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寒这天,天微微亮的时候杜小寒从新床上醒来,阳光透过窗洒在屋内,转头,杜羽已经坐在床沿上看书。为了容下这张床,杜羽的书桌被搬到了屋外。见杜小寒醒了,杜羽道了声“生辰安康”。
“爹,早!”杜小寒揉了揉眼睛,从床上坐起来。
“今天爹还要下山吗?”杜小寒像似还没睡醒,声音嗡嗡道。
“嗯,本来不打算回来的。今年风寒患者比较多。无情、无心两位师傅都还在山下呢,我还要赶过去帮忙。等拿药的小师傅来了就走。”杜羽翻着医书,企图翻到今年为何这风寒之症如此广泛之类的答案。
“我也去!”杜小寒激动的掀开被子。清醒了过来,“我去给爹帮忙!”
“可是,”杜羽犹豫道,“今日是你的生辰呢。”
“可是爹说过治病救人是医者的本分。”杜小寒本就杜小寒学着杜羽昨天对殷正说话的模样。
“罢了,快去洗漱,晚了就不等你了。”
“哎!”杜小寒麻利的穿衣、洗漱。杜羽想杜小寒也学了半年医了,也该带着问问诊了,不然将来成为一个医书大夫就不好了。
小沙弥背着一大包药来的时候,只见杜羽和杜小寒正站在路边等他。
杜小寒见小师傅一个人背着这么多药材,手里还拿着各位师傅的换洗衣服,连忙接下了背篓,“小师傅,我来吧。”
“阿弥陀佛,有劳了。”小沙弥感谢道。
“师傅客气了。”杜羽道,这位小沙弥和杜小寒差不多大的年纪,却已经一个人山上山下跑了好几年了,杜羽是有些心疼的。
三人一同下山。
“给秦姨留过字条了吧?”杜羽路上问。
“留过了。”杜小寒道,此刻杜小寒还沉浸在要去山下的兴奋中。
“嗯。”杜羽答道。又问小师傅,“小师傅可把山下的情况和住持说过了?”
“阿弥陀佛”小沙弥好像在思考别的什么刚回过神来似的,“说过了,住持听后觉得这次风寒来的蹊跷。”小师傅说话慢悠悠的,脚步却没有停下来。
“住持的意思是人为的?”杜小寒接到。
“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还没有确定的事,不好这么说。”小师傅又说了一句“阿弥陀佛”念着经,走在了前面,不再讨论这个话题。
“爹,你怎么看。”杜小寒背着药篓子,还不忘整整被背带弄褶的衣服,秦姨给做的新衣服。
“我之前也只是怀疑,无空大师都这么说,看来真是不寻常。”杜羽面带凝色。风寒之症天气凉了确实比较频发,但最容易得的季节却是初春初秋,天气刚转暖和刚转凉的时候。眼下,都要入冬了。
“可是这样做有什么目的呢?”杜小寒不解,风寒又不是什么大病,只要调理得当,是可以痊愈的。
“现在还不清楚,只能先治病了。”杜羽忧心道。又问道,“万华丹可带了?”
“带了,”杜小寒摸了摸胸口,“随身带着呢。”说着拿给杜羽看。
“吃一颗。”杜羽说道。杜小寒拿了一颗给杜羽,“爹也吃一颗。”
“你吃,爹是个大夫,不用。”然后看着杜小寒催促他吃。
杜小寒只当爹是心疼自己,听话的吃了。收好丹药,杜小寒像是想起了什么。
“爹,上次有人说这个药不简单。”杜小寒又道,“秦姨上次弹琴晕了过去,吃了这个就好了。”
“用玉拨片弹的?”杜羽完全没想到还有这个小插曲。杜小寒没想到杜羽抓说话的重点在这。
“爹知道玉拨片的来历?”杜小寒先是惊讶杜羽怎么聊到了玉拨片,又回答杜羽的问题道,“是,在我这收着呢。”
杜羽思忖了片刻,“那是你娘留给你的就好好收着。只是下次可别做这么危险的事了。”像是不放心又道,“你也别用。”
杜小寒眨巴着眼睛,等着杜羽接下来的话。
“你娘以前说过这玉拨片是要口诀心法的,乱弹会导致心脉错乱,严重的会丧命。”杜羽后怕道,“还好你们没事。”
杜小寒也怕了,他那日叫秦姨给他弹琴,差点要了秦姨的命。好在李辰亦及时阻止了他,也好在有这万华丹。
于是,由万华丹引发的讨论,到了山下,还让杜小寒沉浸在玉拨片的恐惧中。
只是三人一到这山脚的姚家庄,全都傻眼了。人数比杜羽上山之前还要多,俨然有瘟疫之势。
杜羽连忙放下药箱,帮忙去了。小沙弥接过杜小寒的药篓子,也急着去熬药了。杜小寒跟在杜羽身后提着药箱。
“杜大夫,您可来了,这可能是疫症啊。”无心看杜羽来了,连忙赶过来道。又看到一旁的少年,明白过来这就是住持提过的杜羽的小儿子。“快,那边有浸过药的布条,快去拿着捂上。你们俩可不能病了。”无心大师吩咐道。
杜小寒连忙去拿布条,一股淡淡的板蓝根的香气。杜羽系好布条,开口道,“这两日症状可有什么不同?”手却没闲着,往药箱里掏出了针,做着针灸的准备工作。
“无他,还是乏力,发热。只是有部分人开始畏寒起来,许是天气的关系。”无心大师道,“可现在的问题是人数越来越多,临近的几个村子听说这里有师傅布药都涌了过来,只怕这药不够啊。”无心愁的摊了摊手。
无心的问题不是没有可能。眼下正是冬天,寺里的草药还是一些库存,寺里的药圃本来就不大,数量有限,也全都拿来了。患病的也都是些贫苦百姓,自然也筹不到银子去买药。如果病情再蔓延下去,药草怕是真的不够用了。况且入冬之后,寒气更重,会恶化病情,到时候药的用量就会加大,更是麻烦。
“哎,先走一步看一步吧。阿弥陀佛”无心大师拿了药又开始忙起来。
药剂不够用,杜羽只好开始用针灸扎针,来缓解症状了。只是每施一次针就要消毒一次,而且行针耗时也长,十分繁琐。杜小寒自然担负起消毒的工作。
“你是杜大夫的儿子吧。”杜小寒正洗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小沙弥道,顺便给他送来杜大夫刚用过的针。
“嗯,师傅怎么称呼?”杜小寒接过针,放进水里简单的清洗,捞出来,放进一旁用小炉子烧的沸水里。
“叫我释智就好。”小师傅道,取过杜小寒刚擦拭好的针送去给杜羽了。
等到晚间的时候,杜小寒的颈椎和眼睛在长时间坐着盯着炉子的过程中败下阵来。杜小寒扭了扭酸痛的脖子,撑着桌子站了起来。
“阿弥陀佛,小施主辛苦了。”只见释智跟在一位有些年纪,看着有些清冷的师傅后面。
“这是无情大师。”释智解释道。
杜小寒这才把那个无空住持嘴里的“琴痴”和眼前这个人联系起来,看身型确实是干的出两天不吃饭的事。
“无情大师好,我是杜小寒。”杜小寒恭敬的行礼。
无情轻轻的点了点头,“不必多礼,去吃点斋饭吧。”无情邀请道。
“好。”杜小寒答到,目送着释智跟着无情去了后院。释智经过他时还冲他笑了一下。
杜小寒没有急着去吃饭,他走了两步到了前堂,杜羽还在向一个病患询问着些什么。大部分的病患都回去了,只有少数几个还在等着问诊,还有少数外地来的就在堂里打起了地铺。
“爹,吃饭了。”杜小寒等杜羽和人说完话道。
杜羽停下了手中正写的单子,“怎么不和无情师傅一起去吃饭。”
“爹还没去呢。”杜小寒理所当然道。
“无情师傅两日没有好好休息了,今晚我替他坐班,你快去吧,待会释智师傅会给我带饭。”杜羽又忙着写起药方来。
杜小寒不烦他,自己去后院拿了两个馒头,又给杜羽拿了两个,就往前厅走去。
“小施主怎么不去里面用膳?”释智正拿着饭准备给杜羽送去。
“不了,我吃这些就好。”杜小寒扬了扬怀中的馒头。又看看释智拿在手里的碗,“这是给我父亲的吗?”
“哦,是的,正准备给杜大夫送去,都是些粗茶淡饭。”释智说道。
“我去送,我去送,”杜小寒接了过来,“这些就很好了。”都是些看病的家属自发送来的粮食,已经是他们能做到最好的了。
释智看着手中被杜小寒接过的碗,笑了道了声好。
“师傅快去休息吧,无情大师都两日没有休息好,师傅也一定累了。今晚我我我爹帮你们看着”杜小寒十分体贴,催促着释智去休息。
“如此,多谢小施主了。”释智感激道。杜小寒看着释智的黑眼圈,都觉得困了。
杜小寒拿来了饭,杜羽还没忙完。杜小寒拿衣服给饭包好,又去打了一盆热水,把饭坐在里面。等杜羽终于忙完的时候,水也有些凉了。
“爹,洗手吃饭。”杜羽拿出饭,把盆放到了一边。
杜羽有些疲惫,用手揉了揉眉心。他净了手,吃起有点凉了的饭。
杜羽吃饭的时候从不说话,以至于杜小寒也养成了'食不语'的好习惯。只是来瑶山以后,杜小寒难免不会在吃饭的时候和秦康、殷莺说上几句。杜羽还是一贯的不说话,杜小寒就看着杜羽慢条斯理的吃着。
“这个生日倒是过得有意义。”杜羽放下碗,接过杜小寒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嘴。
“只是有些吓到了。”杜小寒似乎还有点没回过神。他是见过病患的,在烟霞镇的时候,各种各样上门求药的他都见了不少,可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数量之多。尤其是大堂里,你一声我一声的咳嗽此起彼伏,就像被病毒包围着一样。
“这就怕了?”杜羽笑了,“做大夫的就好做好面对各种突发情况的准备,即使你自己也有可能染病。”杜羽的笑容浅浅的,说着一件看似寻常的事。
杜羽的形象在杜小寒的心里突然高大起来。他没有吃万华丹,必要的时候也会解下鼻口处的面罩,仔细询问病人,尤其是那些年纪大的病人,说话声音非常小,杜羽总是贴的很近的听。近到杜小寒都想让他注意一点,只是碍于旁边还有很多人不好意思说罢了。
“爹,你今天有点帅气。”杜小寒由衷道。
“只有今天?”杜羽不满道。
“每天!每天都很帅气!”杜小寒补道。
父子俩都笑了,和着被风刮响的门“咚咚”的响声。
正说着话,后院的琴声响了起来,杜小寒听秦康教殷莺时弹过,是《长河吟》。之所以记得是记得秦康在弹这首曲子的时候,还给他了故事。
“然,涓滴之水汇成江河已属不易,奔流向前,汇入大海之时,更会倍感自身之渺茫。”杜小寒下意识的背了出来。
杜羽先是一阵惊喜,而后又陷入了苦闷。无情大师怕是也对这风寒之症束手无策,借琴抒情啊,不由的叹了口气。杜小寒没想那么多,只是完全被琴声迷住了。比起秦姨高超的指法技巧,无情大师的琴似乎更有情,声声动人心弦。
杜小寒就站着,听完了整曲。之后恍了很久的神才对杜羽道,“爹,真好听!”
杜羽摸了摸杜小寒的头,“那是自然。”
父子俩都在这无边的黑夜里沉默了,各有心事。
后院屋内释智帮无情打来水,“师傅,可以洗漱了。”
无情小心的收好琴,两日不弹,心里还有些念想。“你也快去休息吧。这几日累着了。”无情接过毛巾道。
“好在杜大夫回来了,还带了小公子来帮忙。”释智开心道,“今晚终于不用守夜了。”
“累坏了吧,快去歇息,我这里不用你帮忙。”无情催促释智休息,昨晚捣了一晚上的药,他怕是真的累坏了。
“哎。”释智答应着,出去了。外面风有些大,吹的释智的脑袋凉凉的。
“那个孩子……”无情叹息了一声。房间里空荡荡的,那声叹息幽幽的飘进了无情的心里,郁结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