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后,志明带着颖颖去找朱家的下人们。
墨色苍凉,原野中星星点点的灯火让整个空间格外凄冷。男囚犯统一被安排围坐在一片空地上,周围全是把守的士兵,女人孩子们则安排在另外一处地方,寒夜中她们相拥在一起取暖。
颖颖来到女人们聚集的地方,她远远望着这些零落漂泊的乡亲,心里再次被伤痛灼烧。
志明是这里的长官,他走近时,把守的士兵谦卑地让道。颖颖走近后快速寻找家中下人们,很快几个丫头认出了小姐,她们看到小姐像找到庇护神一样地依偎过来,将自己全身心的委屈一股脑用眼泪发泄出来。
片刻时分,颖颖发现没有看到香儿。
“香儿呢?你们不在一起吗?”颖颖顾不上去安慰她们,她一定要看到亲如姐妹的香儿。
一说到香儿,其他人都慌张失措了。
“小姐,香儿姐姐和几个女子被当兵的带走了,不知道带走她们要干什么?你要赶紧找到。”
“谁带走了?”颖颖着急发问。
“就是押解我们的官兵,下面的士兵叫他刘大人。”
颖颖反身质问志明:“是谁?”
志明也是一时摸不着头脑,他赶紧问旁边的士兵:“是谁带走了几个姑娘?”
一个士兵战战兢兢说:“是刘钰成大人。”
刘钰成是志明的副将,他一听立马暴跳如雷,“谁给他的这么大胆子?”
“赶紧去找她们!”颖颖催促着志明往前走去。
他们俩飞快地来到了刘钰成的营帐外,从外面就听见里面很多人嘈杂无章的声音,有男人喝酒寻乐的嬉闹声,有说艳词秽语的讥笑声,更有女孩子被调戏时委屈惊恐的呼叫声……
外面站岗的士兵看见志明来了,刚要问候,却被志明一甩手就让他缄口不言,他径直走进营帐,看见里面的情景,不由得火冒三丈。
刘大人和几个手下正在围着几个年轻貌美的姑娘肆意寻欢作乐,有的姑娘已经被他们拉扯得衣衫不整、头发凌乱,他们还乐在其中选择今晚陪自己暗度良辰的女子。女孩子在被几个男人反复的强摸硬吻中吓得花容失色,他们没有看见怒气冲冲的廖大人正在怒视着这个血色罗裙翻酒污的场面。
志明实在太生气了,他跳过去一个飞脚就将正在拉脱女孩衣服的刘钰成踹倒在地,其他人一看到廖大人如此气势,都停止了嬉乐,吓得赶紧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刘钰成虽然被踢翻在地上,但他爬起来跪在地上,面容镇定地问廖志明:“在下不知道犯了什么错,让大人如此动怒?”他依仗着志明对他一直以来的青睐,更依仗着自己不过是调戏了几个流放的罪囚,犯不着大人这么兴师动众的。
“什么罪?你身为官员,恣意妄为,调戏女子,难道还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志明的口气严厉蛮狠,其他人被他的威严震慑。
“大人,这些女子本是戴罪之身……”
还没等刘钰成说完,志明又一脚踹出,刘大人再次被踢翻。
“从今往后,谁要是再敢欺凌这些女囚,格杀勿论。”
刘钰成等人睁大眼睛不解地看着廖志明,他们没有想到廖大人会如此忌惮他们的做法,也无法理解廖大人会如此袒护这些罪囚。
“你们几个,全部降一级处理!”
“大人……”刘钰成还想辩解,但被廖志明犀利凶狠的目光吓住了。
而正在廖志明发号施令的时候,总负责人陈仁清站在门口中默默窥视着里面的一切。
颖颖在志明收拾刘钰成的时候,她跑过去扶起衣衫不整的香儿,香儿在颖颖的怀抱中默默哭泣,虽然她没有受到实质性侵犯,但刚刚被拉扯乱摸中,让她受到前所未有的恐惧,她的确吓坏了,看到小姐,她崩溃地哭起来。
颖颖耐心劝慰着她,她镇定无慌乱的做法全部进了陈仁清的眼中,因为他来时已经看见了颖颖参合在这群女子中,他以为颖颖也是和这些女子一样被抓来消遣的,与所有女孩子惊魂不定的样子一对比,颖颖淡定沉稳的样子让陈仁清侧目。并且颖颖本身所具备的出众的容颜和内在冰清玉洁的气质在所有女孩中鹤立鸡群,陈仁清被这个女子吸引,他不关心志明如何去收拾下属,不关心下面的人如何去凌辱这些女子,此刻,他的眼中全部是颖颖,他的心中激起片片涟漪,心思再也不能安定了,这条漫长的西去之路上,他有了自己猥琐的目标,他一定要得到那个与众不同、出类拔萃的女子。作为这次任务的最高长官,得到她简直易如反掌,但他要像品一壶好茶一样慢慢将女子降服,然后静静品尝这份惊心动魄的美艳。他为自己的想法狂喜,也为这次本来艰巨的任务感到欣慰。
志明还在训斥着下属,陈大人缓缓走进来。刘钰成不服气廖志明这么大动干戈的做法,他看见陈大人像见了救命稻草,他急忙跪向陈大人并解释道:“陈大人,我们只不过是玩弄了几个罪囚,你一定要为我们做主。”
陈仁清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平静地看看几个姿色过人的女孩子,再重新认真审视了一下惊艳卓绝的颖颖,然后沉稳苍劲的言语从他冰冷的口中发出:“廖大人说的很对,从今往后,谁敢动这些女子,格杀勿论。”
刘钰成等人失望地垂下头来,他们不明白两个上司都是如此顽固不化,接下来的日子,漫漫长路,几个月时间不能沾染女色,让他们这些人如何度过这荒凉漫长的路途。
山水无情,但每个男人都有安耐不住的情欲,原以为这么艰苦的路途中还可以找几个姿色好的女子排除寂寞,现在两个上司相同的命令,只能让他们压抑着欲望一路向西了。
姑娘们都送回去了,颖颖也跟着她们去了集中地,大家蜷缩在一起彼此温暖着。
今夜无眠,颖颖心事重重,尽管她疲惫不堪,但内心的煎熬让她无法入睡。
周围的人经不住白天长途跋涉后的劳累渐渐入睡,偶然会因为寒冷或者噩梦发出痛苦的呻吟,其他人赶紧紧抱住给其温暖。
颖颖实在弄不懂为什么当今陛下会迁怒这么多人,如果因为自家的马猴花灯,处理她们朱家就行了,为什么要让这么多无辜的人陪葬。
后来在其他人小声的诉说中她才明白,皇帝发怒还因为上元夜竹子巷中百姓在社火表演时,有一个演员拿着的灯上绘了一个大脚妇人,怀抱一只西瓜而坐。皇帝微服私赏时,看见那盏灯时脸色就变了。据他猜度,“怀”谐音“淮”,西瓜取一个“西”字,合起来就是“淮西”。当今陛下的老家凤阳一带,统称淮西,即淮河的西边,又称淮右。他自己说“朕本淮右布衣,起于田垅”,自己这么谦虚是可以的,但绝不允许别人说他是泥腿子出身。他觉得这盏灯笼上的画是讥刺马皇后乃“淮西的大脚妇”,不觉勃然大怒。回去的路上又看见工部侍郎朱鼎文家门口的大马猴,再次让他确认竹子巷中的所有民众无视皇威,以下犯上,居心叵测,于是下令处死朱鼎文,其他人全部流放西地。
世事无常,天降人祸,漫漫长路,呦呦鹿鸣。谁会猜到皇帝会亲临竹子巷,谁又会猜到皇帝会在两个花灯上断章取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