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邵风刚一转身,便看到杨五花跳下马车,扑到他的面前,随后,抓起了他的手。
小姑娘的手,小小的,软软的。
“扑通扑通……”
沈邵风只觉得心头一阵乱颤,最后蹦出一个小人儿,一边卖力的敲着鼓儿,一边又高兴地打着滚儿。
“这个给你!”
杨五花往沈邵风的手心里,塞了一样东西。
“我之前在家囤了不少米面,回头你去二里坡送药的时候,帮我顺便带给大姐夫……他们那边没地,平时粮食都是去别的村子换的,要么就是进城去买的……现在城里进不去了,山下那些村子里,估计也没什么人家会有余粮换给他们……你跟我大姐夫说,要是家里没米了,就去我家取……”
杨五花一阵噼里啪啦的,快速地说了一大堆。
沈邵风却完全没在线,只僵僵的站在那里,顾不上看,顾不上听,只觉得那只小手,松开了……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杨五花早已重新回到了车里。姐妹俩从车窗里探出脑袋,弯着月亮眼,一脸笑眯眯,齐齐朝他挥手。
“风哥哥再见……”小花儿喊道。
“再见……”沈邵风下意识的,也跟着举起了手,微微挥动着。
马车彻底消失在视线之中,沈邵风这才回过神来,发现手里多了一串钥匙。
“行了,要出城了,快过来坐好。”
小花儿个儿小,在车厢里可以站着走,此刻正赤着小脚,踩着底下的褥子蹦跶。
“嘻嘻……”小花儿一屁股坐在褥子上,挨着杨五花的腿,笑嘻嘻的说道:“坐马车真好玩。”
车厢里有那种类似长条箱子一样的座位,贴着厢壁,上头还有软垫子。
杨五花原先并不知道,也没拉开帘子往里看过,以为小花儿所说的,铺了褥子,其实就是这种坐垫罢了,直到自己也进了车厢,才发现,整个车板都铺上了褥子。
这样当然是不好意思踩上去了,也难怪小花儿会纠结要不要脱鞋。
幸亏,尺寸明显对不上,边上还被折叠过,一看就是临时加上去的,要不然,杨五花指不定也会怀疑,这个时代,坐马车是要脱鞋的呢。
杨五花索性就把褥子对折了,又把小花儿的鞋脱了,让她当床垫躺。当然,她自己没脱鞋,而是在一边留出一条道,供她走动。
“五姐,我想吃东西。”
“不是刚吃过早饭嘛,怎么又饿了?你以后干脆改名叫‘饿得快’得了。”当姐姐的吐槽。
“我不饿,就是想吃东西。张婆婆说给我放了好多小零嘴,我想吃……”
几人一路的干粮,都是张婆子天不亮就起来做的。而杨家姐妹,又比其他人多了两个食盒,里头不光有肉菜,还有干果和茶点。
两姐妹在马车里舒舒服服的,半躺半坐,哼着小曲儿,吃着小零嘴,时不时的掀开帘子,看看窗外的小风景,十分的惬意逍遥。
反倒是崔时园,可怜巴巴的,跟杨小花的那辆小狗车挤在一起,而赶骡车的阿昆,更是可怜,身边还趴了烟花和墨花两只大胖狗。
至于黑花,则被沈邵风以继续养伤的名义,留了下来。对于这一点,杨五花倒是没有坚持,毕竟她们俩姐妹是去借宿的,带两条狗过去已经有些夸张了。要不是杨小花想要带小狗车去给姐姐们显摆,她都想干脆把三只狗全留下来算了。
反正,一客不烦二主,留一只也是留,留三只也同样是个留。
好在,除了这些,杨家姐妹的行李,也就是那床从家里带出来的被子,和一些衣物布料了。其中,还包括了那个才做到一半的荷包。
杨五花的荷包,做的很慢,光摆弄搭配颜色就来来回回试了差不多两天。正式绣的时候,动作更慢,小心翼翼的,毕竟这是送人的,这可不是给自家妹妹绣着玩的,做的太差,也拿不出手。色块小,颜色又多,一会儿就眼花了,加上她又是个爱躲懒的,绣上几针就歇上大半天,结果,都几天了也还没绣完。
也不知道行了多久,两姐妹吃饱喝足,昏昏欲睡之时,马车停了下来。
“三姐夫?”杨五花揉了揉眼睛,撩开帘子,便看到崔时园站在马车窗外,问道:“我们这么快就到了?”
“没呢。”崔时园答道:“听两位大哥说,前头有两条道,一条是官道,还有一条是穿山的土路,按咱们现在的速度,至少能快上一个半时辰,就是那路没官道好走……你看?”
“哦,那就抄近路吧,没事,我们俩不怕颠。”
“那行,那我们就走山路了。”崔时园点点头,心道,早点到也是好的。
杨五花总算是知道沈邵风为什么给她们在车板上铺褥子了,因为,实在是太颠了!
接下来,姐妹俩也就没再打瞌睡了,而是靠着坐凳,齐齐的坐在车板的褥子上,摇摇晃晃了一路,晃得小花儿那两团粉嘟嘟的脸颊肉,不停的在颤抖。
“呵呵……哈哈……”
好在两姐妹身体好,倒也没有被颠到头晕想吐的程度,杨小花甚至还觉得挺好玩,时不时的傻乐几下。
这边骡子马儿奔走着,而凤阳城外,老乔头也牵着他的骡子,在官道两旁的林子里,穿梭溜达着。
如今这时日,城门都关了,可没人再坐车了。生意没了,粮食紧了,但宝贝骡子还得喂。老乔头依旧早早的起来,巴拉两口薄粥,兜里揣上一个饼子,牵着骡子,连车都不套了,直接腿儿着,各处搜罗水源和草料。
这一带跟洪塘湖的天气差不多,前几天也下过一场久违的大雨。可惜,之前干旱的太厉害,以至于新冒出来的杂草并不多,都不够骡子吃的。
附近没找到,就往远处走,有时,一口气能连着路过好几个村子。
“嚯!前头那片林子冒新芽了,看来底下能找到些吃的……大伴儿啊,走,上哪瞧瞧去……”
老乔头牵着骡子,正乐呵呵的走着,忽然,好似听到几声细微的声音。
“大伴儿啊?你有听到啥没啊?莫不是前面有人?”
老乔头赶紧骑上骡子,随后,屏着气,努力的侧着耳朵听。最近骡子吃的少,他可舍不得骑,都是自己牵着走路的。但此时可顾不上这些,若是遇到流民,他也好赶紧赶着骡子逃开不是。
“好像是谁在哭……”
老乔头登时心头一突,摸了摸腰背上的镰刀,赶着骡子,小心翼翼地往前迈去。
林子里的确是有人在哭,还是个姑娘,浑身脏兮兮的,还沾着泥巴,脸上已经被泪水抹成了黑花花的一片,差点都看不清五官长啥模样。
而她边上,靠着树,半躺着一个年轻男子,此时双目紧闭,看上去极为虚弱,也同样脏兮兮布满乌泥。
“姑娘,这是咋地了?”
姑娘见到老乔头,就跟抓到救命稻草似的,扑通一下,跪倒了老乔头面前。
“大爷,求您行行好,救救我堂哥吧……”
“嗳嗳,使不得使不得!”老乔头见势,赶紧下了骡子,要扶姑娘起来。
谁知那姑娘不但不起来,反倒还起磕头来。
“这是做什么,快快,赶紧起来……”
这回,那姑娘倒是哭着起来了,只是还没来及的站稳,竟然两眼一闭,直接昏了过去。
“大伴儿啊,这可咋办呢?”
老乔头嘀咕着,探了两人的气息,松了一口气,都还活着。又朝四下里望了望,也没见着其他人影,叹了口气,把他们扛上骡背,牵往家去。
且说,杨五花一行,一路颠簸着,终于来到了江岸口。
“哇!”小花儿睡眼朦胧被一个仙女抱,抱下了马车,揉了揉眼睛,被前方那宽阔的江面给惊到了,忍不住又“哇”了起来,激动的揪着杨五花说道:“五姐五姐,好大好大的河!”
“这条大河叫长江……”崔时园笑着在一旁解释着,随后,又道:“等下我们要改坐大船,过了江,就是京师地界了。”
顺着崔时园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沿江停靠了大大小小的各种船。有小小的打鱼船,也有专门摆渡用的中等船,还有好几艘高档的大客船。都扬着大大小小的帆,在江面上摇摇摆摆,来来回回。
岸边有些浪打浪,但中间的江面看上去还算平静,此刻已是下午,太阳斜照在江水上,水波粼粼,帆影点点。一眼望去,隐隐约约还能看到江对岸那绿油油的山头。
船越大,价格越贵,也越稳。但总的来说,能在波涛汹涌的长江段,设置渡口的,并且沿用了几百上千年的,说明安全还是有保障的。一行人有车有牲口,登的自然是大船。
“五姐五姐,船动了……”
“五姐五姐,我们在大江上呢……”
小花儿激动的在甲板上跑来跑去。
大船驶的很快,一路平静,快到对岸的时候,江水开始有些澎湃,尤其是那岸边悬崖峭壁之下,更是江流滚滚,惊涛拍岸。
“这里便是燕子矶,是古时有名的渡口……”
崔时园像个导游一样,一路解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