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雪萦几日来一直呆在府里,没有出去过,也避免了很多麻烦。
这天中午,刚吃过午饭,方洪便带进来几个人。两个稍微年长的,三十几岁,剩下四个皆二十岁左右。方洪经过通报走了进来,行礼道:“大娘子,这六个人是奉相爷之命为您挑的,以后就跟着您了!”“奴婢见过大娘子。”六人齐齐行礼。崔雪萦看了一眼,道:“起来吧。”崔雪萦想不明白沈明辉为什么要这么做,此六人皆是身怀武功,且并不低,是来监视她的还是其他,她还想不明白。“两位嬷嬷怎么称呼?”“奴婢此后便是娘子的人了,请娘子赐名。”崔雪萦嘴角微勾,又问其他四人“你们呢?”“请娘子赐名。”崔雪萦端起茶杯缓缓啜了一口,又慢慢放下,“若我要你们去杀了沈明辉呢!”六人抬头惊讶的看着崔雪萦,随即道:“自当尊主子之令。”崔雪萦深深地看着她们。“两位嬷嬷就叫含霁,暮雨,你们就叫流霜,青枫,月华,潇湘。”崔雪萦看着她们一一起了名字。“碧霄,把她们安排下去,叫诗情和初静多注意着点。”“东家,我看她们有点像暗卫,留下来会不会——”云影看着她们的身影,心中略有不安。“无碍。我们出去走走吧。”
带着云影走在街上,广阔的视野,清新的空气,让人心情舒畅。“东家,你看前面围了那么多人。”“我们也去凑凑热闹。”走近一看,原来是一个书生在写字卖画,却不想要价太高,一群人便讨价还价。崔雪萦看了那人一眼,有看了看字画,道:“一百两,两幅画,我要了。”那书生转头一看,拱手道:“原来是崔娘子。如此,这银子我是万不能收的。”“我买,自是因为它值这个价。我是个生意人,可不会做亏本生意的。罗郎君收下便是。”“如此,罗某却之不恭了。崔娘子若不嫌弃就让罗某请杯茶。”“罗郎君相邀,自当奉陪。”
“没想到玉竹公子的茶艺如此之高,人称玉竹二字也不为过。”“这世上再无罗横,有的不过一个落魄书生罗隐罢了!”“罗郎君何必自暴自弃。”“崔娘子为何三番两次帮扶与我?”“不过觉得郎君是个性情中人罢了。”罗隐一震,“多谢崔娘子看得起。崔娘子若不介意,叫我罗隐便好。”“如此,我便不客气了。”两人又聊了一会儿,罗隐方才告辞。
崔雪萦坐在茶楼里,看着来来往往对的人。“东家,有人自称是何全皞,求见东家。”云影进来通报。“何全皞?他怎么会来?”“要不,我回了他?”“既然来了,不见一见,他怎会罢休。让他进来。”
“崔娘子,在下不请自来,打扰了!”何全皞进来便拱手道。“二王子远道而来,不知所为何事。”何全皞自顾自得坐了下来,倒了一杯茶,喝了起来。崔雪萦见此便不再说话。“崔娘子好兴致,到这来品茶。”“比不得二殿下有心。”“十年前,崔正聿被贬,沈明辉抛妻弃女,另娶她人。”何全皞慢悠悠地说着,崔雪萦只是静静地听着,一个字也没说。何全皞看了她一眼,道:“崔娘子难道不好奇这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我若想知道自会去查。”“以前,本王也是这么想的,可本王查了六年,依旧一无所知,只能从蛛丝马迹中推测出你母亲的死并非意外,但却没有证据证明那场大火是人为,更别说凶手了!”“二殿下知道的还没我多,凭什么以为我会跟你合作。”“你猜沈丞相这会在干什么呢?”崔雪萦扫了他一眼,道:“跟我有关系?世上谁不知道我不过一个不受宠的女儿,能回相府不过还有一点价值罢了。若非有二殿下刹名在外,我有怎会回来呢!”何全皞被噎了一下,笑了笑,道:“有没有关崔娘子心里清楚,本王也就不画蛇添足了。崔娘子好好想想,想清楚了就差人给本宫回个信。本宫还有事,就先告辞了。”直到何全皞走后,云影才进来,道:“一个节度使的儿子,也当得起本王。”“他何家僭越又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个何全皞可不是个简单的人物,有能力又有野心,若有高人相助,日后只怕绝非池中之物。”“那我们——”“非敌非友,也许做不得敌人……”
回府后,崔雪萦便向方洪询问沈明辉的去向,却被告知沈明辉还没回来,这几日都早出晚归,脸色也不是很好,崔雪萦听后也没说什么,径直回了院子。院中那几个人兢兢业业的做着自己的活,没有一丝一毫不乐意,崔雪莹见此,问初静:“有异常吗?”“暂时没有发现,都很安分,那边的消息还没有传来,不能确定,不过,我觉得他们不是暗卫,应该是死士,而且,她们似乎也没有想掩饰过这一点。”“正是呢,我也很奇怪,她们似乎不在意我们知道她们的身份。”诗情端着茶进来道。崔雪萦只是让她们多加注意,便让她们下去了。
晚上,直到亥时末,沈明辉才回到家里,推开书房门,点上灯,吓了一跳。书房中坐着一个人端着茶杯喝茶,正是崔雪萦。沈明辉急忙走到门边,向外看了看,四下无人,这才关上门,忙问道:“怎么到这来了?”“慌什么,不会有人看见的。”“就算没有人看见你也不能来,这个时候,那么多人盯着,万一出事了怎么办!”沈明辉有些激动。“你在怕什么,当年的真相究竟是什么?”“这些不是你该管的,你现在要做的就是乖乖听话,嫁给何全皞,我也就没什么牵挂的了。”崔雪萦看着他,似乎要把他看穿,最终也没有得到什么,便道:“那六个人是你安排的!”“嗯,她们武功都还不错,让她们保护你,你放心的用。”“能告诉我为什么吗?”“没有为什么,你按我说的做就行了。”崔雪萦一听,哼了一声便离开了。
一连几天,崔雪萦在梅园不是喝茶,便是侍弄花草,闲的不行,秦王府却不是如此平静。“莫琪,崔雪萦那可有消息。”何全皞翻着书,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没有,主子。这崔娘子会不会没想过跟我们合作啊,都这么长时间了也没一点消息。”听莫琪一说,何全皞也有点不自信了,“在等等。”何全皞翻着书却想着崔雪萦究竟怎么想的,若她不合作,他接下来又该怎么做。
结果第二天,崔雪萦便派人来递了个消息,说明日巳时初,玉福茶楼相见。莫琪收到消息后,兴冲冲的去报信,何全皞想了想,笑道:“原来是在这等我着呢!”“那爷,我们还去不去?”“去,怎么不去。”何全皞微微眯了一下眼,像一只正要捕猎的狮子,充满了危险。
玉福茶楼的环境很好,清净,又不失优雅,这样的地方很适合谈事情。
“崔娘子终于来找本王了!”何全皞已经在里面喝上了,“玉福楼的茶果然与众不同,难怪崔娘子喜欢。”“二王子找我来是说茶的。”“小九说话总是这么出人意料。”崔雪萦脸色一变,“男女有别,秦王殿下还是称我一声崔娘子的好。”“本王以为小九是个不拘小节的奇女子,应该不会在意这些。小九也可以叫我的字——谏之。”崔雪萦看了他一眼,到底没有再说什么,但心中并不平静。何全皞的父亲何弘敬被封为楚国公,其妻武威安氏也被封为楚国夫人,但何全皞并非嫡出,他的母亲只是博陵一官宦的女儿,母族势力不大,朝堂之上对他的帮助很小,嫡出的何全肇在这一点上占尽优势,自幼便是王储,魏博节度使的继承人。崔雪萦的父亲是魏博的右丞相,舅父崔氏更是七宗五姓之首,其影响力难以想象。此次,何全皞所为不过她身后的势力,崔雪萦又岂会不知,这几天的事情又迷踪难解,或许联手是个不错的选择。“你想要我怎么做?”何全皞见对方有意合作,也不在打太极。“最近何全肇状况不断,我们需要找到证据,然后让人狠参一本。”“逐步瓦解?我可没有那么多时间陪你玩。”“小九有更好的法子!”崔雪萦并没有回答,玩味地看了他一眼便转身离开了。
几天之后,忽然有人举报世子何全肇私藏兵器,私养精兵,举报之人还是何全肇的宠姬,一时之间,何弘敬震怒,下令大理寺侍郎卫安彻查,御林军统领历胜文协助。
何全皞不料事情如此发展,有些震惊,便又去找崔雪萦喝茶去了。
“你一天闲的慌。”崔雪萦见何全皞一天有事没事就去约她喝茶,很是无语,更何况他她还有事,没时间陪他闲聊。“你做了什么?何全肇有安家,没那么容易对付的!”“武威安氏,不过一个胡商罢了,我还不放在眼里。”武威安氏本昭武九姓之一,粟特人,来自西域的安国,以经商起家。北周,隋朝,唐朝初期曾盛极一时,那时的武威安氏英才济济,其祖安兴贵又是开国功臣,也算是个新贵,但此一时彼一时,如今的安氏已成没落之势,空有虚名罢了。“你给他强加罪名!虽然他卖官鬻爵,贪赃枉法,欺男霸女,鱼肉百姓,但庸碌无为,只知贪图享乐,因此父王不会相信他造反的,这也是这么多年他纵然做尽伤天害理的事却没人动他的原因。”“人老了,疑心病就重了,否则汉武帝当年怎会诛灭东宫呢!”崔雪萦一句话让何全皞打了个冷战。“你为何要与我合作?”“也许是看你顺眼!”何全皞听着这不走心的回答,顿时无语了,再不想和她说话了。崔雪萦见此,只是笑了笑,暗叹自己是个女儿身。
果不其然,卫安和历胜文在世子府中搜到了大量的兵器,还有一堆让人闻之色变的东西——巫蛊。历史上因为它而死的人数不胜数,这次,只怕也不得善终。何全皞坐在家里静候,这种事情谁沾谁死,恨不得躲得远远的,没人敢冒头。“这次,世子怕是要吃不了了兜着走。”莫琪有点幸灾乐祸。“世子?很快就不是了!只怕安家也不能独善其身。”想到这,何全皞更好起崔雪萦了,这么大的一个局,一朝一夕是难以布成的,她布这么一个局,究竟是为了什么?当年的真相究竟是什么?这背后是否是一个惊天的阴谋?何弘敬看到这些,眼红手抖,大骂道:“逆子,本王到没想到养出你这么个狼子野心的东西,竟然弄这些个东西来害本王。历胜文,将他关入宗人府,待查清之后,一律处决。卫安,本王命你查出所有同谋,不得姑息。”卫安和历胜文领了命,便出去了。
安氏得知此事后,急忙去求见何弘敬,谁知何弘敬将她打发了。回到寝宫的安氏愈加急躁,派人去请了他的父亲——左丞相安守义。
安守义此时也是热锅上的蚂蚁,从东宫里搜出来的东西是铁证,这已是不可更改的事实,此时若想翻案难于上青天。
“若安守义找个替死鬼,何全肇要想脱罪很容易。”何全皞提醒道。“替死鬼是那么容易找的?何况,本姑娘若要他死,阎王也不敢留他。”何全皞听她这么一说便知崔雪萦已做足了准备。“当年崔家被贬真的只是党争?”何全皞问道。“一朝天子一朝臣,谁知道呢?或许是崔家挡了谁的路吧!”崔雪萦知道当年的事情没那么简单,崔奕然的话,崔玉婧的话,还有沈明辉的行为,都透着诡异,她还无法查明,很多事情都想不明白。“当初崔家被贬,为何将崔氏嫡子留在长安?”崔雪萦又想起了崔奕然当初说的话,崔奕然被留在长安是做质子还是有事要让他做?或许她该回一趟长安。“何全肇的事不必担心。以后没事别来找我。”崔雪萦不客气的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安守义急急忙忙来到王宫,去见安氏。安氏再怎么强势毕竟是一个深院妇人,遇上这种事已乱了阵脚。安守义见到安氏,两人密谋了一会。殊不知早已有人将这事告诉了何弘敬。
“王上,妾身熬了安神汤,喝一点吧!”柳氏是柳家的庶出女儿,虽然柳家是关中四姓之一,但身为旁系庶出的她是没有什么地位的,成了巩固家族势力的棋子,送进王宫做了侧室。“还是你贴心,那些人个个都是狼子野心啊!”柳侧夫人生的年轻貌美,又温柔体贴,深得何弘敬的宠爱。“再怎么也是王上的儿子,虽说这次是大王子一时糊涂做了错事,但毕竟是王储,又有安家,王上不必太过担心,想来姐姐和安相早已有了对策,王上放宽心便是。”何弘敬听了这话,又想起柳氏的孩子还未出生便已夭折,对柳氏更是怜惜。“你怎知他们有了对策?”“妾身来的时候见安相匆匆去了姐姐的宫中,应该是为了大王子的事。”何弘敬一听更是恼怒。“妾身有罪!”何弘敬看着柳氏,不知在想什么,“妾身只是想起了那未出世的孩儿,丧子之痛锥心切肤,妾身不希望王上受此痛苦,更何况,王上只有五子一女,子嗣单薄……”柳氏一脸哀伤,神色凄凉。“起来吧!本王知道你是为了本王着想,又心善。但他此次实在大逆不道,不可姑息。”何弘敬一脸疲惫的坐了下来,柳氏在没说什么,默默的为何弘敬按压头部。
不出所料,第二天朝堂上安守义便上奏何全肇乃是被陷害,幕后主谋正是何全皞。何弘敬冷笑一声,道:“安丞相,无论什么事都要讲证据的!”原来何全肇的嫡妻裴氏女裴雅当初是说与何全皞的,不想半路被何全肇劫了胡。“定时二王子怀恨在心,勾结裴氏,陷害大王子。”何全皞一听顿时觉得安守仁此时已是黔驴技穷,乱咬人了,“安丞相,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词,没有实际证据,不过是信口雌黄罢了!”“是不是真的,叫裴氏来当堂对证便变知道了。”“安丞相,我裴铭虽不是嫡系嫡传,却也是嫡系一支,容不得他人侮辱。”裴氏是关中四姓之一,裴铭的祖父是嫡次子,后来迁到博陵。“王上,依微臣之见,不如将此案移交大理寺,三司会审,以便真相。”沈明辉站出来道。“王上,此案涉及甚广,而且已传出风声,民间关注着甚多,若不查清楚,只怕难以服众,到时只怕有悖民心。”何弘敬眉头微皱,想了一下,便准了,下旨让各司衙门准备好,明日开堂会审。
这次会审,来的人挺多,安家,裴家,沈家,几位皇子,还有民间一些德高望重的世家。甚至,崔家,李家也有人来。
公堂之上,裴雅一口否认安守仁说的,竭力证明自己的清白,但安守仁死咬着不放。裴雅气不过,骂道:“安氏,你这毒妇,自己的儿子犯下大错,就想让我顶罪,还不忘咬别人一口,小门小户出来的当真是不知礼义廉耻。王上,臣女所言句句属实,王上可以传丽姬作证。”这丽姬便是何全肇的宠姬。安氏一听裴雅如此辱骂于她,心中本就因其不听话而产生的怒气更大,一听见丽姬,更是怒火中烧。“传。”何弘敬此时更是心累。
“奴婢参见王上,参见各位大人。”丽姬原名李丽,本是博陵城一平民女子,因生的漂亮被何全肇强抢为妾。明确了身份后,卫安便问何全肇私藏的兵器是从何而来。“启禀大人,奴婢只是一个妾罢了,此等要紧之事奴婢怎会得知,只不过前几日殿下喝醉了酒,拉着奴婢去看了一下,说是有这些东西何愁大业不成,其他的奴婢便不知道了。”“满口胡言,如此重要的东西,怎会放在府中?”安守义据理力争。“这个奴婢不知道,只听殿下说……”“说什么,你不必害怕,从实道来。”何弘敬很想知道何全肇究竟有多大的胆子,以前只觉得他没本事,不上进,现在看来,他虽然没本事,胆子却大得很。“殿下说王上如今有病缠身,哪有心力理会他,趁此机会成事,以后便再也没人敢管他了。”何弘敬气得差点翻了桌子,安氏和安守义更是惊恐,急忙喊冤。却被何弘敬喝止,“他是没那本事,可有人能借给他胆子。”安守义顿时蔫了,再不敢喊冤。案子结了,何全肇被废除王储之位,剥夺尊号,囚禁于宗人府,终身都不得出来,安守仁蛊惑王子,密谋造反,诛灭三族,其余族人男子流放充军,女眷沦为官奴,安氏治宫不严,德行有亏,禁足于朝阳宫,未得有昭,不得出宫门一步。裴雅和丽姬举报有功,无罪释放。
“这一场仗打的真漂亮。”何全皞感叹道。“主子,这真的是崔娘子设计的?”莫琪有点不敢相信。“本王也不太相信。如此精密的布局,将人心算得如此精细,不可小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