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王府在琉璃城外的别院不大,胜在小巧精致,门前可见鹿鸣山连绵起伏,屋后是山泉叮咚作响。
陆氏母女被安排在了东厢的客房。
早有大夫在院内候着,说陆夫人只是风寒侵体,气虚乏力又水米未进从而至今未醒。至于被撞到的后背,也只是外伤,卧床休息数日自会好转。
大夫替陆夫人施了针,又让丫鬟煎了药给她服下,没一会陆夫人出了一身汗后就睁开了眼睛。
“娘。”陆青瑶跪在床前抓着陆夫人的手,见她醒来一颗心也放了下来。
陆夫人睁眼后先是将陆青瑶上下打量了一番,才环视着四周问她,“瑶儿,这是哪?”
陆青瑶简单将得荣王妃相救的事向陆夫人说了一遍,陆夫体力不支,又刚喝了药,见陆青瑶无恙后随意嘱咐了两句便又睡了过去。
陆青瑶看着丫鬟替她娘亲净了身子又换了衣服后才回到隔壁客房,房中早已备好了一桶热水和换洗的衣物,桌上还摆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燕窝粥和几碟样式精美的点心。
一夜惊魂,她早已疲惫不堪,将整个人没入浴桶中,陆青瑶舒服得手指都不想抬一下。
已是半夜,沐浴后简单喝了几口粥,她迅速钻进被窝,眼皮不停地打架,一个回神,床上就传来了深浅一致的轻鼾声。
屋外漆黑寒冷,风刮在树枝上传来如哭如泣的唔咽声,苍穹之下万籁俱寂,天空中一颗星星都没有,黑压压的深?遥远。
睡梦中的陆青瑶突然睁开了眼睛。
然后,她笑了。
窗纸被捅破,一缕清香飘入,淡的几乎闻不出味来。
如此名贵的噬魂香,当年她还给它起了个颇为好听的名字,叫美人骨。
美人之魂,在骨不在皮,于一笑一颦中迷人心窍,取人性命。
可惜,用在她身上,着实浪费了点,她研制的香,今夜就权当助眠吧。
放弃屏气累息,她只将荷包移到了枕边,本来化冰蝉能化毒,却还戴在陆夫人身上,小五带剧毒,偶尔也能用来袪个毒,看来得辛苦下它啦。刚才小东西吃光了所有点心,这会正好可以运动下,就当消食。
窗户微响,陆青瑶呼吸平稳,心里却道,这荣王府的别院倒是个有意思的地方,半夜三更小鬼不少,真是扰人清梦。
黑暗中人影晃动,正朝床边走来,似乎有所顾忌,在一步开外出停了下来。
陆青瑶瘪嘴,这么胆小的贼,是打算等到天亮再动手么?
贼人手中长剑挑起帷幔,床上的人睡得正香,锦被之下只露出一张皎洁如月的小脸,乌发披散在枕头上,正睡得香甜。
蒙面黑衣人顿了下,没想到床上的人会是个姑娘,转身便想离开。
陆青瑶哪里肯放过他。
之前的迷影散,如今的美人骨,她正愁没有机会解开这谜团呢。
在黑衣人转身的一刹那,床上的人骤然睁开了眼,风驰电掣般对准黑衣人的后背就是一指。
黑衣人大骇,身姿倒是灵活,举剑便挡了回去,连退数步后弯腰稳定,展臂持剑,对准了袭击自己的姑娘,眼中带有震惊。
陆青瑶见他避开也不追击,秀气地掩口打了个哈欠,被人吵醒的滋味真不好受。她心道,你也算倒霉,偏偏在我身心俱疲的情况下还要来扰我好梦,不打你都对不起我自己。
黑衣人神情紧张,显然低估了对手的实力,见她懒散散的样子一发狠,挥剑便攻了上来。
陆青瑶当真是没将此人放在眼里,若是武功高强,何须要用迷魂香?
但几个回合下来,她越来越觉得不对劲,这人的武功招式她太熟悉了,尽管他在极力掩饰着自己的路数,但一招一式间的变化和力道却不由自主的泄露出来。
无花宫的武功!
陆青瑶面色暗了下来,掌风凌厉起来,同样使出了无花宫的招数,逼得对方闪躲不及,硬生生胸口吃了她一掌。
“噗……”,黑衣人吐出一口血,单手撑地,惊恐地看着陆青瑶问,“你是谁?”
陆青瑶长袖一挥,负手而立,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冷冷地说道,“你又是谁?”
黑衣人目光闪烁,扶着胸口的手一缩,手腕一转手中多了个东西,出手就便陆青瑶扔了过来。
陆青瑶料到他有此一举,侧身右手一挥,半空中接住了那东西。
黑衣人大惊失色。
“迷影散。”她冷笑,“当年刺杀福王的,就是你?”
话音刚落,她飞脚踢起黑衣人被打落在地的长剑,一挥手,剑尖挑落了对方的头巾,长发飘飘,花白凌乱,一张普通的妇人脸暴露在她眼间。
“哐当”,长剑落地,陆青瑶身影晃了晃,不可置信的看着跪坐在地上的人。
“落春。”
地上的人听到她说出了自己的名字,猛地抬起了头,唇边血迹斑斑。
落春心中犹如惊涛骇浪,顾不得胸膛内那烈火烧灼的痛感,挣扎着站了起来,眼睛死死地看着陆青瑶,恨不得看破她的灵魂。
那不可一世的神情,那睥睨天下的姿态,像极了她心中的那个人,连侧头扬颌的动作都是一模一样。
但,这分明就是两张脸,即使宫主还活着,年纪也比她大好多。
可是,除了无花宫的人,谁又能认出她?谁又会无花宫的武功?毕竟她的相貌,早不复当年。
陆青瑶也只是猜测地喊了声落春,但见到她的反应,那份不确定也基本成了确定。
落春惊魂不定,咳了两声问道,“你究竟何人,怎知我的名讳?”
陆青瑶心中犹豫着该不该与她相认,相隔一世再见,恍若梦境,她有太多的问题想问她,也想知道凤吟宫是否当真毁于一旦。
“落春,你为何苍老成这样?”
疑惑太多,她一时不知该从何问起,目光落在落春一头灰白的头发上,忍不住脱口问了出来。
她死时,落春她们几个可才只有花信年华,虽过去十几年,可现在落春的样子怎么看都像是一个心如死灰的老妪。
落春迟疑地看着她,半响笑得凄凉,说道,“姑娘既不肯告知身份,也就无需知道的太多了。落春今日落入姑娘之手,是死是活悉听尊便。”
她说一句便咳几声,断断续续地又吐了几口血,陆青瑶刚才那掌,真的是没留情面。
陆青瑶看着她摇摇欲坠的身体叹了口气,幽幽地说道,“命兮归兮,无根无萍,浮生若梦,花开花零。落春,一别数十年,四堂燕归,初心未灭,你当真认不出我是谁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