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很深,诺大的江陵城的居民却没人可以睡得着。他们一个个紧张地张大了耳朵倾听着什么,感觉地板似乎都隐隐地震动了起来。
江陵城的城头上面,如今更是一派繁忙,到处都是火把的光影、士卒和城内丁壮们的身形在晃动,以及人声的嘈杂和火把的火焰发出来的劈啪声。
无数的建材和修补城墙的材料,全都被搬运上了城头。
他们每一个人心里都明白,今天晚上,应该是江陵城的战事的最后一个晚上了。但是,在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他们还是没有办法出城的。江陵城依然会被围困起来。
因为不知道为什么,长湖忽然决堤了。汹涌的洪水,就这么毫无征兆地,就这么狂泻着向江陵城下冲过来了。接下来,他们要面对的,就是洪水的围城了。
现在,城下围困了他们几个月的江东军,应该早已经跑得无影无踪了。
城里的人们,有的人心里会感觉很高兴,特别是那些联系守城了几个月的士卒。他的体力和精神都已经消耗得非常大了。就是城内的居民,也因为整天活在城破的恐惧之中,惶惶不可终日,精神状态也都变得很差了。如今敌军仓皇逃跑,他们心里肯定是高兴的。
糜芳、于禁和潘濬三人全都身着戎装,一起站在城头上。城头上面的火把那炽热的光,把城下的情况映照得一清二楚:洪水呼啸而过,在城下形成了巨大的漩涡,卷走了一切,肯定也冲毁了远处黑夜中的江东军大洋。
糜芳身为江陵城的最高军政长官,脸上的神色有些奇怪,有些想要笑,可是又好像笑不出来。他本来是想要投靠孙权的,但是孙权却回信将他破口大骂了一顿。于是,他只有继续在城内抵抗下去了。
然后,他本来以为这场战争,自己这边是没有指望的,城破是早晚的事情,自己是要脑袋搬家的。可是忽然来了这么一场洪水,将江陵城的包围圈给解除了。
糜芳的心态真的很复杂,不知道该庆幸,还是该诅咒孙权。
但是最终,糜芳觉得自己在于禁和潘濬两人的面前,绝对应该表现得兴奋一点,这样他们才不会看出什么破绽来。其实,他做的事情,于禁和潘濬两人早就知道了,孙权那封骂他的回信,还是潘濬的手笔!
于是,糜芳忽然指着城下的洪水,放声大笑了一阵后,说道:“这洪水来得好,真是天佑我荆州啊!我们终于是成功守住了江陵城了!”完全就是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
于禁和潘濬两人,如同看白痴一样,看着糜芳那极为做作的表演。
潘濬的神色则也有些复杂,其中有欣喜,更有愤怒。荆州这下子是保住了,确实值得高兴。但是他不是傻子,很快就猜测到了,这洪水肯定是自己人放的,也不知道会有多少无辜百姓因此遭殃了!
潘濬忽然看向于禁。
于禁的目光闪烁,连忙看向了城下的洪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他其实也是在做作的表演了。这江陵城三巨头之中,现在只有他一个人知道,这城下忽然到来的洪水究竟是怎么回事。
其实世子刘禅早就将情报送到于禁的手里了,但是于禁并不敢告诉潘濬。于禁知道潘濬的倔强脾气,他是那种宁愿再被多围困在城内三个月,也不愿意拿城外军民的性命开玩笑的人。
潘濬见到于禁的神色似乎有些奇怪,问道:“于将军,这城外的洪水究竟怎么回事?”
于禁双手一摊,道:“这个我也不知道啊?”
第二天一早,凌统带着近二千人的队伍,仓皇地逃到了枝江县诸葛瑾大军的大营之中。孙权交给他的六七人马,不是因为黑夜在逃跑的途中失散了,就是根本没有跟着队伍行动。
这些人现在面临的结果,几乎是只有一个,被洪水卷走了。但是他们都是江东人,大多都是会水性的,希望他们能够都死里逃生吧!
凌统他们即使是提早知道了洪水来临的消息,但是在一片混乱之中,真的是谁都顾不了谁了。凌统自己感觉,他还能够救出来三分之一的部队,已经是上天在垂怜了。
诸葛瑾先前其实是有听到关于主公孙权,忽然离开江陵城,到了长江的水师上面去的消息的。但是因为孙权将消息把得够紧,所以诸葛瑾并没有得到关兴军要用水攻的风声。
如今,诸葛瑾见到凌统如此仓促逃到他的这里来,心里不由得感觉非常惊讶,以为他是被关兴军与江陵城守军击败的。
诸葛瑾立刻召见了凌统,问明情况之后,他刷的一下,就从自己的座位上站起来了。他那本来就比一般人要长的脸,顿时拉得更长了。
洪水是不可能淹到枝江县这边的。这里的北面有一些丘陵,更重要的是还有沮水和漳水两条河流在,洪水应该会顺着河道流入长江的。
可是即使如此,自己军队的后路也被洪水给断了。那么,军心可怎么办?粮草的补给,接下来怎么办?洪水退去后,敌军从江陵城再合围过来,他们要怎么办?
还有,还有无数的还有……
诸葛瑾脸色数变。他的快速应变能力本来就不是很强,如今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了。
凌统见状,连忙上前想要扶住诸葛瑾:“诸葛先生,你这是怎么了?”
诸葛瑾向来是个好好先生,为人更是温文尔雅,此时忽然甩开了凌统的手,对着凌统吼道:“滚,我现在不想要见到你们这些混蛋!”
凌统错愕地看着诸葛瑾,然后摇摇头,落寞地走出了诸葛瑾的营帐。
他转身看向了东边长江的方向,叹道:“主公啊主公,你是走了,我们接下来应该怎么办,江东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廖化和石广元的人很快就探查到了江陵城洪水的事情。他们心里不禁一阵欣喜,知道南郡的战事至此就算接近结束了。
廖化立刻想要率军对诸葛瑾大军发动猛攻。
但是石广元却制止了廖化,解释道:“现在诸葛瑾的大军之中,想必还未全部知道洪水断了他们后路的事情。所以,廖将军你现在率军出去的话,也如同以前一样,并不能够破敌的。我看,我们可以等两天再出兵,到时候敌军的军心必然已经溃散了。”
廖化点点头,觉得石广元的分析确实是有道理的,遂收起了出兵之心。然后,他便向世子所在的当阳,传递出了洪水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