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向东奔走了几个时辰以后,终于在一个叫做王洛镇的小镇上停留了下来。此时已是傍晚时分,舟车劳顿,再加上陆风一肚子的疑惑,倒是着实疲累了许多。
听黄衣青年的意思,似乎是打算今晚就在这镇上的小客栈歇脚。陆风和林睿儿下了马,刚想上前打招呼,却见那黄衣青年笑着摆了摆手,说有些事情还要去办,让一名随从陪着二人先行在客栈歇息。陆风和林睿儿虽然有满肚子疑问想要解惑,但也不好强人所难,只好暂时应了下来。
随后那黄衣青年便带着余下的几位随从暂时离开了,只留下一名身形彪悍的高大中年,看样子,似乎比那黄衣青年还要年长不少,但是姿态内敛,眼神却露着精光,一看便知道是个外家高手。
陆风对那高大随从拱手礼道:“这位前辈,不知道如何称呼?”
高大随从爽朗一笑,却是弯腰礼道:“公子是郑将军门下高徒,怎么可以称呼我一个下人作前辈,这要是被我家主人听了,我怕是要吃军棍了。”
陆风见他虽然言语恭敬,却也神态自若,心知此人应当是军旅之人,倒也不由得生出一丝敬意,便拱手说道:“前辈这话就不对了,在下虽然侥幸入了师父门下,论辈分却还是个初出茅庐的愣头青,自是应当称呼前辈的。”
“诶,不可不可。”高大随从笑着摆了摆手,说道:“我名叫陈虎,公子直接唤我名字便可。”
“那怎么成。”陆风笑道,“既然这样,我便称前辈一声虎哥如何?”
叫做陈虎的高大中年一听,倒也点头一笑道:“好吧,我也讨厌你一言我一语地相互客气,就这样吧。”
林睿儿在一旁闻言,也跟着陆风叫了一声“虎哥”,并拱手做了一礼。
陈虎便回了礼,然后开口说道:“陆公子,林小姐,两位跟着我们行了半天路,想必应当也是很累了,咱们还是先入客栈,慢慢再谈吧。”
“好。”陆风点点头,随即三人便入了客栈,坐在了大堂之中。、
陈虎吩咐小二上几个小菜,拿一些水酒以后,陆风便开口道:“虎哥,你家主人的身份,不知道方不方便透露一下?”
陈虎闻言,笑着回道:“方才在路上,主人已经料到公子会有此一问,便让我如实相告。”
他顿了顿,却又笑了道:“不过光就这么告诉你,似乎也挺没意思的。这样吧——”他突然对小二朗声喊道:“小二哥,快上酒,再去两个大碗来。”
陆风和林睿儿相视一眼,有些发愣。反应过来以后,陆风则露出了几分苦笑,林小姐则是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表情。
酒水上桌以后,陈虎才露出笑意接着说:“公子有何疑问随便问,但我只用喝酒代答。若我应当答是,则我喝一碗酒水,若我应当答不是,就请公子喝上一碗,如何?”
陆风心想果然料中了,也只好笑道:“如此也好,那便开始吧。”
陈虎哈哈一笑,便在两个碗中倒满了水酒,静待陆风发问。
小陆少爷倒也不客气,开口问道:“虎哥的主人,可是京城中的权贵?”
陈虎笑道:“公子这个问题也太过简单,莫非是想灌醉我不成?”只是他嘴中这么说着,却是拿起了碗,一口将酒水喝干,之后又向碗里倒满了酒,说道:“公子请继续吧。”
陆风点点头,略作思虑以后继续问道:“虎哥那位主人,可是姓赵?”
陈虎不言不语,眼中却满是笑意,又拿起碗,将酒水一口喝了。林睿儿在旁见状却是遮掩不住惊讶之色,立时吸了一口凉气。
小陆少爷笑了笑,继续说道:“虎哥家的主人身形矫健,言语神态中既露富贵之色,又有大将之风,我已大致猜测到身份了,却不知道他为何会为了在下几人,特地从京城赶至边境。这么看来——”
陆风有些故弄玄虚地停顿了一下,继续问道:“想必赵二公子应当是去西梁办事,救我们回京却是顺手为之吧?”
陈虎哈哈一笑,朗声道:“公子这次猜错了,请喝酒吧。”说着,便一伸掌,示意陆风喝酒。
陆风苦笑了一下,接着摇了摇脑袋,说道:“好。”接着拿起大碗,也将酒水一口饮了个干净。
陈虎见状,面露满意之色说道:“公子酒量倒是不错。”
“哪里哪里。”陆风摇了摇头,笑着回道:“在下只是年轻时候爱好饮酒作乐而已,未免有些附庸风雅的嫌疑。倒是虎哥才是真豪杰,这么烈的酒连喝两大碗,脸色却不见一丝红润。”
陈虎只是笑了笑,却并不否认。陆风心想:那黄衣青年的身份我应该是没猜错的,莫非还真是特意为我们而来?但那二皇子似乎与师父并无太大瓜葛,是我看漏了,还是别有内情?难道……是为了那盒子?
想到这里,陆风却不由得有些紧张,不自主地伸手摸了摸藏在衣衫之内的盒子,多出了一丝警惕。
陈虎看在眼里,自然是不会放过陆风的这个小动作,却摇摇头道:“公子又猜错了,请喝吧。”他将陆风面前的碗中又加满了酒水,说道:“以我家主人的身份,这天下间若是真有什么他想要拿到手的,有的是数不清的手段,却万万不会虚情假意,再行鸡鸣狗盗之事。”
陆风被陈虎说中心事,立刻面露些许尴尬。他捧起酒碗说道:“在下二人承蒙赵二公子搭救,实属恩情拳拳。这下倒真是在下小人之心了。这杯酒我该喝。”说完,他便将酒水一饮而尽。
陈虎笑着点了点头,一边帮陆风倒酒一边说道:“不过人在江湖,自然是应当有一些防人之心,倒不好说全是公子的错。”
陆风点点头,便接着继续问道:“在下最后再问一个问题,既然赵二公子是特意来搭救我们的,却不知道他是从哪里知道我们被困西梁境内?”
陈虎笑道:“公子此问倒是叫我不好喝酒代答了。”他虽然这么说着,却还是一仰头,将酒水一口喝了。陆风见状不由得在心里暗暗吐槽:你只是单纯想喝酒而已吧……
陈虎放下酒碗,用手背粗粗擦了擦嘴角,说道:“主人此番作为,纯粹是受人所托而已。”
“受人所托?”陆风和林睿儿互视一眼,有些奇怪,毕竟他们偷偷摸去西梁的事情,除了唐英和那郑家军的黑心校尉宋仁透之外,便应该只有金恩父女两人知道了。
可是从和黄衣青年的对话中,陆风早已经将前两个人的可能性排除了,而那后两个人,也实在不好想象他们会通过什么途径能联系到远在大靖的赵二皇子。这么一来,那究竟是谁,竟能对陆风一行的行踪如此了如指掌?
陈虎见陆风和林睿儿两人满脸疑惑,开口笑道:“这件事,等我主人回来,就由他亲自向两位解释吧。”
陆风闻言,也只好点点头,说道:“好,那在下便耐心等待好了。”接着他拿起酒坛,又为陈虎满上了酒水,说道:“眼下无事,就由在下再陪虎哥多喝几碗。”
“好!”陈虎见陆风有意相陪,也乐得开口大笑。林睿儿在旁只好偷偷叹了口气,摇摇脑袋,托着下巴百无聊赖地看着他们斗酒。
————————
陆风和陈虎两人喝着酒,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不知不觉竟一直喝到了深夜时分。林睿儿早已受不住困意,早早得入了房间休息。就在陆风也觉得倦意袭来的时候,那黄衣青年,便是当今大靖朝廷堂堂的二皇子,这才带着手下姗姗回到了客栈。
二皇子见陆风和陈虎尚未休息,却还在喝酒,脸上露出一丝笑意。陆风和陈虎连忙站了起来,行了礼,给二皇子让出了座位。
二皇子也不客气,直接坐了下来,挥手道:“陆公子请坐。”
陆风只见陈虎也对他点头微笑了一下,便点点头坐下了。陈虎则是默默推开几步,站到了二皇子的身后。
二皇子笑着开口道:“陆公子应是已经知晓我的身份了吧?”
“是。”陆风恭敬回道:“此次承蒙……二少爷搭救,陆风感激不尽。”
二皇子闻言点了点头,知道陆风因为这里人多口杂,特意换了称谓,相当满意。他开口道:“陆公子眼下应该尚有疑问未解?不然何苦在此等候?”
陆风作揖道:“是,倒也不全是。二少爷搭救之恩,陆风尚还未能来得及答谢,怎么好早早休息呢。”
二皇子笑道:“陆公子也不必太过客气。”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转头却对陈虎说道:“陈虎,帮我去叫掌柜的准备一些酒菜,你们也到一旁用饭休息吧。”
“是。”陈虎恭敬领命,退了下去。
不多时,掌柜便将酒水送了过来,二皇子抿了一口酒,这才继续开口道:“陆公子想问什么,这便问吧。”
陆风点头道:“好。”
陆风眼下尚还有一个疑虑,所以率先问道:“二少爷,不知道是使了什么神通,竟能在西梁军中买到面子?”
二皇子笑道:“想在西梁找我大靖的人,自然免不了和西梁军旅知会一声。恰巧我在西梁还算有名,所以那西梁守军的统领才会卖我几分薄面,换作他人,怕是有心无力。”
陆风见二皇子答得似是言之凿凿,实际上却是模棱两可,心中知道他并不想多言,也就点头应了下来。他继续问道:“那敢问,二少爷是如何知道我们几个身在西梁境内的?”
二皇子不紧不慢地又喝了些酒,回道:“莫非陆公子以为,郑家军中会没有我的眼线?”
陆风一听这话,却是突然有些紧张起来。他小心翼翼继续问道:“难道那宋仁透……”
二皇子此时却是摇了摇脑袋回道:“那宋校尉不是我的人。”
陆风闻言有些失语,一时间竟也不知道如何接话。二皇子看了一眼陆风的表情,笑着继续说道:“陆公子不用想太多了,宋校尉实际上是听谁的吩咐,去边境做什么,我心中有数。”
陆风暗道:宋仁透是太子派去找盒子的,这件事情怕是二皇子早就心知肚明,但二皇子此刻闭口不谈那盒子的事情,倒是似乎没有将那盒子放在心上。
二皇子看着陆风思考,倒是笑意不减,他接着说道:“陆公子此行,收获如何?”
陆风这时候心下有些恍然,便开口笑道:“自是不辱师命。”说着,他便将盒子干脆从怀中取出,放在了桌上。
二皇子奇道:“这是?”
陆风恭敬回道:“这便是师父以前藏在大石窟的东西,只是在下参谋许久,却始终不得要领,尚未能打开。里面藏了什么,还没办法知道。”
二皇子也不伸手去拿,只是静静地对着盒子瞧了一会儿。他转而说道:“陆公子请将此物收好。郑将军的东西,自然是该由他的弟子拿着。”
陆风点点头,这才将盒子重新收好。二皇子见陆风做事坦荡,知道他对自己信任,不由得笑意又加深了几分。陆风见二皇子脸上的神情,也暗暗松了一口气。若是方才二皇子要拿盒子,那他自己也唯有默默奉上。而如今看来,二皇子才是真的君子,陆风顿时觉得有些惭愧。
二皇子一边用着酒菜,一边继续说道:“我早已知道陆公子是为了寻你师父才来到这大靖边境,却不知道几位为何会想到去那西梁境内?”
陆风看到二皇子问起正事,于是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也全部告诉了二皇子。包括他如何在云都城得知了西边出现郑家军的消息,又如何在郑家军中巧言骗了那宋仁透,最后又如何在大石窟中找到了这个盒子,几乎毫无保留。只是唯一一点,他隐去了在大石窟遇上的金恩父女两人。毕竟那二人是周国的人,从朝廷局势上来说有些复杂,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二皇子听完,点点头,笑道:“陆公子此番阴差阳错,倒是有些有趣。”他接着说道:“那如今,陆公子还打算继续寻找郑将军吗?”
“不找了。”陆风摇摇头,回道:“在下几乎已经在大靖西边寻了一圈,都没能找到师父,那只有两个可能。”
二皇子闻言,饶有兴致地停了酒杯,等待着陆风说话。
陆风接着说道:“这两种可能,其一,是师父卷入了麻烦,还是我几人一头扎进去也起不了任何作用的大麻烦,那恐怕我再怎么找也没用,即便是找到了,可能也没什么办法解决;其二,就是师父不希望我找到他,他自有事情要做,那我还要继续找他,自是找不到的,而一味钻牛角尖,还可能误了师父的事。”
而其实陆风早就知道是第二种原因,毕竟在大石窟的时候,他早已听金恩说过,师父眼下一个人隐去了行踪,甚至还去过周国,眼下自然无事。
二皇子点点头,道:“聪明机警,郑将军是真收了一个好徒弟。”
陆风却是恭敬回道:“二少爷谬赞了。”
二皇子笑了笑,淡淡地说道:“至于郑将军的事,的确是不需操心。这次我出手相助,就是郑将军的请求。”
陆风此时恍然大悟,回道:“刚刚虎哥说二少爷乃是受人所托,原来是师父。”
他接着说道:“师父平安无恙,那真是太好了。”
二皇子笑着又点了点头,继续说道:“陆公子如今打算怎么办?”
“既然师父没事,在下自然是回京城了。”陆风说道,“只是还有一件事……”
二皇子闻言笑道:“我知道,你是想说那个叫唐英的剑士之事吧?陆公子放心,我自会派人加紧追查,若是找到,我会通知他,让他尽快回京。”
“如此便多谢二少爷了。”陆风这才笑了,拱手行了一礼道,“也不知道唐兄此刻去了哪里,有没有追到那魔女。”
“魔女?”二皇子听到这里竟是坐直了身子,问道:“那位唐少侠究竟是去追何人了?”
陆风回道:“唐英所追的是一个女子,模样虽然漂亮,性子却是极其诡异,行事异于常人。那女子的名字我也不知道,只是忙乱之中听到唐英说过,那女子诨名七巧魔女。”
“果然是她?”二皇子闻言有些沉默,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陆风只听得他喃喃低语道:“可是传闻那魔女离开西梁已经许久,如今竟会为了这个小小的盒子回去?”
陆风有些好奇,不由问道:“二少爷,你知道那魔女的事吗?”
“听过一些。”二皇子点点头,淡淡回道:“那七巧魔女善用毒,是在西梁出身的顶尖高手。只是她数十年前因为一些事故已经隐去了行踪,倒是有几次被人看到在我大靖出没。”
二皇子停了一下,眉间露出一丝愁容:“如今她又出现,怕不是什么好事。”
陆风闻言也有些沉默,却忽的又想到一事,于是开口说道:“二少爷方才说,她离开西梁已经数十年?”
“是啊。”二皇子回道。
“可是我见过那魔女的脸孔,不像是年纪很大的人啊。”陆风奇道:“看上去不过十几二十岁的年纪,而且说实在的,的确美艳无比。莫非真是驻颜有术?”
二皇子笑道:“传闻那魔女除了用毒,还精通易容之术。陆公子见到的,怕只是一张面皮而已。”
“原来如此。”陆风暗想:这女人从古至今自然都是爱美的,只是几十多数了,还顶着一张十几岁的脸皮,却是有些过分了。他随即想到上一世中一部小说里,有一个唤作金花婆婆的人物,却是有些类似,只是那金花婆婆本身是个大美人,却又故意易容成了个老太太,倒是和那七巧魔女正好相反。
二皇子看陆风想得出神,不由笑道:“陆公子莫非是看上了那魔女?”
“那怎么可能!”陆风赶紧摆手回道:“听二少爷所言,那魔女都几十岁的人了,在下岂是那种人。”
二皇子笑道:“我跟你开玩笑的,却没想到陆公子如此当真。”
陆风顿时有些哑口无言。二皇子继续说道:“好了,今日也已经很晚了。明天一早,陆公子就跟我们一起上路回京吧。”
“二少爷也要回京?”陆风赶紧回道:“如此便麻烦二少爷了。”
二皇子笑道:“陆公子不必客气。”
接着,陆风陪着二皇子继续聊了几句,便回房休息了。
————————
翌日一大早,陆风和林睿儿便跟着二皇子一行,一路朝着京城赶去。几日下来,陆风也慢慢和二皇子熟络了起来,发现这位大靖朝廷的堂堂皇子,居然是一点架子都没有,对待属下也相当和善。
二皇子那一行的随从之中,除了陈虎,还有好几个一看就是军中之人的大汉,一举手一投足都充满着将军的派头,实在看不出来像是普通的随从。不过陆风早些时候就已经知道,二皇子虽然出身皇族,却丝毫没有争位之心,尚还是孩童的年纪开始便是跟着几位大将军学习武艺,且早早地踏上了沙场。
这几年下来,二皇子虽然还说不上已经扬名立万,却至少也在几国之中闯出了些许名声。陆风曾经听唐英说过,如今的二皇子年方二十五,却已经官拜三品镇东大将军,而且还是上了二等境界的武功高手。而且听闻这位二皇子除了冲锋陷阵勇猛无比之外,带兵布阵更也是一把好手,早已显露出了相当出彩的军事才能。
小陆少爷其实也早就想见见这位二皇子,却没想到机缘巧合如此便结识了,更是趁着赶路途中歇脚休息的机会,常常与二皇子谈天说地,却是甚是投缘。
不过陆风也有觉得奇异的地方,那便是二皇子那一行随从之中,竟有一位女性。按照大靖的律法,女子不得从军。如此一来,陆风便推测那可能是二皇子的贴身丫鬟了。只是偶尔有一次,陆风却瞥见那女子竟在歇脚的客栈后院之中练剑,而且看那姿势身法,应是武功相当高强。如此一来,那便应该不是二皇子的贴身丫鬟,而是随身护卫了。
其实这本是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但是一位美貌女子夹在一群军旅大老粗之中,便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了。只是陆风虽然有些奇怪,却也并没有太过疑惑。再说二皇子毕竟是这等身份,身边的人自然也不会是什么普通人吧。
就这样,陆风与二皇子是越来越投机,而且再过不久,便能回到京城了。陆风和林睿儿自然是心中高兴,只是却还是迟迟没有唐英的消息,让陆风有些隐隐的担忧。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