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如棋一招不中,并未理会瘫坐在地上的妹妹,然后由掌变拳,一招猛虎出林直击男子胸口,这次变招迅速,二人距离又近,男子来不及躲闪,直拳正中胸口,只见男子借势飘然后落,身形并无半分滞怠。
聂如棋“咦”了一声,更不多想,又纵身而上。聂如棋出生在丹霞山庄,身形高大,魁梧,比其他两个兄弟都更加健壮,本来是学习武功的好材料,可惜悟性太差,老庄主在他还是孩子时就看出了端倪,于是送此子拜在少林门下,算是外家弟子,师从善字辈高僧善慧,善慧同样发现此子根骨虽正,但悟性颇差,顾多年来一直教其横练的外加功夫,二十年下来,聂如棋这身筋骨果真练的如岩石一般,少林普通的伏虎拳、达摩掌、以及演化到狼牙棒里的降魔杵,到了聂如棋手中,也自是威力无穷。
聂如棋伏虎拳使将出来,拳风呼呼,带动着男子的衣衫都跟随摆动,一些无法抵掉的力量尽由衣衫承载了去,不出几十招男子衣衫多处破损,但见男子依旧身形自若,笑吟吟的看着吴颜色的方向。
聂如棋暗自心惊,自己功夫虽然算不上一流,但是放眼望去,这江湖上轻松胜过自己的也并不多见,和以见得这么一个年轻人和自己对招,竟然可以一招不回而不落下风。越想越是心惊,但拳下的力道由最初的五分已使到十分,当初的伤人想法已变成了你死我活的拼斗。
过了半柱香的时间,聂如棋额头上渐渐渗出了汗水,而院子中,除了吴颜色和聂如画,外加有七八个暂住丹霞山庄的客卿也都出来观战,大部分人不知道缘由,但只见二庄主亲自出手,对手虽然不知道底细,但貌似功夫不弱,来着是客,何况主家已亲自出手,在主人为寻求帮助时,这些江湖豪客是不会主动援手的。
虽然聂如棋看似五大三粗,但心思细腻,对战中他几次发现男子眼神瞥向吴家女孩,若不是和自己在缠斗,估计眼睛都不会往自己这看下。心念动,身形动,聂如棋突然变招,一招黑龙出洞,直逼吴颜色方向飞身过去,此招来自华山派,本来借以刀剑来实施威力更甚,但聂如棋身形奇快,以手做刀,眼看吴颜色就要被在身上洞穿个大窟窿,就连在旁不远的聂如画都愣住了,不知道二哥为何如此?如若伤了师叔的女儿,要如何交代。
但见男子身形微动,以离聂如棋不足一尺,聂如棋全力施为,就是为了逼迫男子出手,但见男子身形尚未立定,聂如棋突然使出千金坠的功夫生生把身体下沉,同时借助体内澎湃的气息一张击向地面借助反击力道,另一掌击向男子,这一套动作毫无停滞,就像练习了千万遍一样,在外人看来仿佛该男子故意跳过来凑上来挨聂如棋的这一掌。周边一些沉不住气的年轻客卿已经叫出好来。
男子仍是微微一笑,伸出单手,以佛手印应接了聂如棋一掌,聂如棋此掌用上了八分气力,若在平常,开碑裂石不再话下,至于人,挨了这一掌,非筋骨尽碎,滩成一团肉泥不可。
但男子接了聂如棋一掌,一停一顿,聂如棋倒飞出去,撞碎了门厅旁装饰用的花坛。聂如棋翻身站起,一运气方向并无大碍,高手对决,要伤一个人不难,但不知对方能力高低,在对掌的一瞬调整自己的力道,使对方退而不伤,功夫的境界就不是一个层次的了。聂如棋懂,旁边观战的也有几位江湖成名已久的人,自然也懂,此时如无赖般死缠烂打,碍于山庄的声名聂如棋也不好再次出手了。
聂如棋拱手,“少侠,好功夫?不知深夜来我丹霞山庄叨扰我们的贵客,是何用意?”
圆灭微微摇头,“都说中原江湖势微,你虽拥有金刚体魄,但无奈练的都是一些外家功夫,可惜,可惜了。”
男子一番话正好戳中聂如棋的痛楚,这也是他这些年一直不和兄弟亲近的原因。
“少侠,鄙人功夫不如你,不代表中原无侠客,身边这几位都是江湖上的翘楚,你这般猖狂,不怕犯了众怒么?”聂如棋这番话,无疑把身边出来看热闹的几位客卿推到了台前,不出手吧,不够英雄本色;但出手吧,聂如棋都打不赢的角色,自己去了也是丢人现眼而已,一时间各个人互相使眼色,谁都没有迈步向前。
聂如棋环视了众人一眼,冷哼一声,似乎在说,不要瞧我不起,你们连出手的勇气都没有,比我还不如。
圆灭没有理会聂如棋,而是走到吴颜色面前,单手行礼,“吴姑娘,叨扰了,没想到会惹着这么大的乱子,还望见谅。就此别过,我们还会在见的。”吴颜色对突然起来的变故惊的目瞪口呆,甚至对于圆灭对自己说的话都没有听到心里去,只是下意识的点头摇头而已。
圆灭正要离开,转身对聂如画说到,“害人之心不可有,姑娘,你面有福相,不要让打打杀杀的心气磨光了你的福气。”众人不见圆灭如何屈身,但如一片鸿毛般翩翩然飞出墙外。一时间院子内一片寂静。
正在这是,聂如棋感觉到有人在拍自己的肩膀,转身看到笑吟吟的三弟,“二哥,不要懊恼。你的伏虎拳,伏虎降龙还行,又怎么能拿的住金刚罗汉呢。”聂如书不理会众人疑惑的目光,望着男子离开的方向,“少宗主,下次拜访想着走正门呀。”
少顷,一阵似梵音声响传入众人耳中,“今晚叨扰,多有得罪。如书贤兄,下次自不会失了礼数。”
万禅宗少宗主夜探丹霞山庄的消息不胫而走。
丹霞山庄密室,老庄主聂远行就是在此闭关,此处石室依托天然地形,对原来山上天然的一个石窟进行了修整,虽然不够规整,但空间足够大,门口石门足足有两千斤重,若不知机关要领,根本无从打开。当初修建石室,也是存了倘若有一天,可以用来避难自保,江湖人,总是为自己想的多一点,因为谁也不知道横祸和明天哪个来的更早。
石室中央,三位老人围坐在一张石桌前,石桌上放了本泛黄的书籍,已经看不清封面的文字,三个人已经围坐了一天一夜,谁都没有动、没有说、甚至没有睁眼。当滴漏滴完最后一滴,老庄主聂远行率先睁开了眼睛,此刻的老庄主没有在江湖豪客面前的万丈豪情,眼神空洞,看上去跟一般风烛残年的老人并无二致。
似乎是听到了声响,寒鸣也睁开了眼睛。二人对望一样,还是聂远行先开了口,“三师弟,你可想明白了?”
如入定般的吴迪没有反应,寒鸣冷哼一声,“三师弟,差不多就行了,我们都这么一把年纪了,还有多少个三十年可以消磨?”
吴迪没有睁眼,却冷笑一声,“二师兄,按你的道理,既然我们都这么一把年纪了,别说你们想要的东西我没有,即使有,你们又何必执着呢。”
寒鸣语塞,“你……”
“三师弟,这件事不是关系到我们自己,而是整个武林的未来。昨日传来讯息,万禅宗少宗主夜探山庄,如棋小儿在他面前一分好处没有讨去,一个晚学后辈尚且如此高明,对于那普笠又是何等的惊世骇俗?我们又怎能应对呢……”聂远行苦口婆心。
吴迪缓缓的睁开眼睛,“大师兄又何必如此,如若你明知必输,何必闭关这十年,难道就是为了长这几尺白发吗?二师兄,梅雨知时节,你的刀法早已超越了当年的师傅,如果明知必输,你又何必九死一生入梅镇,尽屠梅姓后人,找到这把梅雨呢?”
聂远行蔚然叹息一声,“刀法也好,剑法也罢,终究是有形、有迹之物,就如亭台楼阁在华美,没有基石也如空中楼阁一般,不堪一击。当年彤式一族,剑法江湖首屈一指,招式华美、诡异,单论剑法绝对对的起‘无双剑’的称号,但最后让不入流的青城派,尽数屠尽,为何,不就是因为青城派虽然外加功夫无一技之长,但内家功夫独辟蹊径,彤路双手持剑,尽演无双剑三百二十六路无双剑法,依旧被活活累死了么?”
“所以呢?“吴迪发问道。
“三师弟何必明知故问?师傅当年留下的丹侠神功,后两卷可以交出来了吧?“寒鸣终于忍不住站起身来。
吴迪接着说道,“三十多年前这个问题你们就问过我,我已给出了答案?何故三十年后又故事重提呢?“
三十年前聂远行和寒鸣确实像吴迪追讨过剩余两卷的下落,但当时二人丹侠神功初入门径,但觉此功夫博大精深,自己就其一生能否参透一卷尚未可知,哪有心思去追究后几卷,但几十年后,不料三卷一一攻克,其中艰辛一语难表,但从中获益更是无穷,正是因为有此基石,才得已让丹霞山庄和寒山盟能够在江湖上屹立至今。
但到此时精益求精之时,才意识到当年丢掉的不仅仅是两卷残卷,更是丹霞山庄和寒山盟的未来气数,甚至是自己这一世的英名。
“三师弟,当年的事情,天知地知,我们三人知,你又何必装糊涂呢?“
“大师兄少算一个人?“吴迪眼中流露出伤感。
“还有谁?“
“九泉之下的师傅。“吴迪回到。
寒鸣一步上前,离吴迪不过几寸距离,“吴迪,别猫哭耗子假慈悲了,你别忘了,师傅当年背后那一枪,到底是谁捅的。你又为何封枪三十年,隐居三十年呢?当年的‘一枪定乾坤’的吴迪,哈哈……灼日应该比你更落寞吧,不知道生锈没有……哈哈……“
吴迪手中拳慢慢攥紧,青筋暴露。
聂远行长叹一声,“二师弟,过去的事了,何必再提。三师弟,我们想要什么你是清楚的,但师傅对你偏爱,不仅传给了你灼日,还把丹侠神功、凤舞九天都给了你,你不用急着否认,师傅是什么人,我们都清楚,他绝对不会把这些东西带进棺材的。所以,交出来吧,我们还是师兄弟,我们立刻送你回你来的地方了,不让你趟这趟浑水,不然的话……“
“不然怎样?“吴迪抬起眼皮,眼光没有当初的犹豫,变得坚毅起来。
“不然,武林大会我们只好一起迎敌了。第一战是你徒弟,让他去对战那位年轻的少宗主;第二战你女儿,让他去对付臭名昭著的秃鹫;至于你,就留给你的老朋友普笠吧,哈哈,当年的绝交酒不是还没喝完么?“聂远行一派宗师的嘴脸变的和寒鸣一样狰狞。
“果然,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二师兄,你当年亦徒亦子的万寿,是谁杀的?大师兄,你引以为傲、精心培养的如书,是谁废掉的武功?二位何时都变得如此大度了。“
十年前,寒山盟二号人物万寿,尽得寒鸣真传,因为寒鸣并无儿子,女儿无法传其衣钵,所有心血都放到了万寿身上,但突然有一天暴毙,虽然手法做的巧妙,但风回剑特有的百鸟朝凤使用的不够纯属留下了破绽,丹霞山庄自然托不了关系。两年后,丹霞山庄如日中天的聂如书同样被人废了武功,种种痕迹都指向寒山盟,这几年来,双方各有杀伐,哪还有什么师兄弟的情谊。
聂远行刻意不去看寒鸣的脸色,“你不用挑拨离间,我和二师弟的事情,我们早晚有一天会有个了断,而你,怕是很难看到那一天了。“
吴迪叹了口气,“我三十年前怎样说的,今天还是怎样?当年我自废武功,你们都是亲眼目睹,这些年来踪迹尽在二位掌握,三十年还是换不来二位师兄的信任,大不了你们在废我一次好了。“吴迪束手待缚。
寒鸣阴沉的说到,”那你的女儿、徒弟呢?你不怕我们让你白发人送黑发人么?“
“师傅当年遗憾没做到的事情,我替他老人家做了也是应该的。生死有命,孩子们生在虎口狼窝中,又能怨的了什么。”
吴迪一副听天由命的样子,反而让聂远行和寒鸣没了主意,本以为年岁大了,吴迪早被磨的没了心性,谁知道仍是一副又臭又硬的模样。寒鸣冷声一声大步离开,出门前说了一句“走着瞧。”便离开了石室。
聂远行也是无奈,叹了口气,慢慢转身离开。
看到二人走远,吴迪手抚石桌,喃喃道,“不看着你们先死,怎么对的起师傅。”
手过处,石桌尽数粉碎,洞风吹过,随其飞散,就像它从来没有存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