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四娃就这样不明白地死了,还带上另外两个陌生人。官府查来查去也没查出个所以来,最后也不了了之。
坊间的传言倒是很多,情杀,仇杀,火并,故事的版本很多,有说是张龙家干的,有说是逃亡土匪干的,甚至有人还说是张大户干的,因为金四娃偷他铺子粮食。真是人人一张嘴,流言似洪水。这些天花乱坠的种种说法,使这件事更是迷雾重重,扑朔迷离。
话虽如此,但各人有各人的生活,大家茶余饭后闲话闲话,终归还要忙自己的生活。张大户卖他的肉,秦颂云和丁小妹忙着弄他们的药,盲僧照旧念经打坐,丁青山也老老实实地在衙门办差,庆阳还是如往常一样的热闹。
张龙也天天雷打不动地去烟馆烧一泡大烟。
自从张云卿死了后,张龙更是沉迷于大烟,只有大烟才能带给他快乐,这烟瘾也越来越厉害了,一日不抽,便如群蚁噬身,涕泪交加,欲死不能。
张龙身上早已无分文,丁字街福寿康乐馆的新老板刘中盛早已办过招呼,张龙的大烟钱就一直记在帐上,烟馆也从未催过他结帐。他便每日前来,大烟抽完后伙计将帐薄递到他跟前,他大笔一挥,写上了自己名字,按上红手印,拍拍屁股就走人。时间长了,他完全感觉不到抽大烟会花费什么银钱,好像跟那以前一个样,白抽的!只不过现在多留个名字按个手印而已,有时心情好了,张龙还会将他名字龙飞凤舞地写在帐簿上,写完后还会跟烟馆中伙计们炫耀一番,伙计们也会见风使舵地夸他书法好,让他得意非凡。
这天张龙一大早照例进城来了。大烟瘾煎熬得他步履蹒跚,跌跌撞撞,摇晃着身子到了丁字街,蹲在门口喘了会气,抬头看看福寿康乐馆门前的大灯笼,裂开嘴笑了,亲切呀!真他妈的亲切,这就是他的逍遥所,安乐窝,也是他离不了的夺魂窟。
张龙一下有了精神,立起身来跌跌撞撞地冲了进去。
伙计见他来了,忙过来扶他上楼,进了包房,让他安卧好,端来烟具,服侍他抽上大烟,待他腾云驾雾一番,舒畅了身子骨,赶走了那恼人的烟虫,便让他卧在烟塌上养会神,做做美梦。
张龙两泡烟后,养了半天神,回复了精神,从烟塌上坐起,喊了声伙计,却半天未见有人拿帐簿来,不由得嘟囔道:“今天不用签名了么?”起得身来,伸了个懒腰,出了房门,却见伙计哈腰侯在门外嘻笑着对张龙道:“二少爷,我家大老爷有请,请随我来!”
张龙迟疑了下:“你家大老爷!谁?刘中盛么?他找我干什么?是又要孝敬大烟给我么?哈哈!”
伙计笑笑并未答话,只在前引路,将张龙带到后院。这后院张龙也熟悉,以前他把这后院当成库房,到了刘中盛手里,就将这里作为掌柜和伙计们的住处和待客的地方。
院中立着四五个魁梧大汉,抱臂而立,张龙扫视了下院中,跟着伙计进了客厅。刘中盛微笑着坐在茶几旁,旁边坐着烟馆掌柜。见了张龙,掌柜忙立起身来迎着他,给他挪开椅子,让他坐下。
张龙大大咧咧一屁股坐下,跷起二郎腿,斜乜着眼晴盯着刘中盛。想当初,这刘中盛见了他这个团总,早就像哈巴狗似的对自己点头哈腰了。今非昔比了哦,现在坐在那儿真就是个大老爷,看着他动也不动。张龙傲声问:“刘老板找我来,是要请我吃饭呢?还是要我帮什么忙?”
刘中盛干笑两声,示意掌柜给张龙倒上茶,咳了咳说:“二少爷这段日子在这儿可满意?”
张龙撇着嘴点点头道:“还行,小子们都还懂事!”
刘中盛往前凑凑,又问:“这儿大烟如何?二少爷可过瘾?”
张龙裂嘴笑道:“可以,说实话比我以前弄的那些货有劲,这个你做得不错。”
刘中盛身子往后一仰,双手抱在脑后,靠在椅背上,哈哈一笑道:“你那是土烟,我这是正宗洋烟,那肯定好,不过这个也费钱的啰!”
张龙也跟着一笑说:“看不出来你刘老板还有些本事,居然弄得到好货!佩服,佩服!”
刘中盛却不理会他这些,眼神示意了下掌柜,掌柜从怀中取出帐簿来,放在茶几上。刘中盛俯下身来,取过帐簿来,放在面前,一页一页地仔细翻着,缓缓地说:“二少爷,你在烟馆烧烟,都是这上好洋烟哪,我们知道二少爷耿直性子,信誉很好,也从未收过你现钱,都让你挂着帐,可这日子长了,这也是笔不小的帐目啊!我们本大利小,需要资金周转,所以叫二少爷前来核对下帐目,把帐结了!”
张龙一听刘中盛这话,恍然回过神了,天下根本没有白吃的宴席,这烟馆已不姓张了,进了这儿是要银钱的,自己身无分文,家中也是一个空架子,拿什么来还。顿时从有些慌了神,呆了半天才问:
“有多少钱了?”
刘中盛将帐簿推到他跟前说:“不多,快半年了,就六百一十八两银子!你看看,上面都有你的签名手印。”
六百多两银子,如同一瓢凉水从头浇到脚,张龙有些六神无主了,一下凉透了心。这六百多两放在以前,那都是小菜一碟,可如今他如何拿得出来。张龙哆嗦着手一页一页地翻着帐簿,那每张帐页上清楚地记着他抽了多少大烟,带走了多少大烟,一笔一笔清清楚楚,并无差错,上面自己龙飞凤舞的签名和那血红手印无一不在裂嘴嘲笑自己!
刘中盛此时如一个战胜的将军对着自己的手下败将似的,笑意盈盈地对张龙道:“二少爷,帐目没错吧!你是给现银呢?还是怎么样?”
张龙半晌合上帐簿,双手一摊说:“刘兄!你知道我家现在情况,哪来银子给你!”
刘中盛并不着急,呷了呷茶,哈哈一笑说:“二少爷!这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你张家牛肚坝一坝的肥田,也还有几百亩,随便拿点来,这区区六百多两就抵了,是不是,这帐我再给你抹去零头,就六百两整,今天的不算了,算我请你的客,这田你要再多卖点,银子你也有了,何必过得紧巴巴的呢!田你卖给别人也罢,卖给我也行,怎样?”
说罢,又让掌柜拎来包大烟,放在茶几上说:“这是我送你的,今后你再来,我照常相迎,若二少爷还有其它想法,我只好等二少爷想好了,才能继续侍候二少爷。不论如何这帐是要清了的,不然我们这小本经营怎么维持得下去,还望二少爷体谅体谅!”
张龙刹时悲上心头,刘中盛这些话软中带硬,白纸黑字的帐是赖不掉的,不还钱,刘中盛报了官,自己恐怕又是人财两空了。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呀!想当年自己也是个横着走的人物,现在却沦落到为了抽两口大烟,居然要卖祖业了,可是大烟他如何离得了,罢了!罢了!只有如此了,张龙瘫坐在椅上,无可奈何地点点头,失神落魄。
张龙出了烟馆,垂头丧气地回到牛肚坝,饭也未吃,便关在卧房中门也不出。张云富见了直摇头,张龙这样天天抽大烟,迟早这个家被他抽光,他劝也是白劝,只好紧紧看住张家这剩余的产业,不能让他轻易败了。
第二天早上,吃过早饭,王云富带着长工下地干活去了。张龙悄悄来到母亲房中,大奶奶中了风,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张龙在母亲的贴身口袋里摸出钥匙来,张云卿死前,怕他这个儿子不争气,将所有房契地契全让王大奶奶保管着,让张云富帮忙看着。没料到张龙趁王云富不在家,母亲瘫卧床上之时,竟明目张胆地拿走钥匙,打开柜子,取走了所有房契地契。王大奶奶眼睁睁的看着张龙的一举一动,急得唔唔乱叫,眼泪横流。张龙哪管她这些,揣了房契地契,锁上柜门,将钥匙扔在她身上,头也不回地走了。
张龙来到城中烟馆,刘中盛早等在那儿了,他安排张龙先去抽一泡再说,又托人叫了牛肚坝保正过来。
牛肚坝保正以前就一直是张云卿任着,这张家一败,在张云卿没死前就成了别人了。虽说现在保正也是姓张,是张龙本家,但以前备受张家欺辱,两家并无多少往来,此时听张龙要卖田,要他做中人,爽快地就答应了下来。
保正过来后,和刘中盛喝着茶等张龙过足烟瘾。张龙抽完大烟,精神抖擞地下楼来,见了保正,十分惊讶。刘中盛呵呵一笑:“这张兄就是我给找的中人,你们也算是亲戚,让他评中,再好不过,我们谈好,谈好了就去丈地。”
张龙此时就是有一万个不愿意,事已至此,也无可奈何了。他刘中盛谈了一阵,刘中盛也爽快,别人的地二十两一亩,他给张龙十八两一亩,那牛肚坝张家的地都是肥地呀,人称宝肋肉。刘中盛买下张龙靠城这边一片百来亩地,共二千多两银子,待和中人一起去牛肚坝丈量后就交割银钱地契。张龙盘算着,抵去刘中盛这里六百两银子,还剩一千多两银,节约点够他再抽一年多大烟了,自己家里的地除了以前父亲救他时卖了一些,今天卖了这近一百亩,还余有好几十亩,好好耕种,也够他家吃穿用度了。
刘中盛请张龙并叫牛肚坝保正一起去醉月居吃了顿饭。酒足饭饱后,张龙带着刘中盛和保正去牛肚坝丈量田地。刘中盛雇了三顶小轿,抬着热热闹闹地去了牛肚坝。
王云富忙完活回到家吃过午饭去看大奶奶之时,张龙母亲王大奶奶咿咿呀呀半天才让他明白,张龙拿走了房契地契,十分着急。这时又有人来说,张龙坐了轿子,带人去了地里,像是要卖地了!王云富顿时急得捶胸顿首,拔腿就往张家地里赶。
刘中盛和张龙一行刚在张家田边落了轿,保正正准备让人量地,王云富急沖冲赶了来。
王云富拦住保正,不让量地,对张龙急道:“二少爷拿了地契,到田边来量地是要卖地了吗?”
张龙冷冷地看着他道:“我干什么用你问么!”
王云富流下泪来,扑通一下跪在他跟前老泪纵横说:“二少爷呀!你父亲打拼一辈子的家业就剩下牛肚坝的这些地了,多少人眼红惦记啊!你不能将它们轻易卖了哇!这可是张家的命根了呀!卖了的话,我看你们怎么生活,难道真的要去讨口要饭么?”
刘中盛鼻子一哼嘲笑地说:“二少爷能做主不?不能做主的话就算了!”
王云富听刘中盛这么说,忙又上前对刘中盛叩头,说:“这事二少爷做不了主的,要大奶奶做主!这地不能卖了!”
刘中盛呵呵一笑,轻蔑地看着张龙说:“我说大侄子啊!这张家不姓张吗?怎么姓了王!”
张龙看着刘中盛鄙视的眼神,看热闹的人也围多了,这让他在众人面前脸面全失,不由得恼羞成怒,一脚踹翻跪在地上的王云富,怒道:“我父亲让你在我家说好听这是让你帮我,说不好听就是赏口饭你吃,我尊重你,叫你声舅舅,你自己也知道,你不过是我母亲收留的一个同姓人而已,我不跟你计较什么,凡事让你些,你倒蹬鼻子上脸地管起我家事来了,你是个什么东西,居然敢在这儿教训我,滚!滚!收拾东西滚出我家去,该去哪儿就去哪儿!等会我回去就不想再看到你了!”
保正在旁帮腔道:“这才像张家少爷样子嘛!是个当家人嘛!”
今天张龙卖田,这保正心情正舒畅着呢!此刻更是忙着落井下石,在旁帮腔打诨让张龙暴跳如雷,就这样狠心将他家的顶梁柱王云富赶走了。
王云富见张龙已是铁了心要卖田,深知这张家已回天无力,要败在这个不争气的不肖子手中了,可怜了自己的老姐,抹了抹眼泪,转身踉跄而去。
留下一抹夕阳红红的映着刘中盛得意的笑脸。
张龙赶走了王云富,和保正刘中盛他们丈量完这一百亩上好的肥田,插上界桩。一行人又赶去城里,在烟馆后院在保正的见证下,刘中盛跟张龙签好了买地契约,交割了银钱和地契。刘中盛抵扣了张龙欠的六百两大烟帐,把剩余的近一千五百两交给张龙包好揣在身上。
张龙告辞刘中盛他们后,心情愉悦,雇了顶轿子回牛肚坝去了。刘中盛又给了中人保正五两银子,保正谢过刘中盛,满心喜悦地回家去了。
再说王云富心灰意冷地回到张家,收拾好自己衣物,准备去向堂姐告别。
当王云富来到王大奶奶卧房,叫声:“姐姐!”半天不见王大奶奶有动静,赶紧甩了包袱,急忙上前一看。姐姐圆瞪着两眼,面色惨白,用手一摸,已无气息。不禁悲恸万分,老泪纵横,悲怆地叫声:
“大奶奶走了!”
嚎啕大哭起来!
张家人听见,赶紧过来,默默地看着死去的大奶奶,却无人伤心,只去安抚那哭得死去活来的王云富。想这大奶奶平日只对自己舅子好,对其他人却跋扈着呢!张家上下巴不得她早死。
张龙回来,踫见二姨娘胡氏,问道:“家中为何喧闹不已?”
二姨太说:“大姐去了!”
张龙听了,忙往自己卧房跑,二姨太诧异,悄悄跟去。那张龙进屋,紧闭房门。二姨太透过窗户缝往里偷偷一看,见张龙慌忙将一包银子藏在床下。二姨太嘴角露出微微诡笑,转身悄悄离去。
张龙藏好银子来到母亲房中,见母亲已经冰凉,也大哭不已。王云富在旁说:“你母亲也去了,你今后可要好之为之啊!”
张龙回头白了他一眼冷冷地说:“怎么还赖在这儿呢!舍不得走是么?”
王云富长叹一口气,平静地说:“姐姐对我有恩,我送她下葬后便走!”
张龙道:“说得倒像是个有情有义的人嘛!既然如此,我母亲的后事你来操办好了,我就不管了。”说罢,甩手走人。
王云富不理会他这些,拿出自己的微薄的几个私房钱来,请来鼓乐,买来棺材灵物,并宴请了亲友,也是热热闹闹地给王大奶奶操办了场丧礼。四里八方的乡邻哪个不说这王云富才是个仁义之士,知恩图报,却让张龙如些对待,张家没有了他,恐怕败得更快,以后事实证明,确实如此,此是后话。
安葬了大奶奶后,王云富收拾了自己的衣物,离开张家。出得门来,回头望望在这里长大又生活了半辈子的张家,不禁感慨万千,潸然泪下。张家除了张龙和二姨太外,都来门外送他。大伙儿怎舍得他走,他走了,今后的日子真是无法预料。三姨太做了一包食物递给王云富说:“云富哥!你为张家操碎了心,我不知说什么好,这些吃的,你带上吧!不知你今后怎么办?”
王云富仰天一笑说:“随遇而安吧!你也保重!”又凑在三姨太耳边悄声道:“这个家已是回天无力了,早日想好退路吧!你还年轻,怎能在此空耗青春!”
三姨太点点头,微微笑了笑说:“多谢关心,我自有打算!”
王云富与众人拱手作别,转身大步离去,众人无不唏嘘不已!
王云富上了大路,却见路旁停着一辆马车。车里一人掀开车帘招呼他:“云富哥!过来!”
王云富一看,居然是二姨太胡氏。胡氏说:“云富哥你走了,张家也就完了,我一个人无亲无故,就跟你一起走了吧!下半辈子咱们也好有个照应!是不?”
王云富听胡氏如此说,心情无比激动,上天总是垂怜苦命人!
胡氏本是外乡人,父母早亡,跟随一个远房亲戚四处流浪,卖唱为生。后来流浪到庆阳,亲戚病故,胡氏与那小翠一样,无奈委身于那翠云楼唱曲,被张云卿看上,要强娶了去为二姨太。胡氏心有不甘,却孤苦伶仃,无依无靠,又置身于那藏污纳垢的翠云楼中,只好从了张云卿。跟了张云卿,虽衣食无忧,却备受大奶奶王氏欺辱,后张云卿又娶了三姨太后,渐渐地冷落她了,几年下来也无个一儿半女的,张家人对她也是十分冷淡,所以她在张家一直都是郁郁寡欢沉默寡言的,在张家就跟路人似的,没人在意她,也没人在乎她。
王云富看胡氏可怜,常常帮助她,经常从城里给她带些用的吃的,日子久了,也对她有了意思,却碍于张云卿,不敢乱来。他俩年龄相当,王云富人又精明能干,胡氏对他也是有心,只是难以挑明,这大奶奶一死,张龙要赶王云富走,胡氏便打算随王云富私奔。后胡氏偷见张龙藏银,觉得是时机了,再也不能等了,便偷了张龙的银子,早早地偷偷出门,雇了辆马车,等在路边,等王云富来了一起远走高飞!
王云富心头阴霾一扫而空,跳上马车,与胡氏四目相视,会意一笑。太阳还未升起,朝霞染红了天际,那马车载着两人披霞而去,远离庆阳。
王大奶奶的后事张龙硬是不闻不顾,只待在房中抽刘中盛送他的大烟,抽了睡,睡了吃,这对他来说就是最大享受。
这送的大烟就那点,三五日也抽完了。这家中没了大烟,张龙便想着去城里烟馆买些回家慢慢抽,省得在城里丢人现眼还中别人圈套。现在不比往日,卖了田,有钱了,想抽就抽。
张龙刚抽过大烟,精神头十足,想着想着便想去城里。一个翻滚起来,往床下一摸,没摸着银子,怪了!张龙点了油灯,爬在地上往床底下一瞧,空空如也。张龙慌了,一下就爆发起来,把沉重的楠木大床一下掀翻过来,在床底细细搜寻,不放过一个砖缝,还是没有。张龙真的慌了,如同被一桶凉水兜头浇下,此刻从头凉到脚,银子不见了,这不是要他命么!细细一想,是不是放其它哪儿了,跳将起来,将屋内又翻了底朝天,还是不见那银子。
完了!完了!遇到家贼了!张龙顿时怒不可遏,冲出房门,站在天井歇斯底里地嘶吼道:
“谁进了老子房间?老子今天一定要查出来!都给老子出来说清楚!不然老子个个都不放过!”
张家上下听到张龙发狂,不知何事又惹着了这个二少爷,大当家人,都颤颤惊惊,不知所措,个个放下手之活,慌忙来到天井,只有三姨太带着张豹在房间中没有出来。
张龙咬牙切齿环视着每一个人,杀气腾腾地说:“说!谁进了我房间?”
张家那些下人们个个面面相觑,不知所以,都小心翼翼地轻声说:“没看见谁进少爷房间哪!”
张龙见这些人都是屁话,暴跳如雷,一脚踹翻跟前的那个下人,吼道:“怪了!难道碰到鬼了,我的银子化成水了,流起跑了?”
张龙跳骂了会,突然想起了什么,问:“二姨娘和三姨娘呢?“
有人回答:“三奶奶一直在她房内陪四少爷,二奶奶前两天王云富走时就不见了人!”
张龙一听,丢下众人,飞奔到二姨太卧房门前,见房门大开,撞进去一看,里面收拾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就是不见二姨太,还有她的那些常穿的衣服也不见了,床上枕旁放着一张纸笺,用秀丽小楷写着首李清照的词: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
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
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雁过也,正伤心,却是旧时相识
满地黄花堆积。
憔悴损,如今有谁堪摘?守着窗儿,独自怎生得黑?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
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张龙的那个心一下沉到冰窟中去了,这个怨妇妖婆,定是卷了我银子与王云富私奔了,可恶!可恶!
张龙一下子泄了气,瘫坐地上,二目无神地盯着那张诗笺,怎么办,银子也没了,田也所剩不多了,再卖的话这一大家怎么养活!真是个悲惨之事。
再无银子,也受不了这大烟瘾犯了的煎熬。张龙身子里似钻进了一窝蚂蚁,啃噬得他浑身难耐,真是生不如死。这银子哪儿来,张龙跌跌撞撞来到父亲以前的卧房,要找点值钱的东西去换钱,墙上张云卿的那把龙吟剑映入了张龙眼帘。没有办法了,张龙取下宝剑,用布裹了,心急火燎地进城去了。
还未到会利丰,路过张大户的玉丰粮店,店里人少忙不过来,张大户也在店里帮忙。
见张龙腋下夹着个长包袱,张大户瞧见了,皱皱眉头,赶忙出来,拉住张龙问:“贤侄拿的可是龙吟剑?”
张龙不耐烦地说:“是又怎样!”别个头去不想理他。
张大户一听,来了兴致,笑嘻嘻地揽住张龙肩膀问:“贤侄拿龙吟剑干什么去?”
张龙见张大户刨根问底,自己甚是心急,有些恼了,闷声道:“你没见我忙么,有啥事快说!”说着又打了几个呵欠,脸色难看。
张大户凑近张龙说:“我说二侄子,你是要去将这剑拿去当么?这好东西你去当得了几个钱!这样吧,我买了,给你五十两银子,咋样?”
张龙一听,喜形于色,这敢情是好,兵器这东西拿去当还真当不了几个钱,张大户居然出五十两银子要,去当铺最多当十两银子,便高兴地伸出手来,说:“银子拿来,东西归你。”
张大户不紧不慢地掏出十两银子来,递到张龙手中说:“先给你十两,等会儿我再取四十两给你,如何?”
张龙急不可耐地一把抓过银子,将龙吟剑塞在张大户手中说:“行!等会我来找你。”说着就急急忙忙朝丁字街去了。
张大户高兴地解开布包,取出龙吟剑,慢慢将剑从剑鞘中抽出来,对着阳光,眯着眼睛细细端详,好不开心!
张龙去到烟馆,伙计见了,照样热情相迎,张龙将银子扔在柜上,让伙计大烟侍候。
大烟烧得美了,精神头又上来了,张龙养足了神,出了烟馆。
张大户在街边等着他,见他出来,忙上前拉他去醉月居。张龙不解地说:“我说张大户,你把银子给我就得了,还想怎样?”
张大户一手挽着他,一手拍着他背道:“唉,急什么,银子我会给你的,来来来,我请你喝一盅,咱们说个事情!”
张龙一脸疑惑,这张大户先前与他势如水火,今天怎么了,居然热情地要请他喝酒。
张龙被张大户拖到醉月居,张大户找了个雅间,叫了几个小菜,又打了一斤酒。张龙按捺不住性子说:“张大户,以前你不是对我恨之如骨么,今天怎么这么热情,我就是卖了把剑给你,也值不得你如此待我吧!何况你也出了银子的呀!”
张大户闷了一口酒道:“此前之事是上天命运,怪不得谁,再说要怪也怪不到你身上来。该怪的人都已死了,我还能恨谁,谁也不恨,这就是命。”
张龙听张大户这么说,端起杯来说:“我敬你的大度,想我家沦落如此,又能恨谁?恨谁也没用,以前之事不说也罢,这日子该咋过就咋过呗!”
两人同病相怜地喝了杯酒,一下子气氛就缓和了。张龙道:“说罢!你找我何事!就挑明了说罢!”
张大户嘿嘿一笑说:“贤侄手里紧张了吧?都拿东西出来处理了!”
张龙低下头,双手一摊道:“我家现在这情况你又是不知,摆着个空架,分文没有了!实在没有办法,卖了些田,得了些银子家用,谁知家贼难防,被那妖婆卷走了!气死人了。”
张大户惊愕问道:“谁?谁这么可恶,偷了你的钱?”
张龙咬牙切齿道:“还能有谁!我那死爹留下的二婆娘!唉,他倒好,两眼一闭,啥不管,留下几个婆娘害人,屁事不做,呆在家里天天白耗粮食不说,还卷走老子救命钱,实在可恶!”
说罢,又吞了杯酒。张大户啧啧地怜惜道:“也是啊!这一大家子要养活,是个难事,常言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一人一张口,就是个无底洞,闲人养多了就难招架啊!你家现在多少口人吃饭?”
张龙道:“上下加起来十几个人呗,前两日张云富拐走了那老妖婆,少了两人,还是和以前差不多,牛肚坝现在就剩几十亩田,收的粮又要吃,又要换些零花用度,唉!怎么够用!”
张大户沉吟道:“贤侄就没想过,去掉些闲人,让自己轻松些。”
张龙瞪大眼睛看着他冷笑道:“去掉?怎么去掉?把他们杀了?你来教教我!”
张大户忙摆摆手说:“我哪是那个意思!”
张龙紧盯着他问:“那你是个什么意思?”
张大户凑向他道:“你想想,你那二姨娘要是没偷走你的银子,她跑了,你气不气?”
张龙道:“少个人吃饭,我高兴还来不及,气什么!”
张大户附和道:“就是!少张闲嘴少费粮食,对你来说也是幸事。”顿了顿又说:“正好当伯伯的想跟你商量个事!”
张龙搁了筷子,竖起耳朵来,听张大户到底要说些什么。
张大户示意张龙饮了这杯酒慢慢道:“你二姨娘走了,家里吃闲饭的就剩下你三姨娘了。你知道,你伯母去世已久,我孤身一人也无个伴,就想给你商量商量,将你三姨娘娶了过来作个伴,还有你弟弟张豹也能一块过来我养着,名都不用改,今后也无人与你争家产,过来后我给你五百两礼金,如何?“
张龙将酒杯扔在桌上,站起身来,冷冷地对张大户说:“说了半天,狐狸尾巴才露出来,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以为我张龙不知道,你早打这主意了吧!富不疏亲,穷不卖亲,你让我张龙做让人耻笑之事,没门!今天不看你请这顿酒的份上,我拿大巴掌扇你,拿四十两银子来,我走了!“
张大户摇摇头从怀中摸出银子放在桌上说:“不慌,贤侄什么时候想明白了随时可以来找我。”
张龙将银子抓在手中,理也不理他,转身就走,张大户也不气恼,微微一笑,看着张龙远去的背影,将杯中余酒一饮而尽,叫声:
“伙计,算帐!”
张龙回到牛肚坝,三姨太带着张豹正吃东西,满屋香喷喷的。张龙凑过去一看,居然炖的是鸡,这鸡张龙都好久未吃了,家中的鸡养着都是拿去换零用的,谁都舍不得吃。这三姨太经常炖鸡和张豹吃,还以为家里还有万贯家财。张龙刚才被张大户话一撩,心中本来有气,便阴阳怪气地说:“哟!开小灶啊!鸡都吃上了,我吃点行不!”
三姨太微笑道:“二少爷哪里话!你知道你弟弟正长身子,需要吃好点补补,吃个鸡有什么不行,再说在家中好歹他也是个少爷,这点主我还能替他作了不是!”
张龙听着这话觉得十分刺耳,正要发作,张豹却在旁嚷嚷:“不能给二哥吃!爹爹说了,以后我才是张家顶梁柱,二哥抽大烟,要败家!”
三姨太忙陪笑道:“二少爷可不要生气,你弟弟人小,口无遮拦。”
张龙火冒三丈,一把将盛鸡肉的瓷钵扫到地上摔个粉碎,怒气冲冲说道:“吃吧!慢慢吃,老子明天将鸡全卖了,看还吃什么!你是顶梁柱,自己去弄吃的啊!吃我的算什么!”
张豹吓得哇哇大哭,三姨太忙将他护在怀里,马上跟张龙红了脸:“张豹也是张云卿骨肉,吃个鸡怎么了?你卖祖业抽大烟,吃香喝辣就行,我们吃个鸡就有罪!是不是张云卿死了,就有人嫌弃我娘俩了不是,我们该吃这受气饭了,这也是你的,那也是你的,就没有我们半点吗?要知道,这个家,有你一份,就有张豹一份。实在不行,就把这个家分了,我娘俩自己过!”
张龙冷笑道:“吃白食还不满足,居然还想分财产,做梦吧!”
冲进自己卧房,‘呯’地关了房门,一头倒在床上,张大户的话一直在他脑中萦绕,张豹那跟他家谁都不像的样子也在眼前浮现,外面的风言风语也堵得心里难受。
这一夜,居然让张龙碾转反侧,彻夜难眠。
第二日,张龙早早吃过早饭,就去城里找到张大户。两人来到茶馆,挑一僻静处坐下。张龙盯着张大户开门见山地说:
“你娶三姨娘之事,蓄谋已久了吧!这外面的传言我也知道,本不想这事让我家难堪,但细细想来,我父亲已去世多时,此事与我不相干,以前什么事情我全当不知,干脆就成全你们了,我也眼不见心不烦。但是张豹永远是张云卿的儿子,不能改名,对外面就说暂随他母亲,不过以后咱家就没他啥事了,说白了我父亲留下的家产他就沾不到半点边了。还有这礼金不能少了,不然我也难为人。“
张大户会心一笑说:“贤侄究意是大风大浪过来的人,是个明白人!我张大户家虽不算富裕,但也不会让张豹跟了我还去争你那家产,放心!你说,这礼金要多少?”
张龙伸出一根指头来说:“一千两纹银!还要大操大办,风风光光明媒正娶。”
张大户沉吟道:“明媒正娶倒合我意,礼金可否商量商量!”
张龙想了想,斩钉截铁地说:“八百两,不能再少了,不干就算了!”立起来要走人。
张大户一把拉着他道:“贤侄莫慌!八百就八百,咱们再谈谈细节。”
张龙又坐下来。两人谈妥,说好张大户先预付一百两礼金,请牛肚坝保正去给三姨太说媒,酒席由张大户全权负责操办。
张大户回家拿来一百两银子交给张龙,张龙揣在怀里,先去丁字街过足了大烟瘾才回家。
张大户则兴高采烈地开始张罗他的婚事来了。一时间,到处都知道了张大户要把张云卿的老婆孩子收到自己家去了,有人说那张云卿小儿子本就是张大户的,张云卿这顶绿帽总算要摘了,还有人说张龙卖弟卖娘抽大烟,真是够贱,也有人说他这事办得好,不白养别人的孩子来与自己争家产,做个顺水人情,又得了利,是个聪明人。
真是置身事外,都是聪明人,设身处地,全是糊涂鬼。
三姨太那儿很快就说通了,说白了,这都是她跟张大户里应外合做的好戏,早就想去跟了张大户生活,只是碍于张龙和外面的人言可畏。这样一来,保正一去说,她稍作委屈姿态,说说也就同意了。
定好良辰吉日,张大户城中宅子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一顶大红花轿在几十人的鼓乐手和众多迎亲亲朋的簇拥下鱼贯从城中来到牛肚坝张家。张龙也将家里整得喜气洋洋,十几桌大鱼大肉的酒席让附近乡邻亲朋大快朵颐,当然这一切都是张大户出的钱。
三姨太,不,王氏穿上了大红绸衣,头上戴着红花,罩着红布,显得年轻美丽,充满幸福而又带着娇羞,这感觉,是嫁进张云卿家中感觉不到的!儿子张豹也穿着红绸衫,一脸迷惑地望着母亲直说:“妈妈新娘子真漂亮,我叫什么啊?是新郎倌么?”引得众人哈哈大笑,有人打趣道:“你就是个陪嫁品!”
张大户来到牛肚坝张家,张龙坐在大堂,待张大户将七百两纹银捧到他跟前时,他紧绷的脸上露出笑意来,接过银子便回屋去了,关了房门再也没有出来,王氏跟张豹走的时候也没有出来看一眼。
张大户热热闹闹将王氏和张豹用大红花轿迎进门来,一路上鼓乐喧天,过往民众无不驻足观看,啧啧称赞张大户是个有担当有作为的男子汉,钟情一生,终于抱得美人归,还白捡一儿子。
张大户在城中大摆酒席,城里城外的熟人朋友,有头有脸的人全请到了,张大户平日为人耿直,朋友甚多,很多他没请到的也冲他面子前来贺喜,那酒席从前街排到后街,一百多桌流水席都坐了三轮,可见这张大户在这庆阳人缘那叫一个好!
张大户又请来三台戏班,要连唱三天不停歇,这阵仗,那时张云卿娶三姨太也比不了。
丁青山帮着迎接宾客,安排坐席,忙得不可开交。王捕头不仅跟着张大户一起去迎亲,回城后也帮着照应官府中的那帮宾客,毕意这张大户迎娶的他亲姑姑,他是真心高兴的,他心里清楚,张大户与他这个姑姑那是真心相爱的。张金凤也打扮一新,陪着这个后娘,帮着照顾这个小弟弟,也是高兴万分,乐此不疲。
盲僧和丁老太、丁小妹还有秦颂云也前来贺喜。
张大户见了,忙迎过来,先给盲僧作个揖招呼道:“无根大师来啦!辛苦了!”
盲僧笑笑:“客套什么!我来吃白食的,先说到前头,我是个穷和尚,无礼可送的,就带张嘴来,先恭喜你老树发新芽,喜逢春生。”
张大户乐呵呵道:“大师取笑了,这都是缘份,也是我张达辅的福分,大师是本地圣僧,今天大师能亲自前来给我贺喜,已经是让我锦上添花,蓬荜生辉了。希望大师能够尽兴,今天我有些忙乱,就不便久陪,如有照顾不周之处,还望大师海涵!日后我再来陪罪。”
盲僧笑道:“你忙,你忙,我们自会安顿自己,不用你照顾,今天你把新娘子照顾好就行!”
众人哈哈大笑,张大户又一一和丁老太、秦颂云还有丁小妹他们打过招呼,又忙着招呼其他客人去了。
这边丁青山望见盲僧他们,也过来招呼,丁青山安排他们坐戏台前好看戏。盲僧拉住他悄悄说:“你把我这个和尚安排在这光天化日下吃肉喝酒,岂不要我难堪!找个僻静地方,我也好敞开了吃喝,才不白走这一趟。”
丁小妹在旁听到,噗嗤一笑说:“我要跟师父坐一块!”
丁青山只好在醉月居找了个雅间让盲僧他们去那儿坐,醉月居今天也让张大户全包了,里面招待着官府衙门中人和地方士绅豪族。这酒席主厨都是醉月居的大师父。丁老太喜欢看戏,就坐戏台边了,盲僧和秦颂云还有小妹就过去醉月居。俞典史也来了,官府之中,除了知县史进忠没来,其余上下都受邀前来。俞典史见了盲僧,便和王捕头过来,招呼盲僧道:“大师在此,难得遇到,幸会!幸会!我们就坐一桌好了,也方便向大师请教佛家学问!”
盲僧回道:“典史大人客气了,既然相碰到一起,就一起坐了呗!”
于是丁青山引盲僧和俞典史还有丁小妹、秦颂云、王捕头一起上楼进了雅间。大家让盲僧坐上首,盲僧道:“还是典史大人坐,典史大人是父母官,理当上坐!”
俞典史笑道:“大师谦虚,我俩一块儿坐吧!”
盲僧不再推辞,待两人坐下,大家也落了座。
丁青山安排他们就坐后,便告辞继续去帮忙迎客。
王巡检姗姗迟到,丁青山本就讨厌他,假装着没看到,也不愿去招呼他。王巡检瞅见张大户,过去道了个喜说:“恭喜!恭喜张老板梅开二度,争取来年抱子!”
张大户回礼道:“感谢!感谢捧场!“叫人安排王巡检入席,王巡检却道:“饭不忙吃,我先去看看新娘子!“
王巡检踱着鸭步摇摆着来到张宅,进门便叫道:“我那漂亮的大嫂子在哪儿呢!”
张金凤听见王巡检来了,早知他好色贪财,心生厌恶,便抱着张豹想避开这个瘟神。这低着头刚一出来,就被王巡检瞅见,眼晴一亮,涎着脸凑过去说:“哟!这美人是谁啊!原来是丁青山家的,见了本大人也不招呼一声!
张金凤硬着头皮轻轻叫了声:“王大人。”
王巡检嘻笑着将她打量一番,眼珠儿都要定了,见那张金凤欲走,忙一手扯住她道:“你抱的谁呀?真乖!来让叔叔抱抱。”
说罢,那手就往张金凤怀里插,张金凤见他无礼,忙趔开身子,瞬间红了脸,白了他一眼,转身就抱着张豹跑开了。
王巡检收回手,望着张金凤那婀娜的身姿,咽了咽口水,不禁心猿意马起来,呆站了许久。听见背后有人咳嗽,回头一看,丁青山黑着脸立在门边怒视着自己,一言不发,却像要吃人。王巡检尴尬地笑笑,新娘也不看了,转身出门吟着小调拍拍屁股走人了。
又转过来说盲僧他们,三杯酒下肚,气氛便热烙起来了,王捕头开始跟秦颂云谈起了治病救人,丁小妹则和金锁玩得高兴,俞典史则频频向盲僧敬酒。
俞典史又酙满酒,对盲僧道:“大师重建圆通寺,乃是对庆阳大大的功德一件,你看现在百姓安居乐业,客商往来不绝,这庆阳今天的热闹,不仅是菩萨的保佑!也多谢大师为庆阳惩恶除奸,对官府稳定庆阳那是立了大功,我在此再敬大师一杯,还望大师继续为庆阳繁荣安定出力,有什么建议和想法也可与本官沟通。“
说罢,举杯过去。盲僧忙道:“使不得!”伸手去挡,不料却撞到俞典史举杯的手,俞典史稳稳端着手中酒杯,杯中酒四平八稳不晃不浪,一滴未洒。盲僧歉意笑笑,摸着自己杯子,与俞典史干了杯,微笑道:“大人言重,庆阳的安定,还是要靠官府尽力维护本地秩序,不让恶人坐大,才有百姓的安居乐业,贫僧只是对奸人作恶看不顺眼,给他们点教训而已,不足以改变什么。只有官府尽职尽责,才能让以前金鼓峰和民团祸害百姓之事不再重现。这是贫僧愚见,不知大人之见如何?”
俞典史呵呵一笑道:“理当如此,理当如此!”又问道:“我听人传言庆阳出了个什么金佛王,势力影响甚大,不知大师可有耳闻?”
盲僧故作惊诧道:“贫僧现在深居寺中,忙于佛事,此事倒不曾听说!大人有知,能否说来听听!”
俞典史笑笑摆摆手道:“谣传之事,未证真假,我也道听途说,就不在此传闲了,我们喝酒!”又玩笑道:“来来来,我们一起举杯敬大师,还请大师给我们讲讲佛法,都说佛法无边,倒肯请大师也点化点化咱们!好早日修成正果。”
大家开心一笑,站起来举杯敬盲僧。几人相谈甚欢,最后都有了几分醉意,等张大户找到这儿来敬酒时,也都散了去。俞典史回衙门去了,王捕头还去帮忙,盲僧跟秦颂云回寺去了,小妹带着金锁找丁老太看戏去了。
张大户那日醉了,一直裂着嘴哈哈大笑:
“我现在住着张云卿的房子,睡着她老婆,还让他儿子叫我爸爸,舒坦啊!舒坦!”
丁青山也醉了,一人喝了一斤白酒,醉得不省人事,丁小妹知道后,又将他背了回去,扔在床上,大骂了一通。他哪里知道这些,沉沉地睡了一天一夜,却把丁老太急死了,戏也没看成,守了他一天一夜。
张大户的大婚就是个戏台,真的真,假的假,痴的痴,傻的傻,哭的哭,笑的笑,狂的狂,闹的闹;唉!这人生就象是那一桌菜,有酸有甜,还有苦和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