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五花有两个当过丫鬟的姐姐,近来被科普过,眼前三个人,长相不一,亲密度也不够,看上去既不像姐妹,也不像闺蜜,再加上,穿着一模一样的长袖短衣,又梳着一模一样的双髻,真实身份并不难猜测。
奴籍虽与贱籍不同,但原则上,地位还是比普通的平民百姓低的。之所以他们会比平民横,那是因为仗了主家家势的关系,表面上,看起来会显得比穷苦百姓高上一等。
杨五花原本不想说这些,毕竟,为奴为婢的,都不容易,很多都是家境所迫,逼不得已的,就像她的姐姐们那样。可眼前的人实在太可恶,无端端的,上来就招惹她们姐妹,把她给惹毛了,可就顾不得这些了。
旁边看热闹的人,听了这话,也忍不住嘀咕起来,说道:“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给人当丫鬟的,那还不如我们这些平头百姓呢……”
“可不是,也不知道谁家的丫鬟这么嚣张?”
多宝阁的生意还是不错的,有崔时园兼管着,也不会有什么狗眼看人低的情况发生,许多有点钱的平民,也常常会来这里买买看看,这一“丫鬟比良民高贵”的言论,可激怒了在场不少人。
那被撞倒地的姑娘,见自己出了丑,也急了起来,对着另外两个同伴,张口就道:“你们两个,还站在这里干什么,还不把这小贱人给我抓起来!”
“板凳,板凳!”杨五花冲着往门外喊了起来。
“唉呦!我的天呐,这是怎么了!”
板凳没出现,小仓却急急跑了出来,手里头还端着一盘子茶点。先头给杨五花几人的茶水被夺了,这回,他还特地多加了一碟子糕点,那可是楼上的贵人才有的待遇。
眼看着就要打起来了,小仓也顾不上送茶点,直接把托盘丢在一旁,冲到杨五花面前,一脸担忧的问道:“姑娘,您没事儿吧?可有伤到哪里?”
小仓心里那个着急啊,要是这姑娘有啥差池,他这份工怕是保不住了,指不定还得挨袁二少板子呢,这可怎么办才好!
另外两个丫鬟,见到了自己的同伴这样,觉得有些丢脸,原本是不打算跟着出头的,甚至心里还有点抵触情绪。那死丫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居然直接吆喝她们,这不是显得比她们俩个高一截嘛。明明大家都是二等的丫鬟,凭什么要受她指挥。
但此时,见那小伙计,居然只顾着那小贱民,无视她们,又觉得,有些不甘心,这不是显得她们还没那几个穷酸相的矜贵?
想到此,其中一人,便忍不住站出来说道:“你这小伙计是怎么回事?明明是那小贱人动手打人,你不去找她算账,居然还去讨好她,简直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你可别忘了,我们家小姐可就在楼上呢!”
另一人见势,也跟着表态:“就是!我们可是孔府的!这位秋菊姐姐可是我们小姐跟前的得力人,你得罪了她,回头让我们小姐知道了,可有你好受的!”
这丫鬟不说不要紧,一说,反倒把家底和同伙的名字给抖了出来,也不知道是故意的呢,还是人太傻。
杨五花是个外地人,可不知道这孔府是个什么来头,但这并不妨碍她说话:“哟,原来是孔家的呀,虽然不知道是这孔家是哪个孔家,不过,光看这教养……可真是……啧啧!”
话说的不清不楚的,可这意思大伙儿都能听明白,可不就是教养有问题嘛。
那小丫鬟方才说的话,倒是把小仓给提了醒,转头就让另外一个伙计上楼找掌柜的去了。此时,刚转回头来,便听到杨五花这么一说,心里更是一紧,急忙忙的低声劝道:“唉呦,这位姑娘,您也少说几句吧,这几位的主子,可是跟着我们东家一起过来的,可就在上头呢,要是把事情闹大了也不好,是不是?”
东家?
这多宝阁是袁大奶奶的崔氏的随嫁铺子,既是嫁妆,自然不会有合伙人,想来,这楼上的,定是那袁崔氏本人。
杨五花只见过袁崔氏一面,还是好多年前见的,连话都不曾说过,自是不认得的,若真闹起来,人家可不见得会帮理不帮亲。没意思,何必硬顶呢,她又不一定非要在留这里不可。
“既然这样,那我就给你们东家一个面子,这事儿就这么算了。”杨五花转头,又对自家几个说道:“我们走吧,出去等板凳。”
“站住!”杨五花选择息事宁人,那位叫秋菊的,却以为杨五花是怕了她们,又重新抖了起来。
你叫我站,我就站啊!
杨五花没有搭理,只顾招呼着杨六花和赵香香走前头,随后自己拉着杨小花也跟着要走。
秋菊见杨五花一行,非但没有停下,反而走的更快了,脸上下不来,眼看着就要走到门口,情急之下,竟然一个箭步,冲到前面,挡住了去路。
“你还想怎么样?没完了是吧?”杨五花刚压下去的火,又重新蹿了出来。
“想走?没那么容易!跪下来给我磕头认错,我就放了你。”秋菊趾高气扬的说道,刚才丢脸了,这回非得找回面子不可。
“你是疯了吧!有病就去看病,别在人家铺子门口发疯,再不然,回家把自己捆起来关小黑屋也行,你不怕丢人,我还嫌丢人呢!”杨五花是真嫌丢人,她又不是泼妇,随便当众吵架给人围观的,要不是手里抱着一个,又牵着一个,她都想找把扫帚打上去了。
手不得闲,那就只好动嘴了。
杨五花为了防止秋菊会突然动手,碰到孩子们,趁着说话的功夫,缓缓的后退着,大声说道:“怎么,当了孔府的丫鬟,就可以随便撒泼欺负人了?知道的,当你是狗仗人势,不知道的,还当你们孔府的人,行事教养本就如此,一贯的恃强凌弱,欺负好人呢……”
杨五花带着大中小孩子,边说边退的,看上去还真像是被人欺负的弱小群体。
那秋菊又插着腰,站在铺子门口,背靠着大街,使得路过的人,不自觉的都停下脚步,凑过来看热闹,听到杨五花这话,纷纷指责起秋菊来。
“住口!”一个声音,从后上方响起。
众人抬头的抬头,回头的回头,寻着声音看去,只见多宝阁的掌柜,匆匆跑下楼来。
“怎么回事?吵吵嚷嚷的像什么话!你们几个,把铺门关上,你,把她们几个,全都给我带上去。”
随着掌柜的一句话,关门的关门,赶人的赶人。
杨五花也走不了了,只得跟着一起上了楼,心里想着,索性,正好看看楼上长啥样子,等以后她家的喜铺子做大了,也搞一个这样的贵妇专用房。
二楼布置的有些像豪华的厅堂,有架有柜,有椅有榻,还有珠帘帷幔,那多宝阁的东家,便是坐在那朦朦胧胧的帘子后头。
杨五花也是被杨四花压着学过规矩的,论礼数,此时该是要行礼的,不过,想到这里头,还坐了什么孔家的小姐,她便提不起劲来,懒得动,更何况,她手里还抱着赵大喜呢。
杨六花手里也抱着孩子,临上楼的时候,曾被杨五花叮嘱过,让她好好抱着双喜,没事别放下来,免得磕了碰了的。她自己也是个半大的孩子,抱着两岁多的男娃儿也不轻松,现在即便是想动也动不了。
而杨小花一向都跟着姐姐学,见两个姐姐都没动,她也没有动。至于赵香香,根本没学过这些,更是啥都不懂,只是有些害怕的揪着杨五花的衣裳,小心翼翼的转着眼珠子,悄悄打量着。
跟边上行礼的人一比较,几人就这么杆子似的,直筒筒的站在那里。
秋菊看不过去,张口训道:“你们几个小贱胚子,见了我们家小姐,还不赶紧的磕头。”
“磕什么头?跟谁磕头?在楼下当着大伙的面,你说你是贵人,让我跟你磕头。到了楼上,又来了个你家小姐,也要磕头,原来你和你家小姐是同一等的贵人呀?”杨五花摆出一脸懵懂,眨巴着大眼睛,歪着脑袋问道:“那这里有这么多的姐姐,有坐着的,有站着的,哪一个才是你们家小姐呀?”
“好叼的一张嘴。”里面传来一个尖冷的声音。
秋菊听了,脸上就是一乐,忙上前说道:“小姐,这等无知下贱的胚子,就应该狠狠掌她的嘴,也让她长长记性,咱们这多宝阁可不是随便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来的地方!”
“阿猫阿狗?还咱们这多宝阁?”杨五花心里呵呵了一声,随即对秋菊说道:“敢情这多宝阁是你开的呀,你这样素质的丫鬟能来,阿猫阿狗的就不能来?这多宝阁门前又没有挂上牌子,写明阿猫阿狗不得入内,你不说别人怎么知道呢?”
“住嘴!”又一个冷冷的声音,从帘子后面传来:“谁再提阿猫阿狗的,都给我拖出去打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