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出来接人,其实就跟出来玩差不多。
京师城,除了秦淮河,还有数条其他河道,有的与秦淮河汇合相连,有的又自成一派。这时候的秦淮河,水面比现代宽,也没有那么多的木桥石桥,大部分河段,用的都是浮桥。
浮桥,也就是渡桥,由数条或者数十条小船木筏连接而成,以船身作为桥墩,底下用石锚铁锚之类的重物,固定于江底和江岸,上头再铺上梁板用作桥面,便可以直接通行两岸。一些大的渡桥,甚至还能直接通行轿子马车。
而没有渡桥地方,也会有一两艘小摆渡船停在那儿,也能渡到河对岸,甚至多花几文钱,还能直接沿河,坐到下一个渡口,有时候能省不少陆路。
定远侯府在京师城城南,距离程记布庄,不光隔着几条街,还隔着一条秦淮河,要过去得摆渡。
古秦淮河,水流还是有些湍急的,碰上风大一点的时候,还能直接起浪。像杨家这样有狗有童又有小车的,坐小船有些危险,崔时园自然是带她们走渡桥。
飞鹤渡,便是一个大渡桥,长九十步,宽近五丈,能同时通行几辆马车。两岸不光有小摊店铺,还有一群轿夫车夫候在一边,随时拉生意。
“二姐,还没到吗?”杨五花忍不住问道。
“前面那条街,往东拐,过两条巷子,再往南拐,沿着那条街走,到了‘夹门巷’,咱们就到了。”
崔时园没去过定远侯,自然不认得路,大家只能跟着杨二花走。
定远侯府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去的,像杨家姐妹这样的身份,只能以奴婢家人的身份求见,还只能走偏门。杨五花原本倒也想过,跟着杨二花进去瞧瞧,参观参观,看看传说中的宅斗场地是什么模样,但一听说进去以后,要跟三少奶奶磕头致谢的,直接就放弃了。
又不是那庙里的菩萨,还值得她一拜?
杨五花索性决定,到时候她们就直接在路口等就好了。此时一听,还要走这么多路,两条腿就有些迈不动了。
“二姐,三姐夫,要不我们找个地方坐着等?”
“也行。那要不你们就在那儿坐坐?”
杨二花指了指渡口边上一块小空地,那里有几块小石板,倒是可以坐坐。她其实也不太想让妹妹们进去,倒不是怕她们磕头,因为这对平民古人来说并不算什么,比起来,她更怕妹妹们不懂规矩,冲撞了侯府的贵人,到时候受委屈。
至于崔时园,那就更无所谓了,他一个外男,本身就进不去内宅的,不过是来接杨四花去崔家罢了,原本就做好了在外头等待的准备。当然,他不像杨二花那么节省,只想着在渡口,免费坐坐。
“我倒是听说那边有几家不错的食肆,要不,我们找间卖茶点小吃的铺子,上那坐坐?”
“好啊好啊,刚好我都饿了。”杨五花说道。
想到要出来玩,早饭特地没吃饱,又走了一路,早就消化掉了。
“我也饿了。”杨小花顺手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
五姐偷偷交代过,所以她也没吃饱,特地留了肚子,虽然是她坐车的,但是在青石板路上颠了几下,早就颠饿了。
“那成,那就先去吃东西。”崔时园笑道:“二姐,你先跟我们走,等到了铺子,你再去侯府接四妹。”
“这也行,反正咱们出来的早,还有时间。”杨二花看了看天,也点头说道。
天子脚下,本就达官显贵多,上个街,随便画个圈,就能圈到一两个有身份的。而到了这一带,起码能再多圈上一个,也算是个小小贵族区了。像这样的地带,一般最好的茶楼酒楼,都是世家贵族人士出没的地方,普通人家还不一定能进去。
比如,沐阳楼。
二楼的雅间,一位锦衣公子,正背对着大街,懒散的倚在阑干上,晒着太阳,举着小杯,品着小茶。而在他对面的那位同样穿着华服的年轻公子,则半趴在阑干上,眯着小眼睛,往街面上瞅着。
“嘿!快瞧,快瞧!下头有两只狗在拉车呢……嚯!还拉的像模像样的,不比我家的马车差……”
“哟呵,还是个胖小子,坐在小姑娘的腿上……啧啧,这小子可真会玩儿……唉?你说,他是咋想到这个的呢……”
华服公子,彻底的改半趴为全趴,下巴直接靠在阑干上,继续眯着眼睛瞅着,嘴里还不住的道着:“……有意思,可真有意思!这小车做的也有意思!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子,这么有前途……”
那位背靠大街的懒散公子,终于被同伴的喋喋不休说动了,扭动脖子,往街面上扫去。由狗儿扫到了车子,再由小车扫到了小子,随后,再从小姑娘到大姑娘,一个个的看去……
却见原本正在行走的几人,突然停下了脚步,朝他们这边望来。
“铜锤!”
“爷?”一旁的小厮赶紧上前。
懒散公子没再说话,只摆了摆手。
这年头,要当个好小厮,没点眼力脑力可不成。只见那小厮顺着自家小爷的眼神望去,随后应道:“是,爷!”
而此时,杨五花正抬着头,一边望着沐阳楼,一边问道:“三姐夫,这就是你说的那个日出开业,日落歇业,里头的糕点由御厨的传人做的,只要天好,一整天都可以在楼上听曲晒太阳的沐阳楼?”
“是。”崔时园点头说道:“不过,没点身份可进不去,别说咱们了,就是那品级低的官员子弟,也不一定进的去。”
“嗯,我就问问,没想进去。”很有自知之明的杨五花,收回了目光,转头,继续跟着崔时园往前走。
崔时园带着几人,朝着去往定远侯府的方向,沿着热闹的大街,一路走着,最后找了一家不大,但也不小的茶馆,把狗车交给了店伙计,让他带去后院的马棚。
在古代,好一点的茶楼酒家,都有自己的“停车场”,还有专门的饲料供应。烟花墨花虽然不吃饲料,但既然是食肆,也不愁没东西喂养。
杨二花见几人安顿好了,便跟大家告别,准备独自去定远侯府,接杨四花。
而崔时园则点了一壶茶,随后问向几个小姨子,道:“想吃点什么?这会儿还早,可以点几样小吃点心。”
“有鸭血粉丝汤吗?”杨五花问道。
“粉丝?”店小二愣了一下,答道:“粉丝汤没有,只有鸭血汤,那可是咱们京城的名汤,里头有鸭肠、鸭肝、鸭胗……”
杨五花听着小二介绍,心道,看来这年头,鸭血和粉丝还是分开的。
“那除了面、馄饨这种汤汤水水的以外,还有什么好吃的?”
“对,要好吃!”杨小花听到“好吃的”三个字,肚子就饿。
“有蒸儿糕,炸油豆腐果,糯米小团,鸡汤包……”店小二一一报着:“若是还有别的想吃,咱们这儿也可以帮几位上街买去……对了!昨儿我们的厨子买到了牛肉,做了不少牛肉馅儿的包子,几位要不要来几个尝尝?”
杨小花听了忍不住咂吧了一下小嘴儿,扯着杨六花的衣裳,小声的问道:“六姐六姐,牛肉是什么味道儿?好吃吗?”
杨六花摇摇头,说道:“不知道,我也没吃过。”
在古代,牛一般都是耕牛,耕牛是不能私自宰杀的,因此不容易买到,杨家几个大小姑娘,到现在也没尝过。
小姐妹讨论的声音虽小,但崔时园还是听到了,笑道:“那就来几个牛肉包尝尝。”
“嗯嗯!”
“嘻嘻!”
杨小花的秘诀,不好吃,就给五姐吃,当然,这个几率很少。而杨五花的秘诀,不好吃,就给狗吃。姐妹几个一合计,干脆,各样都先上一份,尝尝。
对崔时园来说,几个小姨子,只要给好吃的就行,这么简单要求,当然要满足。正好,他也都尝尝,若是有什么好吃的,还能打包带回去给杨三花尝尝。
点完了吃的,杨五花又问向店小二,道:“那说书先生什么时候来?现在说的是哪一段?”
听得店小二嘴角一抽,无奈的说道:“咱们这儿是专门吃茶点小菜的,可没说书的。”
杨五花又道:“那你们这儿有啥?唱小曲儿?”
店小二这下嘴角抽的更厉害了,无奈道:“也没卖艺唱曲的。”
“啊?啥都没有,还开什么茶馆啊。”杨五花暗自嘀咕。
也幸亏是偷偷嘀咕,不然被掌柜的和伙计听到,非得气死不可。
杨五花哪里知道,这里的茶馆,也分好几种。
一般的小茶馆,就是她所想象的那种,进去喝杯茶,嗑嗑瓜子,听曲儿听说书的。而高档一些的茶楼,那纯粹就是有钱人喝茶品茗的高级会所。另外,还有一些茶馆,即可以吃早茶吃早点,也可以喝午茶吃午饭,这类门口虽挂着“茶”字招牌,但其实跟饭馆也没啥两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