了,旁边的丫鬟加了盐来调味,过了一会,鍑边的水泡像泉涌般上冲时,用勺子取出一瓢放在一边,一边用竹夹在鍑中循环搅动,一边用则量好茶末倒入鍑中,等待片刻之后,茶汤如奔涛溅沫时,将先前取出的水加入其中,以培育汤花,然后将煮好的茶分酌于碗中。众人拿起茶碗,细品一口,清香宜人。“这茶栗香浓郁、条索紧秀、醇厚温和,当真是靳门团黄中的极品。”崔雪萦转眼一看,只见一个穿绿衣黄色襦裙的女子,梳着涵烟芙蓉髻,头上只戴着两支白玉梅花簪,点缀着几颗珍珠钗,此人便是韩君梅。“当真是芙蓉如面柳如眉。”崔雪萦暗叹道。“韩娘子好见识。”庐江县主道。“韩娘子可真是见多识广,令我等汗颜。不过,如此美景,若只饮茶,倒是辜负了此等良辰美景,不若搬来葡萄酒,我们对花行令。”崔嫤秀道。众人皆是附和。“重阳佳节,葡萄酒倒是不比菊花酒应景,我看不若用菊花酒。”崔嫤慧道。“既是如此,我便来做这个明府。”庐江县主道。“那我便来做律录使。”崔嫤慧道。“既是如此,那我便来做这个觥录使。”崔嫤秀道。“你们这些小娘子一起玩,我们和这些小的就不参与了,免得你们玩的不痛快。”李佳文道。“娘亲就会打趣我。”崔嫤秀道。众人一听,不由得笑了,说笑了几句,李佳文便和其他一些夫人带着小孩去了花园里面赏花。席上便只剩了主席位的庐江县主,右边是韩君梅、穿正红色石榴裙的是萧丹,兰陵萧家的嫡女,梳着鸾凤凌云髻,头戴镶金红宝石牡丹花冠,两侧配白玉孔雀流苏步摇,眉不画而翠,唇不点而朱,远山眉,丹凤眼,只一眼便叫人难以忘却,穿青色襦裙的是王青瑶,王廷玉的妹妹,梳妆打扮只是平常,穿绯色襦裙的是乐璃,押衙兵马使乐映的嫡女,梳着灵蛇髻,镶珠宝鎏金银簪,戴着金累丝红宝石步摇,一侧戴了金色牡丹绢花,然后是崔雪萦、崔敏然的妻子田香、崔嫤秀,左边是崔嫤柔、崔嫤淑、崔嫤慧、崔嫤娴、何全皞的侧妃花颜、何全皞的表妹张秀英。这些人坐了一桌,其他的人又另设了几桌。“现在觥录使可以宣令了。”庐江县主道。“这第一局呀,就以菊花为令。秋菊有佳色,裛露掇其英。”“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尽更无花。”韩君梅道。“耐寒唯有东篱菊,金粟初开晓更清。”萧丹道。“沙岸菊开花,双枝果垂实。”乐璃道。“从菊两开他日泪,孤舟一系故园心。”崔雪萦道。“遥怜故园菊,应傍战场开。”田香道。“紫菊宜新寿,丹萸辟旧邪。”崔嫤柔道。“菊花何太苦,遭此两重阳。”崔嫤淑道。“金风飘菊蕊,玉露泫萸枝。”崔嫤娴道“尘世难逢开口笑,菊花需插满头归。”花颜道。张秀英皱着眉头却不曾想出来,“张家姐姐没接出来,罚酒三杯。”崔嫤慧道。张秀英便举杯三饮。“下一个令是拆字令。品字三个口,水酉便成酒,口口口,劝君更进一杯酒。”崔嫤秀道。“众字三个人,木寸便是村,人人人,牧童遥指杏花村。”萧丹道。又是一轮,此次错的便多了,律录使叫停,罚酒,不过两轮,乐璃便道:“只是罚酒,太没意思,若是错了,就该叫她作诗一首,或是弹琴一曲,不消什么才艺,总得表演一个。”“这个有趣,总是罚酒太没趣了,若是醉了,说不得做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事来。”崔嫤柔道。于是,众人又改了规矩,接着玩,席间欢声笑语,琴箫不绝,众人的兴致愈发高了,直玩到日落西山方才作罢,依旧有人不能尽兴,直言改日请各位姐姐妹妹再摆一局。
“子月此次到魏州可得多呆些日子,我们好长时间不见,如今到了魏州,我也尽尽地主之谊,你可不许推辞。”崔凌然和李瑾瑜走在一起,“这次我会在魏州呆好长时间,崔兄可莫要嫌弃。”“这是哪里话,我高兴还来不及呢!”两人边走边说。这厢,崔奕然跟了上来,道:“李郎君不知何时到的魏州,如今何处下榻?”李瑾瑜只道是前两日才到的魏州,如今住在客栈里。“既与家兄相熟,此地又无其他亲友,不如到府里,一来人生地不熟有个照应,二来还可与家兄把酒言欢,岂不快哉!”李瑾瑜虽再三推辞,终敌不过崔家兄弟的盛情相邀,便随着他们一起回了府里。
“阿秀这是怎么了。”崔奕然问道。刚进家门遇到崔凌然三人,见众姐妹和丫鬟们争相扶着摇摇晃晃走在前面的崔嫤秀,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下次再比,下次她定然不会输的。“四妹妹今日兴致高,席间多饮了几倍,醉了。”崔嫤柔道。“下次不可如此放纵她。”崔奕然道。崔嫤柔点头应是,“只她一人醉了?阿雪可曾回去了?”崔凌然道。“阿雪喝的不多,这会儿应当已经回府了。”“叫人煮了醒酒汤喂给她。”崔嫤柔应是,便扶着崔嫤秀进了后院。“家妹无状,让李兄见笑了。”崔奕然道。“崔兄哪里话,是我失礼了。”“四妹妹向来随性,受不得拘束,想来此次太过开心了,四哥不必太过苛责,若是让四姐姐知道,又该不高兴了。”“她若像小妹一般让人放心,我也就不为她操心了。”“小幺自幼在潞州长大,身边连个亲人都没有,她若不好好照顾自己,谁给会她操心呢!”崔凌然喃喃道。“李兄以前没来过魏州,这次可要好好体会一下这边的风土人情,要不然,可是白来此一遭。明日,我便带李兄出去好好看看。”三人一路聊着回了房。
崔雪萦回到府邸,沈明辉正在前厅等她。“父亲,你可知我今日看见了谁!”“萧家?”“嗯,兰陵萧家的长房嫡子、嫡女。虽说萧逸行痴迷书画,常年在外游学,可萧丹一个小娘子,不远千里从兰陵来到魏州,耐人寻味。”沈明辉想了想,道:“琅琊王家的嫡系也到了魏州。王家已显衰败之势,另投他路也算不上奇怪,萧家虽不及当年如日中天,却也是如今所有世家中势头最好的,在长安也有位居高官之人,如今却都来这,实在令人不解。”“或许他们不是另谋出路的,而是别有所图。”沈明辉眸光一闪,沉思道:“那不过是个传说,是真是假都不知道,竟惹得他们竞相追逐。”“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只要不碍着我们,随他们折腾。”“我已经让人盯着了,若有异动,我们也好早做防备。”两人说了一盏茶的时间,便各自回房歇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