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宁河下游会出现山体倒塌,倒塌后的山石和泥土会把宁河堵塞,形成堰塞湖,以至于上游河道地势低的地方就会发生河水溢漫?”
齐秀峰听了齐乔的描述,他再次确认了一次。
齐乔点了点头,他刚才讲的就是这个道理。
齐秀峰站起身来,在客厅里来回踱步,走了四五趟,像是在思考什么事情。
终于,齐秀峰停下脚步,深深地吸了口气,像是做了一个重要的决定。
齐秀峰走向客厅的电话机处,拿起电话机,并拨出一个号码过去。
整个过程中,对于齐乔为什么会认定宁河会必然会决堤一事,齐秀峰一次都没有质问过。
而且这次打的电话,齐秀峰也并没有回避齐乔。
“喂,周局长,这么晚给您打电话过来,实在有点过意不去。”
齐秀峰的电话是打给刚从静海市教育局副局长位置,升任为局长的周琛。
“哦,是秀峰啊,不晚不晚,我也还没有休息,只是这个时候给我打电话,你是有什么事吧?”
作为齐秀峰多年的上级领导,周琛自然了解这位曾经的下属的性子,知道他是那种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人。
于是在电话里,齐秀峰就把他对宁河可能会决堤的推测告诉了周琛。
片刻之后,周琛才问道,“你这个推测有依据没有?”
“有!”齐秀峰干脆地回答道。
“嗯,向新桥县领导汇报过没有?”
齐秀峰想起了白天的时候,他隐约向新桥县县委边书记提到过相关问题的探讨,可是在新桥县耕耘多年,对新桥极为熟悉的边书记,却对此问题不屑一顾,按照他的说法,这几百年都没有出过问题的宁河,是绝不可能决堤的。
“提到过,可是县里并不以为然。”齐秀峰无奈说道。
“嗯,我知道了,秀峰,你稍等一下,我先向领导汇报一下,等一下给你回信。”周琛思考了一会儿后,说道。
……
挂了齐秀峰电话的周琛,拨了另外一个电话号码。
片刻之后,电话接通,周琛的语气顿时变得极为的小心轻微,和与齐秀峰通话的时候大相径庭。
“周书记!”一阵的寒暄和慰问之后,周琛小心翼翼地说道,“之前教育局招办主任,就是那个小齐,齐秀峰,不知道您还有没有印象?”
“哦,周书记,您百忙之中还能关心这么普通的一个干部,您真是我们政府所有工作人员的楷模啊。”
“周书记,我估计他主要是担心这万一提前把措施做了,下步其他地方出了事,而就他那里没出事,那他就是出头鸟了,总有的人自己无所作为,却要针对真正办了实事的。”
“好的,我这就把您的电话给他,让他直接向您汇报。”
……
齐秀峰稍等了片刻,终于接到周琛打来的电话。
在电话里,周琛说道,“我已经向领导汇报了你的推测,领导很支持,但是我觉得还是让你亲自给他汇报一下最好,我等一下给你说领导的电话,你找笔记一记。”
齐秀峰大喜,在和周琛通话的最后时刻,竟然说出了一些放平时绝不会说出来的话语。
“周局,还没有恭喜您高升呢,现在一并向您道贺了!”
听了齐秀峰的话,周琛心情大好,他也由衷地说道,“秀峰,别人不清楚,我可是知道你的,能力很不错,就是之前有点古板了些,以后好好发展,你可是我推荐的,搞出点业绩来,我也跟着有光彩。”
……
看着纸上记着的电话号码,齐秀峰深吸了一口气,这可是静海市市高官周强蒿的电话号码。
周强蒿到静海市任职一年,由于手腕强硬,一改以前主政领导的一些陈规陋习,时间虽短,在政绩上却已经有颇多建树。
周强蒿给静海带来了几个新的变化,第一个就是大量的对外招商引资,特别是依靠他曾在蓉城工作过的一些经历,以及曾经建立起来的许多人脉,邀请了不少来自广东、浙苏一带的商家,其中有一部分商家已经通过了前期的考察论证,决定下一步在静海大力投资开发。
周强蒿第二个举措就是重新对静海市进行城市规划,按照他的思路,静海以后发展可以走工业和旅游业共同发展的路子,工业主要还是靠引进的外来商户,逐步对静海周边蕴藏着的铁矿石进行开采,而静海市自然条件较好,和YN省类似,都属于冬暖夏凉的地域,市内有高山有湖泊,用来开发旅游是再好不过了。
而周强蒿第三个做法,则是大刀阔斧地对政府人员构成进行了大规模的改革,在他的主导下,曾经不少尸位素餐的部门负责人都不得不退居二线,把位子都让给了那些脑袋灵活,有朝气的年轻人。
而周琛即是周强蒿所看中的‘年轻人’之一,所以才能够很顺利地升任教育局局长一职,虽说教育局在市政府里面还算不上是职权靠前的,但是教育局局长至少已经进入市委常委了,下步的发展也就更有待可期。
齐秀峰调整了情绪,终于还是拨打了周强蒿的电话,虽然此时的他心潮澎涌,但是毕竟还是走出了第一步,只希望接下来的谈话能够在周书记心里打下烙印,才能为以后的发展提供助力。
一旁的齐乔镇定地望着齐秀峰,他相信自己之前的判断依据足够齐秀峰用来向周强蒿汇报了,虽然他现在也已经知道了电话那头即将拨通的就是静海市的一把手,可是齐乔内心无波,他很确信即将的通话将会有一个很好的局面。
齐乔的镇定,同时也给了齐秀峰信心,在齐秀峰眼里,刚才齐乔看着自己的那一点头,让他仿佛吃了一颗定心丸。
“喂,我是周强蒿,请问您是哪位?”电话接通,电话那边传来的声音深沉而富有磁性,不怒自威。
“周书记,您好,我是新桥县下属礼镇镇长齐秀峰,这么晚还打扰您休息,实在是事出有因,刚才我和以前的老领导,现在的市教育局周琛局长汇报工作的时候,他让我务必将相关情况详细地向您汇报。”这个开场白,是齐秀峰拨通电话前,琢磨了良久才觉得如此说才最合适的。
“嗯,刚才小周向我提起过你,你说吧!”
“好的,周书记,是这么回事……”
……
齐秀峰很快向周强蒿讲明了他对宁河会决堤的分析,并依照之前齐乔的另一番推测,讲出了导致宁河决堤的原因。
“据我所知,宁河两岸河提都普遍较高,而宁河一向疏通顺畅,而宁河旁边的那些山体,几乎都是被河水冲刷了几十上百年的山石,应该不会轻易地就塌方吧?”周强蒿讲出了自己的疑惑。
齐秀峰望了望齐乔,心想算得这边对于周强蒿的疑问早已有所准备,而经过前面的一番谈话,他此时内心已经平稳许多了。
“周书记,是这样的,在经过礼镇的宁河一段,流经了一座山,本来宁河水冲刷的山脊一侧,早已是坚硬的山石,按理说不会对宁河疏流构成危害。
但是今年雨水特别反常,这山的山脊以下虽然是岩石,可是山脊以上却是厚重的泥土。如今雨水已经连续下了一个多月,山上的植被开始逐渐承受不住泥沙的重量,已经有了松动的迹象。
而一旦这雨水再继续下去,一旦出现水土大规模滑坡,就很有可能阻塞河道,形成堰塞湖,引起河堤决口。”
电话那头的周强蒿沉默了片刻,才继续问道,“这个山体滑坡的可能性大不大?”
虽然明知道对方看不见,齐秀峰还是点了点头,说道,“今天我去了现场,发现已经有小规模的山体滑坡了,就担心如果再来场持续时间长的暴雨,那么就有可能引起大规模的山体滑坡。”
说这话的时候,齐秀峰想起了今天下午亲自去宁河边观测的时候,确实也看到许多小规模的山体滑坡,所以此刻他的话语讲得无比肯定。
“噢?”电话里传来了周强蒿欣慰的声音,“听说你是今天去礼镇报到的,怎么第一天就去查看险情啦?”
齐秀峰没有料到周强蒿会把话题突然转到这里,他急中生智,急忙答道,“可能主要还是因为我本身就是礼镇人,心里更挂牵着镇上的群众,所以才一报到就赶着去宁河边上了。”
“不错不错,心里有群众,很好很好!”
能得到周强蒿夸赞,齐秀峰心情大好。
“对了,齐秀峰同志,你有没有想到相应的对策呢?”周强蒿很快又把话题转回来了。
依然是齐乔之前向齐秀峰推荐使用的方法,此时周强蒿也问到了,齐秀峰正好拿来活学活用。
“周书记,我认为现在可以分采取两种方法,第一种就是抢时间抓紧加高河堤,另一种就是将容易决口的部位下游的人民群众临时迁移。”
“很好,就按照你的思路来办!”周强蒿斩钉截铁地说道。
“周书记,还有一个事!”齐秀峰赶紧补充道,“我刚才所说的那种容易发生山体滑坡的山,除了在礼镇附近有,在静海市下面的各个县里都有,所以我建议必须齐抓共管,才能把安全隐患消灭在萌芽中。”
在一阵沉默之后,周强蒿终于决断道,“很好,你提的这个建议很好,我明天就让市里下发个通知,让全市都必须认真对待宁河水位持续上升一事!”
……
待周强蒿挂下电话,齐秀峰才把手中的电话机慢慢放下,此时的他心情十分不错,既为人民群众解决了隐患难题,又让领导记住了自己,皆大欢喜。
此时的齐秀峰才回头凝视着犹自站在身边,一直听着自己打电话的齐乔,他面带欣慰地说,“小乔,你表现很不错,足以让你母亲欣慰,也让我很欣慰!”
其实岂止是让齐秀峰感到欣慰,此时的齐乔,因为近期与齐秀峰的相处,从谈话,从对一些事态的敏感反应以及判断,已经让四十多岁的齐秀峰完全刮目相看,甚至认为以后再不能将其作为一个十几岁的少年那么对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