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记打银铺,是个父子两代经营的家庭小店,开在一条巷子里头,与杨家的花园便利铺差不多,也是一个由自家院子改造的铺面。由于财力有限,铺子里头现成的首饰不多,主要还是以给人打银加工为主,赚取点加工费。
铺子的东家兼掌柜,同时也是打银匠的周老儿,递过一个盘子首饰,说道:“我们铺子的银物件全在这儿了,姑娘要是看不中的,还可以拿银子过来现打,要是手头有什么现成的样式,我们也可以照着样子打的。”
“不用了,怕是没那么多时间,我先看看吧。”
杨五花自己也就一支桃木簪子,和一对崔母送的小耳环,哪里来的首饰给人参照。况且,杨四花婚期在即,她可不想磨磨蹭蹭的耽误时间。添妆得趁早,虽然离正日还有几天,但嫁妆什么都得提早准备好,她可没那功夫专门定制,只能从那为数不多的现成首饰里头挑选。
数量少就不说了,手艺好不好的,杨五花也不懂,但款式都是简单普通的,比起多宝阁,这周记打银铺的饰品,可就差了不是一星半点了。
杨五花心里就有一丝丝小后悔,觉得自己刚才气性大了一些,人家送她东西干嘛不要呢。东西虽小,但她们人多,加起来也有不少。何必为了面子赌气呢,面子能值几个钱?况且她的面子早在铺子里就被人闹飞了。既然受了气,拿点精神损失费也是应当啊,搁现代,这名人明星打官司,还都拿精神赔偿呢。
好在,打银铺的价格都很平价,算下来,基本就比银子本身多出了一点手工费罢了,用来应付她们这一类的普通小民倒也足够。
铺子虽小,倒也让人轻松自在,起码没人催促轻视。
杨五花把那些首饰一一比划来,又比划去,也没选中什么。论首饰,杨四花自己就有不少,都是被打赏得来的,虽然都是些小件,但款式明显好看很多,甚至在材料还不止是银的,即便自己不戴,摆在家里当财产也是好的。
杨五花一时间,也实在想不出来买什么好,索性按体积挑,找个儿大的。
“欸,这支簪子看着最大,怎么还不如那两支重?”杨五花将几支银簪放在手里掂来掂去。
周老儿一脸和气的说道:“这是灯笼簪,上头的灯笼是空心,所以分量才轻。”
“原来还能这样。”杨五花心道,真是长见识了。
“这簪子大了,戴在头上看着也体面不是。”周老儿笑道。
“这倒是。”杨五花点点头。
簪子戴在自己头大,别人只看得到大小,谁会去掂分量,装装样子充充场面倒是不错。不过杨四花好首饰多,应该不需要这种空心的撑场面,还是实打实的东西比较好。
杨五花最后选了一对宽扁的大银镯子,一只细小的宝宝镯以及一对小耳环。
大镯子自然是给杨四花的。镯身正中间最宽,刻着大朵的牡丹花纹,两端逐渐收细,并留有一个小缺口,可以调节松紧。周记打银铺的主要客户都是市井小民,有不少还是常常干粗活的,手和手臂往往会粗壮一些。镯子不是定制款,为了让所有人都能戴上,自然也会往大里做。
杨五花虽然是个村姑,但平时保养的不错,在家也很少干粗活,加上她手本就小,即便是把那镯子的开口合拢了,戴在她手上,也还是略微显大,虽然不至于掉,但她总觉得不太好看。
杨五花比杨四花胖一些,想当然的就以为,杨四花的手会比自己细,便想着让周老儿改小一些。也幸好镯子开口的两端是光滑无纹路的,改起来倒也不难。纯银的地质偏软,两头各自挫掉一小截,再捏拢便是。
除下来的那一点点小银碎,到时候还能加工成两片小叶子,再添到那对小耳环上,正好当耳坠子。杨阿花自己没首饰,目前还带着艾叶梗子,倒是回回都记得给妹妹们买首饰添妆,杨五花便自作主张,给她买了这对小耳环。不过是两个细小的圈而已,要不了多少钱。
而那只宝宝镯,便算作是赵家给程进宝的周岁礼,正好杨五花她们去年送过一粒小银铃铛,还能套一起搭配着戴。
解决了今日的头等大事,杨五花心里就轻松了,问周老儿打听了一个附近的茶馆,一行人便浩浩荡荡的出门了。
几人走后,周老儿便把余下的首饰收拾了一下,准备端回后院去,谁知,刚一个转身,后头便闪进了一个身影……
“姑娘可是忘了什么?”周老儿以为杨五花一行去而复返,转身问道。
“少废话!把刚刚那些东西都给小爷拿来!”
周老儿心里一惊,抖抖索索的便把东西端了过去。
且说杨五花带着众人,来到了小茶馆,点了一壶茶,又叫了一盘子瓜子和几样小点心,这才说起多宝阁的事情。
“那孔家是什么来历?怎么还管你们大少奶奶叫嫂嫂呢?是你们家亲戚?”
板凳当时不在场,并不知道里头到底是什么人,此时只能靠猜的:“要说孔家的小姐,又和我们大少奶奶相熟的,那倒确实有一位孔四小姐,她家的嫂嫂是我们大少奶奶的堂妹。”
“听起来,关系好像很远啊,怎么看起来挺好的,还一起出来玩呢?”
一般来说,古代女子嫁了人,就得以夫家这一边的亲戚为重了,这娘家亲戚的姻亲家的妹妹,更是远了一大截。况且,在这个时代,讲究一些的贵族女眷,平日里都很少出门,更别说逛街了,买首饰布料什么的,往往都是相熟的铺子直接送货上门让人挑选的。别的不说,那凤阳的程府就是这样。这县主的女儿,可比程府档次高,又是自家的铺子,总不会没有这样的服务吧。
只见板凳凑到杨五花边上,小声的说道:“还不是因为那孔家有钱,又常常去多宝阁买东西,听说,每年都能花上几千两……”
原来是大客户啊,怪不得要亲自出门陪同了,毕竟送上门的总是有限,哪有铺子里的货品多。
杨五花在心里酸溜溜的啧啧两声,又道:“买这么多戴的过来吗?”
“这又不一定非要自己戴,送礼也是可行的。”
“这倒也是。”杨五花点点头,心说,就像平民不能戴金,但没有规定不能买金,自己戴不了送人也是可以的,尤其是送给那些当官的。
杨五花又道:“那她怎么叫你家大少奶奶做嫂嫂呢?那孔崔氏才是她的嫂嫂吧?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家二少的那啥呢。”
“唉呦,小五姑娘,这可不能胡说,要被二少爷知道了,非气的跳脚不可。”板凳急道。
“呵呵……我这不是随口一说嘛。”杨五花心虚的笑了笑。这古代规矩太重,这样的话的确不能乱说,若传了出去,很容易毁人名声。男方倒是没什么,但女方就很吃亏了。
只不过……杨五花想到那孔四小姐的德行,又忍不住辩道:“也不能算我胡说,我这可都是被她误导的,谁让她自己不好,什么不好叫,非要叫什么‘嫂嫂’的,这得怪她自己!”
“不过……”板凳犹豫了片刻,干脆又凑近了一步,低声说道:“听说两家有意结亲呢……”
“哪两家?”
板凳四下看了一圈,随后悄悄说道:“他们,和我们。”
杨五花惊讶的张了张嘴,到底也没说话,只伸出两根手指,对着板凳比了个“二”,见板凳点头,这才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这事儿连我家少爷都知道。”
杨五花眨了眨眼,又问道:“他能同意?”就她那副德行?
“自是不同意的,只是……”板凳摇摇头,又叹了口气,说道:“这回怕是难了,先头我们二少爷就推了好多家,可挨了我们老爷不少棍子,有一回,还把那棍子给打断了呢,后来我们老爷放话了,再有下次,就把他赶出家去……”
“这么狠?”杨五花惊讶的愣了愣,又道:“看不出来,你家少爷的身子骨倒挺硬朗的。”
“可不是,我们二少爷就是个记吃不记打的性子,每回挨完棍子,躺个两天的,伤还没好全呢又跑出去玩了,夫人都管不住,我们老爷可说了,回头让夫人给他找个厉害的媳妇,好好管管。”
“所以你们老爷就看上那孔四了?可是……就算要找个厉害的,那也不用找她吧?”
“那倒没有,我们老爷怕是还不知道有这事儿,这还是二少爷不小心自己偷听来的,听说是她们家找大少奶奶,向夫人透的风,不过我们夫人倒是有些心动……”
“那你们是怎么知道?”
“嘿,我们二少爷多聪明,自个儿偷听来的。”
“……”杨五花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说道:“偷听算哪门子聪明。”
“自然是聪明的,二少爷说了,只要讨好了我们老夫人,谁说都不管用,连我们老爷都得听老夫人的。”
“怪不得老接我们小花儿去陪老太太玩,原来是搞这一出,不用说,回头还得带他俩去吧?”杨五花看了看坐在板凳怀里大喜。
板凳也看了看杨五花怀里的双喜,二人心照不宣,嘿嘿一乐。
耳环今日还不能拿,但手镯改改倒是很快。杨五花聊完八卦,喝完茶点,盘算着时间也差不多了,又一次返回了周记打银铺,取了手镯便带着板凳回步云楼小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