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适如此聪慧，在那样敏感的时期，他又怎会不清楚朝中的局势？他的三个妃子，一位是正妃贺兰家的嫡女贺兰沁，一位是侧妃右相府的嫡女李盈贞，还有一位是侧妃护国将军府的独女陈思娴。分别对应如今的皇后，贤妃和淑妃。仔细看看这些女子的身世，各个背后都有庞大的家族。淑妃的父亲虽英年早逝，但护国将军府的名望还在，贺兰家族更是不必说，是澧京四大家族之一，右相更是权高位重，朝堂上炙手可热的人物。
若是先皇不想给慕容适任何机会，又何必赐给他如此家世显赫的女子呢？赐一个也就罢了，偏偏三个人，都是先皇亲自下的旨意。其中深意，寻常人自是不敢妄自揣测，就连甯妃自己，也不清楚先皇的意思。
可事实就是先皇有意让慕容适加入夺嫡。毕竟是他的亲生的儿子，就算再不喜欢，也不会至于在这种事情上不公平。况且以先皇的慧眼，自是熟知每个儿子的秉性。
皇帝，又岂是这么好当的？
皇帝，又岂是谁想当就能当的？
有些事，就像是春天草要发芽，秋天树要落叶一般，无可阻挡。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到慕容适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丝狰狞的声音：“楚家，还有人活着吗？”
“这个问题，你应该比我清楚。”楚烟然冷笑，“不是你亲自下的命令吗？”
“你和楚家，有什么关系？”慕容适突然抬起头，锐利的目光投向楚烟然，“你又怎么会对楚家的事知道的这么清楚？”
楚烟然的脸色仍旧清冷，眸光还是深深的寒：“孙家祖上和楚家是有些渊源的，楚家的信物，我孙家也有。这些，你都知道。”
是啊。
芫妃说的这些慕容适都知道。
所以，还有什么好问的呢？
是还抱着芫妃就是楚家人的希望？
亦或是觉得芫妃知道活着的楚家人藏身何处？
慕容适心中的万语千言在这一刻，都被堵在了喉咙里。一声也发不出来。慕容适僵硬的直起身子，机械的迈开腿，眼睛木然的注视着前方，又或许是比前方更加遥远的曾经。他踏着步子，再一次心灰意冷的走出了朝阳殿。身后，那枚小小的羊脂白玉佩在烛光的照耀下，散发着温润的光芒。
玉佩很小，只有小孩的巴掌大。
楚烟然拿起玉佩，很轻松的就把玉佩一分为二。
是的。鲜少有人知道，这是一对双生玉。它代表的，不仅仅是楚家的信物，还有姻缘。
姐姐，年幼的你，把玉佩送给慕容适，为的究竟是报恩，还是姻缘呢？
窗外的风呼呼的刮着，卷起好些落叶，飘荡在空中。百花梯中的花都谢了。昔日的花瓣都已泛黄，有些早已沦为泥土。放眼望去，只有几株长青的藤蔓，勉强能入眼了。
尘归尘，土归土，她又该归向何方呢？
莫林回到方忝客栈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宴会中途被打断，所以回来的还不算晚。好在正经事是谈完了，他也能回去跟他哥有个交代。
莫林走进莫离的房门，没敲门，调整好自己的心情，然后很是兴高采烈的闯了进去。
“哥，哥，你快起来看，玄月国用周边三十一郡跟咱们交换了郇州！契书都已经签好了，明日咱们就可以在周边三十一郡驻兵了！”
莫离仍旧是莫林离开的时候的样子，懒散的躺在躺椅上，眼睛闭着，好像真的睡着了一样。
“刚才听到你在门外磨蹭了好一会儿。你想说的，应该不是这个。”一句话，就识破了莫林的伪装。好像在说：别装了，我都知道了。
“呃……”莫林收回脸上的笑，略微有些尴尬，“那个，哥，咱啥时候回去啊？”
“等找到你嫂子。”
“哦。”莫林暗自叹气，就知道会是这样，“那我先派人给父皇送个信，让他下令派兵到周边三十一郡。”
“嗯。”
眼看着莫离就要再一次的闭上眼睛，莫林又突然开口：“哥，今天去赴宴，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莫林知道这种话他哥一般是不会回答他的，所以又自己把自己的话接下去：“玄月国皇帝的一个妃子，好像叫什么芫妃来着，长得那叫一个倾国倾城，说是祸国殃民也不为过。玄月国皇帝整个后宫都穿红戴绿的，就唯独她穿了一身青墨色的衣裳，也难怪她得宠。晚上的宴会就是因为她喝醉了，玄月国皇帝抱着她就走了，整个宫殿的人都顾不上了，啧啧啧……”
莫林滔滔不绝的一说一长串，回过神来，只见莫离早就已经有闭上了眼睛，一副“闲人莫扰”的模样。
“还有别的事吗？”莫离显然对莫林说的这些八卦没什么兴趣，倒是没有打断莫林，由着他说下去，等他说完，才表现出自己的不耐。
“呃，那个，哥。”
“有话直说。”
“咱们要不要去小嫂子的家看一看啊，说不定能找到些什么线索呢？你总是这样按照手里这少的可怜的线索找人，也不是办法啊！”
莫离没有马上答话，从躺椅上站了起来，静默的站在窗边，空气陷入了久久的沉寂。
若是去了将军府，更加能确定楚烟然是真的死了，他该怎么办？
突然的，雨就淅淅沥沥的下了起来，带着丝丝的寒气，裹着泥土的芳香，吹进了屋子里。莫离深吸一口气，感受着湿润的空气所带来的清凉。
罢了，去看看也好，让一切都回到原点，说不定真的能发现什么新的线索。
烟然，你一定要活着，一定。
翌日，天晴。
楚烟然揉了揉还在发痛的太阳穴，懊恼的捶了自己一下。
她的酒品还不算很差，但酒后发生的事情她却是有印象的。她昨天晚上……好像把慕容适给揍了，还告诉了他玉佩的事。
幸亏她那时候还算有些理智，没告诉慕容适自己就是楚烟然，而且连姐姐的名字也没有说。
慕容适走的时候没拿那枚玉佩，也就代表着他不再持有楚家信物，不再需要楚家人报恩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