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苑西角一间简单雅致的院落里的宽阔书房正中,摆着一张三尺长的黑梨木桌。木桌后,一位凤眼薄唇的公子正歪身斜倚在长椅上,手执一册泛黄书卷,唇间溢笑。衣还是白日那身白衣,却是解了系带,松松垮垮,春色微露。此时,他正轻轻翻动书页,并懒懒问道:“阿楠去了别院?”
“是!”回答他的,是一清脆男音。
男子将书卷搁下,如孩子般,轻皱了下鼻子,视线落在长桌左侧那尊三脚黑釉镂花小香炉上。
从沉黑石罐中夹起小块沉香,掀开炉盖,缓缓将其放入仅存灰末的香盘中。同时勾唇,温声道:“阿楠平素最是和气,唯每次见我中途添香时方会皱眉,嫌我玷了他的香道。偏生我又爱极他与我生气时的鲜活,便总这般故意招惹他,弄得他如今都不愿到我这来了!其实要我看,这焚香就是闻那股子味儿,哪来那些讲究!是不是?小兔子。”
听见问话,桌前那张六尺宽的苏绣屏风后,那个清瘦身影将头埋得愈加低,只细声答应:“是主上宠他!”
男子闻言,轻笑出声:“哈哈!可不是宠他嘛!罢了,这两日要忙着应付那几个小鬼,便暂且放过他。今日茶楼中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便是他那放在心尖儿上的妹子吧?”
“正是木公子的幺妹,木樨,现拜在苍云门下。”
“是个有灵气的丫头,怪不得阿楠这般宠爱,巴巴跪着求父皇许他伴读期间每日归家。待那日若真与之打起来,你便去缠住她吧,莫让人将其打死了。否则以阿楠那性子,定要与我不死不休,平添麻烦!”男人边说着话,边将玉冠取下,一头青丝如瀑滑散,应着胸前那片雪白,平添妖媚。
“是!”屏后之人依旧细声细气,低垂着头,眼睛一动不动地盯在自己那布黑鞋面上,余光却紧追着那款步靠近之人的雪白镶珠短靴。
见那短靴最终停在自己鞋前方寸之地,顿时心如擂鼓,耳廓绯红。他感觉得到,男人的视线停在他的脸颊上,似在细细品味那抹羞窘。他不敢抬头,只暗暗吸气,将鼻尖充溢的,属于那人的呵气兰香,藏进心里。
不知过了多久,男人幽淳嗓音贴着耳畔,缓缓响起:“去吧,带个人过来。”
唇齿间倾吐的温润气息,搔得他的脸颊痒痒麻麻,心神荡漾。一时情难自控,不禁将憋了数年之久的话语,脱口喃出:“主上,我,我也可以……”
看着面前之人滚红如霞的面庞,云天莞尔,指腹在其红得滴血的耳垂上轻轻摩挲,柔声道:“乖!会要你的你!莫急!先去吧!”
“是!”
似得了什么山盟海誓般,清瘦之人欢喜答应一声,而后腾地化作黑雾散去。
一刻钟后,外间那张雕花檀木床上,躺了一个俊秀少年,肌肤赤裸,白皙如瓷。
赵云天满意点头,脱下衣袍,缓步靠近,同时口中轻喃:“若是阿楠也这般乖如小兔便好了!唉,云田也不愿逼你,可你怎么这般快就有了中意之人了呢?一见钟情?呵,再等三天,三天后,不管你愿不愿意,我都要细细吃了你!”声音婉转缠绵,如诉如求……
第二日,八人依照安排各自入城去。
周云光明正大跟在木楠身后丈远处,亦步亦趋。待他进了木府,便飞上府前那棵粗大木樨树上,抱臂躺下。
再说被“跟踪”者木楠。他昨日去别院的之时,便猜到往后自己一举一动均会被人监视。今日出门之时,还暗暗猜想跟踪他的人,会不会是小樨的那位周师姐。没想到还真如他所愿了。更没想到的是,她竟这般明目张胆,毫不掩饰形迹。
他一时哭笑不得,也熄了故意四处转悠的心思,一路不停,直接回府。反正九皇子正忙着成年大礼事宜,没有召他入宫陪伴,他也正好乐得清闲。这般想着,便来到书房中,摆开纸砚,写起字来。
树上,周云闭着眼一动不动。木府虽大,却也在她神识笼罩范围内。依她看来,不管她现不现身形,以那木楠的才智,都会知道有人在盯着他,自然也不会去做什么特别的事情,这样一来还不如光明正大地看着,免得他四处乱晃浪费她的精力。
再者,在她心里,是一点都不信他会是邪魔的。他眼睛里有让她好奇的光,身上有让她放松的气息,这绝不是邪魔会有的,当然,也不该是一个凡人应有的。
不自觉睁开眼,透过青葱树隙,静静看着书房里的蓝色身影。他正握着笔,微躬下腰,一缕黑丝低垂下来,挡住了那双幽深眼瞳,却挡不住其中星辰般瑰丽的光芒。当带着荷香的夏风从窗子里吹进去时,那缕青丝微微扬起,露出他同样扬起的嘴角,如初见那日笑得灿烂。
“是不是在好奇他在笑什么?”突然出现的火红衣衫,挡住了周云的视线。
盯着眼前少年斜勾的嘴角,周云挑眉,不答反问:“你是小樨的三哥,木枫?”
“不错,调查得还挺清楚的。”
“嗤,那还用我调查,你家那小团子天天跟我念叨木枫怎样怎样,我不想知道都难!”
少年闻言,哈哈笑起来:“想不到包子那么想我呢!”说着挑了周云正对面的一根树枝,同样抱着脑袋躺下,并翘着二郎腿晃个不停。
周云反而坐了起来,眯着眼直直看向少年,问道:“你在树下站了多久?”
“没站多久,就刚刚正准备回府,发现树上有个人,就好奇过来看看喽!你看我大哥看得认真,自然没注意到我靠近。”
周云自然不信,她身为修士,就算是一时出神,也不可能连一个凡人到了身前都没感觉,但对方不肯说,又没有恶意的话,她也懒得深究,谁还没个秘密呢!只是心里忍不住感叹:这木家卧虎藏龙啊!
不理对面之人似笑非笑的探究神情,红衣少年再次问道:“你想不想知道木楠在笑什么?”
“写字写着就笑起来,鬼知道他想到什么了。而且我也不想知道!”
“嘿嘿,我不是鬼,但我还偏知道,你等会儿看好了。”说完一骨碌爬起跳下树,向门口奔去。
周云皱眉,不懂他想干嘛。又想起前日木樨跟她说过,这木枫在军营参练,要五日后才能回来,便更加疑惑。但少年已然跑远,她只能压下好奇,继续看向那间书房。
这边周云舒舒服服地躺在木樨树里,那边小小和刘子逸却是一言难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