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徐來,斷腸短崗。
無歡仍然癡癡地望著狐兒身影消失的山崗,眼睛乾澀,原先以為自己會流下眼淚,卻彷彿眼淚已經流乾。
哪吒拍拍他的肩膀。
「走吧!如果你真的那麼喜歡他,總會有法子的。」說著說著,他肆無忌憚的本性又出現了。「現在天下這麼亂,說不定哪一天,那天子的位置就是你坐了哪!到那時候,不是又把她搶回來了?」
無歡不語,只是失魂落魄地和哪吒回到河岸邊,那兩名家將這時已經醒轉過來,驚疑不定地看著他們。
哪吒看著他們畏縮的模樣,哈哈大笑。
「不是告訴你們沒有事嗎?一切有我來扛,管教你們一點事也沒有!」
無歡默默地將放在岸上的行囊、銅劍取在手上,眼中卻映入兩串黃澄澄的小飾物。
那是兩個織功粗糙的黃色小小香囊,成雙成對,用紅絲繩纏繞在背囊上。
無歡想起昨天和狐兒一起逛香囊小攤的事,再想想狐兒的一顰一笑,不禁又癡了。
哪吒在那兒嘰嘰呱呱地催著兩名家將上路,一回頭看見無歡了楞住了,便過來拉他。
「到我家去坐坐吧!說不定可以幫你打聽一下她的事情。」
這最後一句話比什麼都要好用,無歡點點頭,也就隨著哪吒和兩名家將向陳塘關走去。兩名家將見哪吒的腰間束了龍王三太子的筋,更是腿軟腳酸,寸步難行,走起路來慢吞吞地。哪吒一邊笑罵,一邊大聲唱歌,四個人之中,就只有他精神最好。
回到了陳塘關的將軍府,哪吒開始露出戒慎的神情,拉著無歡,躡手躡腳地走進後門。
一走進後門,卻看見一個中年貴婦坐在花園,身後幾個侍女,那中年貴婦面目和哪吒有些酷似,看見哪吒偷偷摸摸地進來,忍不住歎了口氣。
「哪吒,你這半天不見人影,又到什麼地方去了?」
哪吒笑道。
「媽媽,孩兒沒到什麼地方去,只是因為氣悶,就在附近走走。」
那貴婦自然就是李靖夫人了,只見她憂慮地看著哪吒,忍不住又歎了口氣。
「最近以來,各地諸候多有造反,你爹爹為了軍務已經很傷神了,你萬萬不可在外面惹事生非,招惹人家,知道嗎?」
哪吒做個鬼臉,心道:「這樣說倒也有道理,只不過有點遲了而已。」
口中卻說道。「孩兒知道,孩兒必定小心,不要和人吵架,惹出什麼麻煩來。」
那李夫人彷彿是個相當悲觀之人,聽他這樣說,點點頭,卻又長長歎了一口氣。
「那……」哪吒順手拉著無歡便往後院裡跑。「孩兒便和朋友先進府去了。」
那陳塘關李府也算是一個極廣闊的所在,哪吒帶著無歡這邊繞繞,那兒看看,指天說地,兩個人倒也玩得高興,只是無歡心裡一直惦著「狐兒」妲己,言語間不免露出沉默的落寞神情。
哪吒看在眼裡,忍不住大聲說道。
「我是沒有談過情愛,也許沒有你的感覺,」他說道。「但是我覺得人應該主動去追求自己所要的東西,而不是坐在這兒怨東怨西,想要和她在一起,就去追啊!別人不說,弟弟我絕對支持你!」
無歡轉頭看著這個狂傲大膽,卻又一身精力的少年,心裏突然萌生一股如見親人的溫暖感覺。
「你說得對,我聽你的。」
「當然要聽我的,」哪吒爽朗地笑道。「我的命運向來都是掌握在自己手裡,我父親想要幫我決定,那可是門兒都沒有的事,他可以對我兩個哥哥做的事,我卻不來聽他,就因為我只走我自己的路。」說到這裡,他用力拍拍無歡的肩膀。「那冀州侯部隊的駐紮之處我知道,要想見那個蘇妲己,看我的!」說著說著,便拉住無歡的手。「光說不做有什麼用,來!我帶你去看!」
兩人在後花園中放開腳步奔跑,不一會兒便來到一座小小的城樓那城樓彷彿廢置日久,上面爬滿了綠藤,看來非常的荒涼。
哪吒領著無歡走進裡面的石梯,跨過掉落在地的石塊,便來到了小城樓的頂端。
那小城樓雖然不大,卻相當的高,像是一座石塔,兩人爬到頂端,無歡才發現這是一座瞭望塔,可以遠觀陳塘關附近的地勢與動靜,連遠方的九灣河和東海也可以望見。
哪吒在塔樓上四下張望,不一會兒便歡叫出聲。
「在這兒了!」
他拉著無歡,指著陳塘關北方的一處平地,在那兒,如今已經滿滿地佈上行軍的營帳。
「那便是冀州侯蘇護的軍營,你的狐兒姐姐就在那裡面。」
來自高空的風,獵獵地吹著無歡的頭髮,也吹動了蘇護軍中的大旗……
只是,那風也會吹到狐兒的容顏上嗎?
蘇護營中的黑衣軍人衣甲鮮明,精神抖擻地在營區中巡行,而哪一個營帳裡,才有著無歡朝思暮想的狐兒呢?
「其實,我想她也是很無奈的吧?」哪吒悠悠地說道。「我聽我父親說,那天子紂王偶爾看見了妲己的畫像,堅持說她長得很像一個他非常迷戀的女神,就要蘇護將女兒獻給他。那蘇護原先是不肯的,因為他就這樣一個寶貝的小么女兒,怎麼肯嫁給這樣一個名聲不好的荒唐天子?」
「然後呢?」無歡問道。「原先說不肯,怎麼現在又肯了呢?」
「咱們那天子啊!別的不行,單是為了女人打仗這件事,倒是熱心得很,蘇護既然不肯,紂王便派了那北侯崇侯虎去打他媽的,」哪吒說得興起,連粗口都罵了出來。「但是崇侯虎是個大草包,打了幾次都被蘇護打個唏哩嘩拉,但是這崇侯虎的親弟弟崇黑虎倒是厲害的,他一來助兵,沒兩下就把蘇護的兒子抓了去。後來的事我父親就沒說了,只知道最後西伯姬昌出面勸他們,講著講著蘇護才點頭答應的。」
「那……為什麼我還會在道上遇見狐兒呢?她如果是個千金小姐,又為什麼要假扮乞丐呢?」
「父親答應了,女兒卻也不一定答應呀!」哪吒笑道。「像我,如果今天我父親要我隨隨便便娶個我不認識的女子,我也會和他大吵一架,絕不屈服的嘛!難怪……」
「難怪什麼?」
「難怪蘇護的軍隊會在陳塘關停留這麼多日,按理說,要給天子送嬪妃是越快越好的,哪裡來的閒情在我們這兒待那麼久,難道貪圖我們九灣河上的風景好嗎?」
無歡默然,只是遠遠睜著蘇護的軍營看,彷彿期盼天可憐見,狐兒會走出來讓他見上一面。
哪吒不再理他,只是自顧自在城樓上東翻翻西翻翻。
過了一會,卻聽見他「咦」了一聲。
無歡詫異地回頭,看見哪吒正翻出來一堆滿佈塵埃的東西。
哪吒左嗆右咳地將那東西的塵土拍去,卻發現那是一張大弓和三根長箭。
弓和箭好像都是石頭刻成的,而弓弦的部位空空如也,在大弓的弓身上,以古文刻上三個小字。
「定天弓」。
而三支長箭上也分別刻上三個字。
「穿雲箭」。
「好玩好玩,」哪吒笑道。「只可惜卻只能看,不能射著來玩。」
無歡卻沒有他的玩心來得重,只看了一會兒這付奇特的弓箭,便將注意力又轉回蘇護的軍營。
只聽得哪吒在身後咕咕噥噥地說著什麼,無歡也沒去理會他,過了一會,又聽見哪吒「咦」了一聲。
「又怎麼了?」無歡有點不耐煩地說道,一邊回過頭來。
但是當他看見身後的景象,也忍不住瞠目結舌。
只見哪吒張著雙臂,握住那柄石弓,而那石質的表面這時卻發出柔和的光芒。
那光芒的樣子和混天綾、乾坤圈發出的光是同樣性質的柔和之光,但卻像是最霸氣的英豪一般佈滿了整個空間。
「嘩……」哪吒讚歎地說道。「好棒的東西,這難道也是一件法寶?」
無歡有點發楞地將手伸過去,摸摸那張大弓,發現它的表面微微震動,而且像是人體一般發出微溫。
然後,從兩頭的弓尖處各發出一道直細的光芒,緩緩出現,在大弓的中央交會,像是出現了一道細細的黃色光弦。
哪吒睜大了雙眼,彷彿看見什麼最有趣的事,順手便抄起一隻「穿雲箭」。
就像初拿到一支彈弓的小童一般,總要找個什麼東西來練習一下。
這支長箭極長,近距離的東西射起來不過癮,遠望出去,又見不到什麼明顯的目標。
而且,拿這樣稀奇的箭去射鳥,豈不也是大材小用?
哪吒望了望蘇護軍營,眼睛亮了亮,但是轉念一想,只好歎了口氣。
因為他雖然膽大妄為,卻還沒有離譜到幹出攻擊冀州大營的勾當。
從冀州大營再遠眺出去便是九灣河口,而河口更遠處便是東海。
東海……
想那幾個討人厭的龍族,這時候哪吒的嘴角便露出了促狹的笑容。
於是他彎弓搭箭,而那道光弦居然也拉得開來,一個轉身,便瞄準了東海的方向。
在那兒的海平面上,此刻正有著幾道龍捲雲在那兒盤桓。
無歡看著他的動作,知道了他的念頭,心裡不禁覺得這個頑童真是無藥可救。
「射不到的,」他說道。「你又不是什麼大羅金仙,那麼遠的……」
哪吒咯咯一笑,奮起神力,將「定天弓」拉滿,一聲暴喝,便將那支「穿雲箭」射了出去。
然後,那變故便迅雷不及掩耳地發生了。
穿雲箭甫離弓弦,便發出如巨雷般的「轟」一聲巨響,那箭卻像是流星一般,發出灼亮的火光穿入天際。
但是那箭的去勢雖快,方向卻是歪歪扭扭的,在天空中聲勢驚人地「颼」一聲劃空而過,這才筆直地朝東海飛去。
而射出箭的哪吒更像是遭逢什麼巨變一般,整個人被那射出去的巨力彈向後方,「砰」的一聲重重撞上磚牆,還將那磚牆撞出一個大洞。
不過他還是不改頑皮的本性,忍著痛大聲叫道。
「好威猛,好威猛!」
他一邊叫,一邊還要爬起身來,想要再射出其餘的兩箭,但是經過這樣的巨震之後,「定天弓」的光芒已經黯淡了下來,那黃金色的光弦自然也已消失不見。
無歡駭然地看著遠方的東海,剛剛那支穿雲箭射出之後,並沒有往地上墜落,而是筆直朝東海而去,直到消失在無歡視野之際,那箭仍然在空中急速飛翔。
那是什麼樣的力量,能讓一隻長箭飛出那麼遠的距離?
無歡楞楞地看著散落在地上的大弓長箭,想著這兩天見著的「法寶」,忍不住滿腔的好奇。
而每當好奇心一起,當然又會想起狄師和他那些超越時代的記載。
如果這些「法寶」都和當年的器械「天帝」有關,當年那個「天帝」又是什麼模樣?
最近幾年,無歡的心中逐漸萌生一個奇特的想法,他很後悔自己為什麼要這麼晚出生,還來不及和狄師討論這些東西的時候,狄師便已經進入了塵土中的永生。
如果現在狄師就在身旁那該有多好,許多事情也許就能夠豁然而解,自己也不用再花上這麼多功夫空想。
但是,狄師在石壁上刻的幾句話,此刻不曉得為什麼又幽幽出現在腦海。
「情深不壽,愛重則夭。」
「人生豈能盡求如意,但求無怨於心。」
最後,狄師還說。
「天下不如意事,十常八九。」
「十常八九……」無歡喃喃地唸著,而身旁的哪吒卻絲毫無法理解他這種想法,只是自顧自地把玩那把「定天弓」,想要讓它再一次發出光芒。
「可惜,可惜!」他一邊撥弄著那付石弓石箭,一邊喃喃地說道。「真不好玩……」
兩人又在塔樓上待了一會,才帶著個自的惋惜心情走下來。
哪吒帶著無歡到自己房裡吃了一頓豐盛的午飯,過午之後,天空卻陡地下起陰暗的大雨。
這大雨來得好怪,前一刻還是晴朗的好天氣,卻一下子陰雲密佈,跟著便下起了大雨。
哪吒無所謂地嘻嘻哈哈,也不以為意,但是無歡總是多他幾歲,心底有點不安。
因為不久前,哪吒連殺兩名龍宮中人的事,無歡仍然印象深刻,也知道這件事絕不能這樣善罷干休。
大雨……
雲從龍,龍化為雨……
無歡一皺眉,便從身上取出一枚銅錢,遞給哪吒。
「你擲這看看,擲六次。」
哪吒覺得好玩,便接過銅錢,果然依言在地上擲了六次。
反正反正反反。
上為坎,下為艮。
水在山上,因此哪吒擲出來的是個「蹇」卦。
水土剋,蹇者,難也,險在前。
無歡的臉色更沉重了,他推了幾下這一卦的格局,搖搖頭,長歎一聲。
「哪吒。」
哪吒笑道。
「什麼事?」
「龍王已經來了。」
「龍王?」哪吒搖頭笑道。「你還會算卦哪!那到咱們陳塘關口擺個卦攤,也餓不死你,我不信。」
無歡正色道。
「我不騙你,龍王真的已經來了,而且已經向你爹爹興師問罪。」
哪吒這時才有點失色,卻依然強言辯道。
「不可能,這不可能!」他抗聲說道。「如果他來了,我還能好好在這兒嗎?我……」
說著說著,有個家人便一身溼透,一臉惶恐地走了過來。
「三公子。」
哪吒怒道。
「什麼事?」
「老……老爺請您去一趟。」
「知不知道什麼事?」
「小的……小的不知,不過夫人也在前廳,兩人已經爭吵過一回,而且……」
「而且什麼?」
「座上還有來客,看樣子是東海龍族之人。」
哪吒深吸一口氣,重重拍了一下桌子。
「去就去,我怕他們做什麼?」
無歡也要跟去,卻被哪吒阻止。
「我父親不認識你,而且如果你和我一起,龍王說不定要將你一起拖下水去,」哪吒笑道。「我雖然不成材,卻還不至於拖你這無辜之人下水。」
「我不和你進前廳,」無歡堅持道。「但是我可以留在窗外,如果你真有什麼事,多一個人也好應付。」
「隨你,」哪吒不在乎地說道,眼睛卻有點溼潤。「反正我就是這樣一條命,隨他怎樣。」
無歡跟在哪吒身後,走到將軍府的前廳,哪吒和那家人跨步走進去,無歡則躲在窗外向裡面窺視。
還沒有看見裡面的情景,就聽見一聲極響的暴喝。
「大膽小兒!我看你如何賠我兒命來!」
無歡嚇了一跳,連忙往廳內看去,卻看見那前廳極為寬敞,李靖夫人坐在椅子上啼哭拭淚,陳塘關將軍李靖一身素色布袍,臉色鐵青地站在大廳正中央,在他的面前,站著一個形貌非常威武的龍族中人,錦袍玉帶,服飾非常的華美,他的形貌也是一身的淺青,臉上微有鱗片,眼睛大如銅鈴,這時候正怒氣沖天地高聲叫罵。
而在他的身後,立著幾個水族中人,但是其中一人卻是躺著的。無歡再凝神一看,不禁暗暗叫苦。
因為那個躺著的水族和領頭的龍族人一樣是穿著錦袍玉帶,一動也不動,而且膚色現出一片死亡的淡黑,額角上卻插著午間哪吒頑皮射出去的穿雲箭。
哪吒讓家人領了進來,聽見那龍族中人暴喝吼叫,不但沒有絲毫懼怕之情,反而輕鬆地笑笑。
「你又是什麼人?進得我家家門倒還罵起我來了。」
李靖怒道。
「你這孽子,不知在外面又給你爹惹了什麼麻煩回來,這位乃是你的伯父東海龍王敖光,還不過來拜見!」
哪吒看了看龍王敖光,這才勉強對他行行禮。
敖光「哼」了一聲,卻也沒有回禮。
「你東海伯父的兒子今天在外遭了意外,伯父對我們有些誤會,你快快向伯父解釋清楚,說你和此事並沒有任何關係,以免傷了我們兩家和氣!」
敖光怒道。「李靖李靖,你今天當我敖光是三歲小兒嗎?我那些將士們分明回報,說我三太子是被李靖的兒子所殺,難道我會來冤枉你嗎?你顧左右而言他,分明是個袒護親兒的小人!」
這幾聲罵下去,哪吒不禁大怒。
「你罵誰小人?」
敖光罵得興起,哪還來跟他這小小孩童客氣。
「我便是罵你父親小人!」
哪吒更是怒氣勃發,一伸手就要上前扭打。李靖本來便是軍人,動作十分俐落,一個箭步登時便將哪吒推開。
「孽子!不准無禮,敖光伯伯再怎麼樣也是你的長輩,不得造次!」
哪吒怒道。「我本是幫你出氣,倒成了你家的孽子,這蛇蟲泥鰍來我家搗亂生事,你也不來管,你是什麼父親?你是什麼將軍?」
李靖強忍怒氣,不來理會他,只是一直向敖光好言相勸。
那敖光也不是個不講理之人,俗話說「劈手不打笑臉人」,看見李靖這樣一味容讓,自然也不便再發作下去,只是瞪著哪吒,兀自氣沖沖地喘氣。
「敖龍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也讓我知道一些,我才知如何處置我這孽子啊!」
敖光又狠狠瞪了哪吒一眼,這才恨恨地說道。
「今天早晨,我東海水晶宮被一陣奇異的強震撼動,海中還現出古怪紅光,我便派手下黃艮前往探查,出宮半晌沒有回來,沒多久,卻有巡查蝦兵來報,說巡將黃艮在九灣河口被一個小兒打死……」說到此處,氣沖沖地向哪吒一指。「便是你家這個小兒!」
哪吒還想反唇相譏,卻看見李靖的臉上一陣蒼白,一陣鐵青,他從未見過父親臉色如此不善,便住了口不說話。
李夫人這時也臉上一陣青白,卻大聲地哭了出來。
「別哭!」李靖大聲喝道,咬著牙一字一字地說話。「讓敖兄說下去。」
「我聽了蝦兵前來回報,心下覺得古怪,本想自己前去看看,卻偏偏我那三兒自告奮勇,說讓他去打探一下便知,豈知……豈知……」他一時之間又氣又憤,結結巴巴說不出話來。「我三兒又是好久不回來,後來家將前來回報,我才知我兒已命喪這小兒手中,而且死無全屍,還被他抽了龍筋……」
「咚」的一聲,李靖再也站不住,大驚之下,一個腿軟便坐倒在地,只是不住地喘氣。
那哪吒卻是火爆的性子,一個跳腳便大聲怒道。
「你怎不說你那夜叉一見到我,二話不說便要用斧頭砍我?你怎不說你那三太子一出河口,不由分說便在我臉上畫了這樣一道大口子?」
敖光怒笑道。「這樣來說,反倒是我錯了?是我要來你陳塘關陪罪認錯了?」
哪吒笑道。
「你肯這樣,當然是最好。」
敖光不再和他多費唇舌,轉頭向李靖大聲道。
「李王,今天敖光來此就是要你一個交代,看你縱子行凶,又讓我子死無全屍,我倒要看你如何向我交代!」他怒氣未息,又指著那中箭的錦衣龍族說道。「還有這筆賬也要和你算算,我們剛出龍宮要來你陳塘關時,我二子敖勝便無辜中了一箭,這穿雲箭自成湯以來,便是你陳塘關之寶,我看你如何推搪!」
李靖坐倒在地,此時被敖光一指責,卻彷彿在黑暗中見著了一盞明燈,精神不禁一振。
「此事……此事便必然和小兒無關。」,我陳塘關自寒浞作亂以來,穿雲箭便已經失落不見,這法寶已經遺失數百年,斷然和小兒無關。」。
這時候哪吒再也忍耐不住,大聲說道。
「你要一個交代,小爺就給你一個交代!你不用找我父親了,一切都是小爺做的,連那穿雲箭也是我射出去的!」說著說著,從身上抽出來一條束身的黑帶,一取出來,無歡便知道要糟。
因為,那條束帶便是龍王三太子子身上抽出來的龍筋。
哪吒將龍筋取出,丟在地上。
「你要的話,就還你好了,我還以為是什麼好東西,卻沒想到又不經束,又不牢靠,束起來又彆彆扭扭。」
只因哪吒向來不將水族當成人看待,總認為它們乃是蛇蟲精怪一類,再加上黃艮、龍王三太子也都是脾氣暴烈的人物,他和東海龍宮之間的仇怨,也就這樣越結越深。
東海龍王敖光乍見親兒的龍筋,悲怒交加,一個站立不住便跪了下去,將那條龍筋捧在手上。
然後,他便像是癲狂一般,對著天空大聲悲吼,吼聲過後,天際的雷聲大作,雨勢更加滂沱。
這樣的聲勢,連天不怕地不怕的哪吒也有些變色。至於一旁的李靖和夫人,更是已經幾近軟癱。
這樣吼了一會,龍王的聲音逐漸止歇下來,他的臉色更是青得可怕,黃澄澄的大眼瞪得幾乎要突了出來。
「好好好,好你個李家小兒,別說我是東海水族之長,就是尋常人家,你連害我二子,光就此事,我就要殺你全家!」
他這時也不再發怒了,只是靜靜地環視了在場所有人一眼,整個空間內陡地靜寂下來,只剩下屋外的雨聲,零星的風雷。
這樣子的靜寂,比起方才龍王的暴怒還要可怕萬分。
「李王,你好自為之,」敖光捧著龍筋,緩緩走出門外。「你陳塘關口臨九灣河,河外又接東海,待我向天界稟明你子之惡,我便要你陳塘關整個化為魚蝦!」
那口氣怨毒之深,令人不寒而慄。東海龍王不再多說,一拂袖,便領著手下走進屋外的大雨。
那雨勢隨著他們的遠去,便逐漸減小,而後放晴,彷彿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
李靖緩緩地站了起來,彷彿在片刻間已經老了十多歲。
李靖夫人見狀,連忙止住哭泣,向哪吒叫道。
「哪吒,向你父親跪下謝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