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经过如何,总之,开茶餐厅一事,已是板上钉钉的了,板凳一走,杨五花便乐呵呵的又跑去抓鸡了。
虽说自家孵小鸡比较划算,但杨五花不会分鸡蛋,怕一不小心吃到种蛋吓到自己,从来就没考虑过公鸡。原先家里有四只鸡,前几天又抓了十几只小鸡崽,加上这次抓的,现在总共有近三十只了,还清一色都是母鸡。
“你怎么连老母鸡都抓?”杨桃见杨五花提了两只大鸡回来,忍不住出声问道。
“呵呵……我也没想那么多,反正看到鸡就想买……”杨五花尴尬的笑了笑。
“这么多鸡,养的过来吗?这得吃多少东西啊!”
“吃倒还行,就是地方不够。要不是怕被人偷,我都想直接把它们养到林子里去了。你来得正好,一会跟我去砍芦竹呗?我再多圈块地出来。”
杨桃也不是什么娇生惯养的小姑娘,农忙时也跟着一起下过地,干点活不在话下,爽快的应道:“成!我回去喊下芽儿,她力气大,让她一起来。”
“别别,她都经常跑来帮我挑水了,我哪还好意思再让她干别的。”杨五花可没给柳芽儿开工钱。
“不要紧的,她在我家也什么都干,我娘都没把她当外人。我娘还同我说,若是对她太过客气,什么都不让她干,她会不好意思住下去的。”杨桃说着,便一溜烟跑回家去了。
杨五花看着她快速消失的背影,心里偷笑道:“你娘恨不得同人成一家子哩!”
芦竹地离杨柳湾有五六里路,三人需要穿过一片官林子,和一片野林子,再过一片小荒地,方能到。
“咦?这儿的树怎么都光秃秃了?那蝗虫把这些树枝都啃了?”
柳芽儿笑道:“那哪啃的动。这些呀,都是人砍的。”
“啊?谁这么大胆?这是官林子诶,砍的只剩树干了都,不怕被抓去坐大牢吗?”
凤阳城内的皇城虽然是空的,但城外的皇家祖陵却是实实在在的,皇子皇孙过来祭个祖也是常有的。官道蜿蜒百里,一路会有荒地,也会有乡野树林,为了让官道好看,官府沿路都种上了整齐的绿化带,当地人称之为“官林子”。
官林子以榆树为主,原则上,百姓可以过来采摘榆钱,也可以过来捡枯枝落叶,但树是不允许砍的。虽然,附近村子的人,几乎都会进去偷偷砍柴,但也只不过是掰一些细小的枝叶罢了,稍微粗一些枝杈,都是不敢动的。但如今却被砍的只剩主干了,实在是罕见。
桃子说道:“我听说,都是被那些从南边过来的难民砍去搭屋棚了,他们可不像咱们,哪里知道什么‘官林子’‘野林子’的,见树就砍了呗。”
“这棚子不是该由官府搭的吗?”千户所衙曾经派人给难民们搭建过临时居住的草棚子,杨五花想当然的就以为,这属于官府的工作。
虽然没外人,桃子依旧四下打量了一番,随后小声说道:“官府哪管这些,能给大家发升糙米就不错了。”
“嗯。”柳芽儿也点头说道:“那我会子我们就没领到米,每天只能分到两勺子薄粥。那粥稀的跟水一样,好多人逃跑的急,身边也没个碗的,还得四处求人借碗。幸好我们出来的时候,都背了装水用的竹筒子,要不然……唉……”
“要不然怎样?”杨五花追问道。
“好些人是从南边逃过来的,一路逃了几百里,病倒了好些个,大家又合用一个碗,都过了病气,那些人就说他们得了疫病,都被带走了,后来粥也不发了,我们当时又饿,又怕染病,就想往回跑,结果……”
杨五花见柳芽儿说到此处,眼眶红红的,忙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都过去了,不提了,咱们还是抓紧时间去砍芦竹吧。你中午不是还要进城和你两个哥哥吃团圆饭嘛,可别耽误了。”
桃子也道:“对,咱们还是赶紧去吧,那地儿还远着呢。”
三人到了芦竹地,发现芦竹所剩不多了,估计也都被拿去搭房子了。幸好芦竹地比较大,往远处走走,三三两两的还能寻到几簇被砍剩下的。
杨五花拉着柳芽儿和杨桃,悄悄说道:“嗳,你俩别走太远,我刚才瞧见那儿有个矮棚子,估计住了人,还晾着一件破衣裳呢,咱们可别靠太近了。”
桃子也低声说道:“那儿也有一个,可破了,连个顶都没有,就直接盖了点芦花叶子,真不知道下雨天他们怎么办?”
杨五花顺着方向,往那儿一瞄,果然,比她看到的那个还不如。芦竹搭的三角棚子,还是个斜三角,目测最高处估计也就半人高。许是没有刀具徒手掰的,芦竹杆子都是参差不齐的,简单的拿芦叶捆绑了一下。整个棚子歪歪扭扭,看上去只要吹上一阵风,随时就能被倒下的样子。
杨五花忍不住问道:“这该不会是个狗窝吧?”
“嘘……你们听,里头好像有动静呢……”
三人竖起耳朵,那么一听,柳芽儿最先说道:“好像有人在哭?”
“不会吧?”刚好有阵小风吹过,杨五花突然打了个哆嗦,心道,有点诡异啊。
柳芽儿胆大,又往前走了几步,仔细辨了辨,回头冲另外二人点了点头,轻声说道:“是在哭,听这声,像是哭哑了……”
三人猫着腰,又继续往前进了几步,寻了个角度,往那三角棚子里头看去。最先入眼的,是一双没穿鞋子的黑脚丫,脚型不大,却肿的厉害,裤腿边已经破裂成了条状,还沾满了干泥巴。再往里看去,那人直直的躺在铺了干草叶的地上,看样子应该是个女子,但头朝里,看不清脸,也看不出年纪。
边上有个小小的娃儿,看上去不过二三岁的样子,一头乱糟糟的头发盖住了那脏兮兮的小脸,也看不清相貌,仅从身上破旧的衣裳判断,似乎是个女娃儿。此刻正跪坐着,两手扒着那人的胸口,拼命大哭,嘴巴长的老大,声音却是极小,正如柳芽儿所说,怕是已经哭哑了。
杨五花不由的鼻子一酸,突然觉得这场面好像有些眼熟,忍不住出声问道:“不会已经死了吧?”
“不知道,要不,我过去看看?”
“唉等等,好像醒了。”杨桃一把抓住正要行动的柳芽儿,指了指里面,说道:“我好像看到那人动了一下。”
“有吗?我怎么没看到。”柳芽儿动作一停,眯着眼睛,细细的看去。
“动了动了!瞧见没有,那手……”
杨五花歪头愣了愣,怎么觉得这对话好像有点耳熟?
还没来及的多想,便看到那人缓缓的抬了起手来,伸向了小娃儿的脑袋……
唉,也真是可怜。
“算了!咱们别砍了,留给他们盖屋吧,有这些就够了,插地里当桩子使,回头我再去买些麻绳,到时候编个网子围鸡棚也是一样的。”人家靠这玩意儿安家,她拿去给鸡住,好像有点奢侈,杨五花弱弱的临时改了计划。
三个姑娘一台苦力戏,噼里啪啦捆了先前砍好的芦竹,就回家了,都是短杆子,搬起来倒也方便,每人肩上都能抗一捆。
许是方才那一幕,让大家有些心酸,一路都沉默不语,杨五花觉得大过节的,这样的氛围有些沉重,找个了话题,大家便又重新说笑了起来。
“……三十只鸡算什么!等我以后有了钱,我还要买三十亩地呢!再雇上三十个长工帮我干活,哈哈……”
柳芽儿笑道:“那我以后帮你种地吧!”
“那我呢?我做什么?”桃子问道。
“你呀?你帮我养鸡呗……”
“哈哈哈……”
芦竹地在杨家小坡的北部,而杨家小院只有一个南门,三人穿过林子,沿着竹院墙拐出来的时候,差点撞上两个人。
“嗳,找你的!”桃子对杨五花低语一句,又朝她眨了眨眼睛,随后笑嘻嘻的说道:“我们先走了。”
杨小花见了,笑嘻嘻地说道:“五姐你回来啦,风哥哥说要帮你砍芦竹,我正要带他去找你呢!”
杨五花见沈邵风伸手过来,以为他要帮她拿东西,抢先一步,把肩上的芦竹放了下来。只是,东西刚一着地,杨五花就后悔了。
因为要抗东西,杨五花出门前特地换了一件旧褙子衫,肩上的大补丁上,还叠着补丁,已经旧的不能再旧了。
若是碰到别人,或是换做以前,杨五花倒也不会觉得怎样。但如今心态有些不一样了,她就不太想被沈邵风看到自己灰头土脸的样子。
偏偏这时候,杨小花还伸出小胖手,指着杨五花那被芦叶扫的乱糟糟的头发,说道:“五姐,你脸上有脏印子,头上还有芦花絮絮!”
杨五花此刻,又尴尬又羞愤,恨不得赶紧跺出一个地洞,好躲起来。
“你先回屋去!”杨五花瞪了小花儿一眼,又抬头看了一眼沈邵风,没好气地问道:“你来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