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朝是蒙古人统治,本朝开国不过四十余年,才刚恢复汉制没多久,尚不流行裹小脚。
草鞋再结实也穿不了两季,杨三花没想到今年会没有稻草,家里也没有多余的存货,即便是夏日,杨家姐妹也都穿的布鞋。家里孩子多长得快,鞋大了容易磨脚也容易掉,鞋小了穿不了多久便会挤脚,如今家里有条件,杨三花是断断不会再委屈妹妹们穿不合适的鞋子了。
今夏不用做草编,杨三花有许多空闲,没事的时候就纳了许多鞋底鞋垫。
夏天的布鞋鞋面单薄,春秋的会加厚,鞋面的布料便会有不同。故而杨三花做鞋底的时候都往大里做,针脚集中在鞋底里圈,外圈则留出不纳,这样以后加鞋面的时候可以按照实际大小修剪尺寸。
竹环需要打磨,杨五花把这些活计交给了虎头舅舅,又因竹环的关系,想到了发箍。
发箍是拿细竹篾做的,虎头舅舅是专门做灯笼的,弯几个竹篾不在话下。为了怕发箍卡肉,竹篾两端微微向外翘出,缠上棉花,再整个缠绕上一圈布头,最后包上一层好看的布料。
发箍基本都是五至十岁的小孩子玩的,造型都偏卡通夸张,有粉白的兔耳朵,红色的小牛角,橙黑相间的老虎耳朵,绿色带眼珠子的青蛙耳朵,以及各色的猫耳鹿角等等。
杨五花一口气想了好多,念着这会子凤阳城的经济还没恢复,卖这些有点困难,倒也不着急,索性慢慢做,等到元宵灯会的时候再一起拿出来卖。
方家老两口的孙子方正,是一个白白净净的年轻书生,个儿不算太高,但也不算矮,模样称不上帅气,倒也不难看,属于乍一看不起眼,但谈吐斯文,多看几眼也会越看越顺眼。
只是,人是顺眼了,但说出来的话,却让杨家姐妹不太顺心。
方正是去年新出炉的探花郎,如今翰林院的一个七品小官儿。京师虽然离凤阳不算远,但也有三百多里路程,方家在这边也没什么别的亲人,老两口年纪又大了,当孙子的总是挂心。偏偏今年又闹水患缺粮,总是有托人送钱送米过来,也不是长久之计。
方正想办法凑了银子,在京师置了三间屋子,趁着中秋假期,加上自己特地存的月假,方正准备接老两口进京居住,也就是说,方家小院儿打算卖了。
虽然之前交的租金可以退,并且为了补偿杨家,方家主动提出多退两个月房租;虽然便利铺生意一般,只是勉强维持不亏本而已;但杨家人似乎已经习惯了有个铺子,并且一直挺满意,这好端端的铺子说没就要没了,姐妹几个一下都接受不了。
方家的铺子不是正经的铺面,即便是转手了,未来的屋主也不一定会继续出租,毕竟很少有人愿意每天有外人进出自家的内院。而正经的铺面,以现在的局势来看,即使租金有可能下降,但百姓购买力降的更多,更加不划算。
杨五花在家发了半天呆,便跟杨三花商量:“要不,我们把院子买下来?”
杨三花显然没想过这个问题,此刻很是惊讶。
杨五花解释道:“我们能租到这么个铺子也不容易,当初可花了好多时间,想要再找这么铺子估计挺难的。再说,这街坊和书院也都熟悉了,若我们搬走了,这些回头客指不定就没了。”
“那,即便咱们有钱买,难道咱们要搬过去不成?那咱们家这院子咋办?”
“倒也不一定要搬过去住。”杨五花也舍不得家里这些花花草草,毕竟都是赚钱的玩意儿:“若能买下来,就当投资了,至少保住了铺子。”
“投资?”
“投资就是……”杨五花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个词的意思:“怎么说呢,唔……这银子放着也是放着,还得担心会不会丢了,但拿银子换了宅子,起码就不会丢。”
房屋田地官府都有存档,即便是房契地契遗失,也能想办法找回来,顶多花点钱托人打点而已。
“买宅子就跟买地似的,买了就是我们家的,要租要用都是我们说了算。即便我们自己不住,以后修整修整,也能租给别人……”杨五花说到此,突然眼前一亮:“对了,咱们可以租给学文哥呀,他每日早出晚归的进城念书也是辛苦,那车钱都快赶上咱们铺子的半个月租子了……”
杨学文比较能吃苦,为了省钱,一般只有早晨和下雨天才坐车,骡车从村口到城门口单程是四文钱,牛车能便宜一文,但是很慢。赶上天气好,杨学文为了省钱,经常自己走路回家,又怕耽误学业,经常边看书边走路,只是这样一来,到家都天黑了。
今年雨天多,来回坐车的时间也多,算下来一月光车钱也得有二百文,刘氏惦记他每日来回赶路幸苦,也曾想过让他在城里租房,只是不知是房租太贵,还是有别的原因,倒现在也没租成。
杨家沉默了小半天,终于开口说道:“不知那宅子要多少银子?咱们家怕是买不起。”
虽然便利铺没怎么赚钱,但崔家那头可赚了不少钱。香胰子本就利润多,即便是打了六折供给崔时园,每块依旧能赚好几十文。再加上清凉礼盒,即便盒子成本很高,但只要卖上五六盒就能净赚一两有余。一个夏天下来,杨家可是赚了不少银锭子。也正因为这个缘故,虽然便利铺生意一般,杨家姐妹依然想要那个铺子。
可惜粮价物价都太贵,杨家银子赚的多,花的也不少。
姐妹俩盘点了一下现银,除去平时备用的几罐子铜钱,手头只有十三两多的银子。又从床底下挖出一个小罐子,里头装了三个五两,二个十两的银锭子,那是杨三花藏起来以后有机会买地用的。
最后又数了半天铜钱,再算上方家退回来的租金钱,总共有七贯八百多文,狠狠心,取了五贯出来,剩下的两贯多留着做日常家用。
“一共五十三两,怕是不够吧!”杨三花默默的叹了口气。
五十三两,也就是五万三千文。在现代杨五花老家的小镇子上,买套房子也要好几十万,更别说那些大城市,几十平米动不动就要几百甚至上千万。这五万多文钱要想买个院子,似乎有些异想天开啊。
杨三花虽然是古代人,但没买过房,甚至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会要买房,对房价也是一点概念都无。
杨五花鼓足了勇气,抱着试试看的心情,直接找方家人问了问,没想到对方只要七十两。
“方家说了,如果是我们家能买,他们愿意再便宜二两银子呢!六十八两就能买一套院子耶!”这个时代的房价可真是便宜!
对比杨五花的激动劲儿,杨三花倒没那么愉快:“六十八两呢!咱们家就五十三两,就算加上那两贯铜钱,也不过五十五两罢了,还差十多两呢。”
“唉!”杨五花叹了口气,道:“要不,咱们先借点儿?这院子不买实在可惜呢。”
城里的院子本就不如村里的大,很多人家,尤其是民宅,能多建屋就多建屋,内院天井都留的很小,故而买房宅子主要是按间数算价格。当然,若遇上院子很大的话,适当也会再添上一些。
方家院子本就不算小,因为屋子没建满,看起来显得更大。灶房虽然接近方的,却是正经的砖瓦房,里面还能摆下一张四方桌吃饭,算它一间一点也不为过。那长条铺子虽三面是土泥墙,但也是能住人的正经屋子。即便铺子只算一间,再加上三间正屋和两间厢房和灶房,总共也有七间。原先的花园虽然改成了菜地,但剩下的内院仍然不算小,按理来说还得多添上一些小钱。整套院子开价七十两并不贵,相反还很便宜,若不是他们急着卖,还能开的更高些。
没成想方家人比较厚道,可能觉得这两间屋子不是很正规,又是自己建的,看起来有些寒碜,虽然算了钱,但没再算内院的钱。此时见杨家有意想买,倒正合他们心意,起码不用花时间找买家,省了不少事儿,早点卖了他们也能早点搬走,故而又降了二两,已是便宜中的便宜了。
“可惜四姐跟着程三小姐去了京师,不然她那儿或许能借上几两。”一说到借钱,杨三花第一个反应就是在程府做工的姐姐们,毕竟之前家里可是靠杨二花的月钱过日子的。
换做以前,杨三花是铁定不会借那么多钱的,但杨家现在有不少赚钱的小活计,即便是天凉了清凉胰子不太合时宜了,也还有皂荚胰子在,凤阳城虽然用胰子的普通百姓不多,但京师总能卖上一些。
“也不知道崔大哥什么时候来,今年翡翠酱可是腌了不少。”
杨五花原先跟着杨三花,管崔时园叫崔少爷,叫得多了总觉得像是他家仆人。如今合作久了,关系还处的不错,便直接改口成了崔大哥。
若是这位崔大哥这个时候在身边,倒是能问他借点钱,或者说,先预支点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