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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祸来墙倒众人推 势去树倾猢狲散

再说团丁们抬着张文韬在月夜中赶路,这夜月色明朗,将路面照得亮堂堂的。众人心情忐忑,一路急行,不敢停歇。

大风岭莽莽树林遮天蔽月,月光透过黑压压的树荫洒在大道上,星星点点;夜风呼号,树木摇弋,如浪涛汹涌,让人心惊胆寒。大家加快脚步,一路飞奔过了大风岭,离了大风岭十几里地,天也要放亮了,已靠近人家了,才舒了口气。这一路狂奔,把这些团丁累得够呛,个个汗流浃背,手脚瘫软,便停了下来瘫坐在路边歇息。

领头团丁是民团较为精明的团丁之一王二,庆阳城边两大姓,张姓和王姓,其它都是杂姓,象丁家就是杂姓,杂姓人家一般被受大姓人家欺凌。早年丁家也一样,后丁南风跟慧云禅师习武初衷也是为了不受欺负。县城周边几个村的人大多不是姓张就姓王。王二也是庆阳的大流氓之一,后来跟了张家,颇得重视,所以让他负责这次张文韬的路上安全。

王二让团丁落了轿,对着轿中小心翼翼叫道:“大少爷!已过了大风岭了,歇息会儿再赶路,兄弟们可累着了。大少爷渴不渴,喝不喝水?”见半天没动静,有团丁说:“这张大人八成还在晕乎着呢!这外面都闻到他身上酒味了,馋得我都流口水了!”王二啐了那人一口说:“酒虫子在爬了么!安全把少爷送到省城,管你喝个够。”

王二想这张文韬还未睡醒,不敢再打扰,也就作罢。歇了会儿,又要上路。抬轿团丁刚起轿,前面抬的人起迟了点,轿身向前一翘,忽听轿中响动,似人摔下来了。忙停了轿,掀开轿帘一看,不由大惊失色。

不得了了!

只见那张大少爷张文韬歪倒在轿中,口鼻流血,没有动静。王二过来,颤栗着用手一探张文韬鼻息,已没了气息。顿时擂胸顿足,连连炸呼:“咋办!咋办!”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

其余团丁也都害怕起来,这金贵的张大少爷走时都活得好好的,这在他们手中怎么就变成了具死尸了呢?真是撞了个鬼了,惹上大祸了!顿时个个都六神无主,没了主见。这些团丁一下慌成一团,七嘴人舌说什么的都有,各种法子的都想了出来,却都拿不定主意。有人拉着领头团丁王二说:“哥哥,这可怎么是好?这张大公子出门都好好的,就这么突然死了,我们回去怎么交待,那张家还不剥了我们皮,要了咱们性命!怎么办,你是领头人,就拿个主意吧!”

是啊!那张云卿把这张文韬看成宝一样,是他张家的顶梁柱。张文韬在他们手上死了,就是他张家的天塌了。王二心里清楚,他们回去,那张云卿和张龙会不会放过其他人,他不知道,但一定不会放过他的。这王二本是流氓出身,思来想去,流氓脾气一来,一咬牙说:“怎样都是死,反正这张文韬也死了,不如咱将他抬了,投那金鼓峰去。金鼓峰宋当家与他张家有仇,见张文韬死了,肯定会高兴,好歹也会让我们活条命,我们这些烂命,当土匪说不定更快活。”

大家听王二如是说,面面相觑。有人说:“二哥,那土匪会收留我们么?前些天我们也对土匪下过狠手的呀!”

王二说:“哼!那金鼓峰土匪被张家杀得差不多了,正缺人,我们投他,正合他意吧!实在不行,咱这么多人,自己占了山为王也行。”

有团丁摇摇头说:“那几个金刚厉害得很,杀人不眨眼。算了,还是回去吧!张家不一定会要咱们命,我们可有十几个人呢!他不可能全杀了。实在不行咱回自己家去得了。”

王二脸色一变,指着他破口大骂:“出了事就只顾自己了,还算什么兄弟,就想着一跑了之。兄弟们这些年谁还有个有家,都他妈光棍一个,替张家卖命换口吃的。今儿个出了这么大的事,还想继续在张家桌下舔吃的,摸摸颈子上的脑袋放实了没!一个二个莫出息的怂蛋。”

团丁们不说话了,都眼巴巴望着王二。王二吐了口唾沫,拔刀在手说:“我们这些人跟着张家,刀口上舔食吃,还是吃人家的残渣剩汤。去金鼓峰,也干刀口舔食的生活,还落个爽快,至少在庆阳,老子们也可以称爷!”

团丁们听了王二这话,也都动了心,此时又无其它出路了,干脆听了他的。于是众人又抬了张文韬的尸体,一路飞奔去了金鼓峰。

那金鼓峰上宋三留经过秦颂云医治,伤好了很多,听守寨门的罗汉小匪来报,竟有伙团丁求见,跃将起来,匆忙和宋无影提刀来到寨墙上。

金鼓峰寨门下,十几个团丁抬着顶轿子气喘吁吁在那儿等着。宋三留把刀插在地上,双手搭在刀柄尾上,伸出头去向团丁喝问:“你们是何人?来此受死么!”

王二慌忙带众人跪下说:“我们本是庆阳民团的,张云卿夜里叫我们护送张文韬去省城,不料张文韬不知怎么就在路上暴毙了,那张家为人残暴,不把我们当人,我们回去必是死路一条。听闻宋大当家待手下如兄弟,所以就带了张文韬尸首前来投靠宋大当家的,愿在宋大当家手下效犬马之劳,还望宋大当家收留,给条活路。”

宋三留摸着下巴,裂嘴一笑:“那张文韬呢!你们不是又在耍什么阴谋诡计吧!”

团丁们掀开轿子,拖出张文韬尸首来。宋三留一见,瞪大双眼,惊愕不已,真是他张文韬呢!命两个罗汉下去拖了上来。细细一看,硬真是张文韬,不由得兴奋地搓着双手,转来转去把他细看。只见这张文韬七窍流血,面色发绿,这种样儿想必是中毒而亡,谁会害了他呢!管他娘的,真是上天有眼!这么快就替我宋三留报了仇,解了恨,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大快人心也。叫罗汉大开了寨门,迎团丁们上来。

团丁们上到山上,宋三留和宋无影带他们到山寨大堂也就是灵泉寺大殿。王二悄悄环视左右,见山上除了宋三留和宋无影,只剩四个罗汉小匪。便不屑地用鼻子轻哼了声,悄悄对旁边团丁嘀咕道:

“不过如此!”

却被宋三留在前面听见,二话不说,回头就是一刀,领头团丁王二便人头落了地。其余团丁大惊失色,心中无比恐惧,慌忙跪伏在地,大气也不敢出。宋三留怒斥道:

“此等小人,刚上山来,竟生异心,留他们何用!”

提刀要杀了余下团丁,被宋无影拦住道:

“哥哥三思,现在山寨人手不足,留着他们也好。”

宋三留冷眼扫视着面前跪伏的这十几个团丁,一脚踏在王二尸身上,在他身上擦拭了刀上鲜血。喝道:

“既然我兄弟快金刚替你们求情,就饶你们狗命,你们既然归附于我金鼓峰,就不能再有二心,对我和快金刚要无条件服从,不然就会和他一样下场!哪个还有不服,上前试试!”

众人见宋三留凶狠厉害,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哪还敢说半个不字。宋三留让他们起来,说:“只要大家没有二心,都是兄弟,以后有钱一起花,有酒一起喝,在这地界,没人能管住我们,官府算个鸟,张家也算个鸟,我们就是爷!”命罗汉们拿酒出来,煮了大肉,大家痛饮一场。团丁们见那王二一死,没了主心骨,大家对宋三留等人更是诚惶诚恐,心头一横,既然上了山做匪,就没有回头路了,也豁出去了,痛快畅饮一回,死心塌地跟了宋三留,好歹也算个爷了。

宋三留和宋无影心中无比激宕。天意!天意不绝金鼓峰!

早上晨光渐露,光影中笼着薄雾,飘渺虚无。

牛肚坝张家院里院外都还洋溢着喜庆。吃罢早饭,待日头升起,张家抬出一顶轿子,伍玉庭带五六个团丁护着。张云卿和张龙站在院门外向轿中装腔作势地高声道,

“文韬慢走!”

“大哥慢走!”

这又是张家的障眼法,是那张文韬先前布下的诡计!只是人算不如天算。机关算尽,终究误了卿卿性命!

伍玉庭护着轿,一行人拎着刀逶迤上了大道,向省城方向慢慢行去。一路上引得围观乡亲侧目以视,背后唾地暗骂。

路过城西门口时,城门口冷冷清清,并无一人来送,只有两个差人在门口闲聊,当没看见他们一样。

因为盲僧要重建圆通寺,这几日找来几个民众前往西山帮忙清理残寺。盲僧见人多眼杂,昨日便让丁青山带了丁小妹和小翠去他家住着,自己也便四处化缘。

丁老太见着小妹回来,高兴极了。又见小翠姑娘楚楚动人的,也心生怜爱。又知盲僧住在西山,一早便起来给他们做好早饭,要给那盲僧送饭去。

丁青山早早吃过早饭叮嘱母亲看好丁小妹,自己先到衙门去了。丁老太见丁小妹跟小翠姑娘还没起床,就盛了饭,锁好门去西山给盲僧送饭去了。

刚出院门,见大道上四个轿夫抬着顶轿,在另一个扛九环大刀的大汉带着五六个团丁护送下,耀武扬威地从门口过去,向西而去。过路行人指指点点说是张大公子赴任高升去了。丁老太见是那张云卿家的,小声直骂那挨千刀的,将亲家一家人害惨了,会遭报应的,边骂边忙着给盲僧送饭去了。

盲僧见丁老大亲自给自己送饭来,感激不尽。丁老太看着西山破败不堪残寺,也渐渐被人收拾干净,也生感慨:“无根大师在此为重建圆通寺,功德一件,庆阳有大师在,必有福报。那张家张文韬那瘟神今天也送走了,庆阳也该太平了哦!”

盲僧停住手中筷子问:“你怎知张文韬走了?”

丁老太告诉他看他们从自己门前过的。盲僧丢了筷子,对丁老太说:“我有急事先走一步,你慢慢来吧!”说罢,拎了长木笛快步下山去了。

丁老太跟在后面直喊:“无根大师,饭都没吃完咧,什么事这么忙的!”

这丁小妹在家听得外面有人在说什么张大公子走了。一翻爬起来,见伍玉庭护着顶轿子西去,知道是那张文韬要走。怒火中烧,怎能放走这害了玉琢又害了自己的仇人。便悄悄穿好衣服,见小翠睡得死死的,取了刀,蒙了面,翻窗从屋后抄捷径从林中直奔西边而去。

伍玉庭一路上见并无什么动静,心想这张家太多疑了,路上也不见什么行人了,再往前到大风岭就回去了。

正想着,从路旁茂密树丛中跃出一人来,黑巾蒙面,一副行武短装,红带扎腰,身形婀娜,手持明晃晃的钢刀直扑轿子,正是报仇心切的丁小妹。

伍玉庭大惊,哎呀!更是有不要命的死鱼撞进网来了。挥刀挡住,喝道:“何方小鬼,伍爷面前来逞凶,敢来行刺,不想活了!”

丁小妹也不言语,急急向伍玉庭持刀狠砍。伍玉庭见对方来势凶猛,急退向一旁,避开刀风。丁小妹见状,猛扑到轿前,将轿旁团丁一刀宰杀,用刀直刺轿中,却一刀刺了个空。大惊,用刀砍开轿帘一看,糟了!又中了张文韬狗贼奸计了,轿中空空如也,忙要后退。伍玉庭狞笑一声:

“想跑!哪有这么容易。”

一挥手,几个团丁围过来,挡住丁小妹退路。伍玉庭将九环大刀晃一晃,叮当作响,带着呼呼风声迎面砍来。丁小妹挥刀一挡,‘当’的一声,震得虎口发麻,差点被伍玉庭嗑飞了手中钢刀。不免有些发慌,背后团丁又持刀过来。丁小妹紧捏着刀,慌乱地乱砍一通,却被团丁退后闪过,刀刀落空。伍玉庭狂笑不已:

“三脚猫功夫也来行刺,叫声伍爷爷,留你个全尸!”

挥九环大刀斜砍一刀,丁小妹忙侧身闪过,谁知伍玉庭回过刀背一撩,当的一声,将丁小妹中钢刀撩飞了。丁小妹急了,慌忙扑上去捡刀。伍玉庭轻蔑地笑笑,狠狠一刀朝她脖子砍了过来。丁小妹手无寸铁,命悬一线,眼看躲不过这凶狠的一刀了!

突然‘当’的一声,伍玉庭的大刀被突如其来疾射过来的一粒石子击歪,一刀落空,丁小妹趁机捡了刀翻滚到一旁。伍玉庭大惊,回头一看,见一人手握长木笛,低着头戴着斗笠,冲自己而来。

是瞎子和尚!

伍玉庭大吃一惊,定了定神,挺了挺胸,侧眼看着盲僧说:“你究竟是何人?成天装神弄鬼的,你可知伍爷大名,江湖人称庆阳第一的追命活阎罗赛张飞霹雳金刚刀王伍玉庭是也!识相的,快快退下!”

盲僧冷笑不语,只招手让丁小妹过去。丁小妹见是师父救她来了,忙跑向盲僧而去。伍玉庭大怒,太不将你伍爷放在眼中了,抡了大刀朝丁小妹追砍过去。谁知盲僧一跃步便已到跟前,挥笛挡住了伍玉庭砍向小妹的大刀。伍玉庭大骇,操刀照盲僧面门就是一刀,盲僧低着头,曲着腿,双耳微动,凭息双手横握木笛。

伍玉庭刚将刀举起,盲僧双手把那木笛一抬,如拉弓射箭,右手就势上撩,木笛带着呼号,快如闪电,击中了伍玉庭下巴。这一击气吞山河,打得他下巴骨咔嚓一声就碎裂了。伍玉庭吃不住这钻心的疼痛,踉踉跄跄,大刀也撒了手,‘当’地掉在地上,捂着下巴疼得直哆嗦。丁小妹见状,跳将过去,不待伍玉庭反应过来,呼地一刀横劈,硬将那伍玉庭当场剖了腹。伍玉庭瞪大双眼,低头看着鲜血从自己腹部喷出,肠子也漏了出来。害怕极了,惊恐地看着盲僧,忙伸手去捂腹部,哪还捂得住,一团花花肠子流出了腹腔来,挂在肚子上。伍玉庭痛苦地张了张嘴,仰头就倒。

团丁们骇然!好歹这伍玉庭也是号称庆阳第一,就这么一下子便没了性命!

剩下几个团丁个个心惊胆颤,哪里还敢上前,纷纷后退。小妹不由分说持刀上前,抡刀就砍,顿时结果了两人性命,余下的两个团丁扔了刀不顾一切夺路而逃,丁小妹怎肯放过,追上去两刀就结果了他们性命。丁小妹回过头来还要去杀那几个轿夫,盲僧忙将她拦住。念声:“阿弥陀佛!”说:“不要滥杀无辜,得饶人处且饶人吧!”小妹只好作罢,放火烧了轿子,放那轿夫走了。轿夫心惊胆寒,连滚带爬,回了家便躲了起来,生怕惹了祸事上身。

丁小妹羞愧地过来向盲僧作礼道:“谢谢师父救命之恩!”

盲僧叹息念声‘阿弥陀佛’!说:“好之为之吧!你戾气太重,自当谨慎行事!”转身飘然离去。

这张云卿在家哼着《华容道》,坐在天井品着茶,等着伍玉庭回来。左等右等不见人回,心中诧异,叫来张龙。

张云卿坐起身子对张龙说:“这伍教师怎么到中午了也还不回来,未必这傻瓜还真抬个空轿去省城?”

张龙忍不住笑了说:“那伍教师自大惯了,多半一路张扬,没遇到对手,心有不甘,走远了点!”

张云卿想想也是,便不等了,让下人准备开饭。

吃了晚饭,直到黄昏也不见了伍玉庭他们回来。张云卿感到事态有些不妙,让张龙带人去路上寻寻。

张龙刚到城门处。老远一伙从西而来的客商看到他就喊:“张团总,不好了,出大事了!”

张龙知道事情坏了,忙跑到这伙客商跟前,急了眼问:“出了什么事?告诉我!”

客商颤抖着说:“我们从大风岭过来,路上见民团伍教师被人杀了,几个民团大哥也死了!”

张龙圆瞪了双眼,面如土色。什么人这么大胆,这么厉害。

客商心有余悸,说:“不是土匪都叫民团灭了么,这连伍教师这绝顶高手都丢了性命,我们这商还敢走么!”

张龙哪里还听得下去,带人急急西赶。终于在这大风岭前三四里地的僻静路上见到了伍玉庭他们。那所谓威震庆阳的第一高手伍玉庭被人击碎了下巴,又被人用刀开肠破了肚,成堆烂肉摊在路中。几个团丁也横七竖八地身首异处。张龙大骇,目瞪口呆,这遇到了怎生厉害的角色了,细思极恐。慌忙叫人砍了些树枝做个担架抬上伍玉庭尸首,弃了团丁死尸,急忙回牛肚坝去了。

张云卿见张龙他们抬了轿回来,却不见伍玉庭他们,知道出了事了。掀开轿一看,虽然心有准备,也不免大吃一惊。

张云卿细细察看伍玉庭尸首,只见伍玉庭的下巴被击了个粉碎,又被利刃开肠破肚,惨不忍睹。张云卿惊骇地闭着眼睛,不忍直视,好一会才说:“伍教师也算是庆阳一等的高手,看样子跟人家走不到一个回会就送了命,这是真遇到高手了啊!想不到庆阳还隐藏着这等厉害人物,我们大意了啊!太大意了!”

张龙说:“这怎么办才好!”

张云卿仰天长叹:“大雨将至,风满楼。你大哥刚走,就有人跃跃欲试。沉住气吧!等你大哥到任后,想法将民团力量增大再说吧!暂时再厉害的敌人他都还不敢到台前来的。”

张龙气愤填膺地说:“伍教师白死了?民团就这么受了辱算了?”

张云卿冷笑一声,问张龙:“你知道谁干的么?你就是知道谁干的,你是他对手么?”

张龙低头不答。张云卿白他一眼又说:“莫说你,那伍玉庭也算是一等的高手,只在人家手中走了不到一个回合,就命丧黄泉。这等厉害人物,就是我也未必是他对手!”

张龙听父亲如此说,心中大为不快,咬牙道:“这是对咱张家明目张胆的挑衅,是对我们大大的侮辱。我忍不下这口气,我去让那官府出面拿他!”

张云卿叹口气直摇头,突然感到有些失落和害怕。

他张家一向跋扈惯了,谁招惹到他张家,他家就会轻而易举让人家破人亡,服服帖帖的。不想短短几日,自己民团的老本失去了大半,送张文韬的团丁还未回来,现在只有不到十个团丁在身边。这遇到事还要去找官府,放在那以前不管什么原因都是张家先斩后奏,官府都拿他没法子的。现在自己放出去打猎的人反被猎杀了,强敌面前自己显得力不从心,不敢轻举妄动,反而要去求官府出头。怎么会成了这个样子!

张龙不管这些,怒气冲冲地带着四五个团丁回城去找知县去了。

知县听张龙来了,端坐在案后写字,眼也未抬,叫人带他进来。

张龙气呼呼正要向知县说话,史知县却摆摆手让他安静,自己专心致志地写字。张龙只好立在旁,无奈等他写完字。

等了好一会儿。知县史大人扔了笔,双手将那幅字举起,那幅字龙飞凤舞地写着: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史知县捧着自己这幅大字,左右端详,十分得意。问张龙道:“贤侄,哥哥这幅字如何?”

张龙甚是不耐烦了。拱手道:“大人,我是粗人,不懂文墨,再说我可有正事,这字的事先放下行不!”

知县大人不急不忙放下那幅字。转头看着张龙,圆脸上的嘴一裂,笑笑慢吞吞地问道:“何事着慌啊?”

张龙阴沉着脸说:“大人,今晨我民团伍教师护送我家大哥回省城,半道遇匪,将那伍教师所害,请官府过问此事,缉拿凶匪。”

知县扬扬眉头:“你大哥张大人还好吗?”

张龙说:“他早就走了!”

“那伍玉庭又在送谁呢?”

知县坐回到案后问。

张龙一时哑言。只好硬着头皮说:“那是为引出暗藏的匪徒摆的计谋!”

知县抚须一笑:“好啊!既然你家张大人运筹帷幄,民团如此威武,略些小计,这暗匪不就引出来了么,正好啊!找我们官府作什么!”

张龙瞠目结舌,无言以对。半天才说:“谁知这匪徒凶悍,杀了我们伍教师,现在民团人手太少,所以肯请大人出面缉拿凶徒!”

知县说:“那伍教师号称庆阳第一,怎么就让人所害了?你说的这凶徒又是谁?”

张龙说:“凶徒我也不知是何人!还望官府彻查。”

知县故作惊诧道:“张团总的团保局威风八面,团保局之事,向来不让官府过问,官府今番又怎能插手你张家事情,不好吧!这让你大哥张文韬大人知道了会怪罪本官的。”

张龙气得吹胡子噔眼睛说:“凶徒刺杀目标正是我大哥,伍教师也是为了我大哥而死的,难道刺杀朝廷命官不是大事吗?”

知县仰头哈哈大笑对张龙说:“贤侄啊!你不是说了么,张文韬大人根本就不在那轿上,那凶徒怎么就是去刺杀张大人的了呢?难道不是这伍玉庭的仇家找他报仇来了。伍玉庭是你张家放出去钓暗匪的饵,那一切都是你张家掌控好的,这一不小心失了手,也很正常的,你让官府怎么替你查。虽说我与你家私交甚好,但我也是朝廷命官,官府有官府的事,你们民团自己弄的事,我们官府管不了,也不敢去管。”

张龙被知县三言两语推了个一干二净,还对他冷嘲热讽,心中堵得慌。朝知县冷冷道:“缉捕匪盗正是官府之事,大人如此态度,分明是藐视我张家!我将会将些事呈报与我大哥。”

知县不愠不恼,面带笑容说:“我哪敢藐视你张家,见到你大哥时候代我问声好,你大哥行事缜密,足智多谋,不如让你大哥张文韬大人来查好了,你看他一出手,这金鼓峰土匪不就轻易灭了么!”

张龙被知县如此一呛白。脸红一阵,白一阵的。横了眉头怒容满面对知县一拱手:“既然如此,大人,我大哥自会将此事呈报藩台大人,后会有期!”

知县却在身后叫住他,淡淡地说了两句话,却让张龙一下子呆住了。知县说:“听说藩台大人在京不知犯了何事被下了大狱,你见了你大哥,一定要告诉他这事啊!”

说完知县看也不看他一眼,捧起桌上那幅字细细自我欣赏起来。

张龙听了顿时瞠目结舌,心中熊熊怒火一下被冰水浇灭,又凉在脚底,傻傻地站了半天,才窘迫地出去了。

张龙在知县面前受了一肚子怨气,无处撒去。几个烟鬼团丁见了,便怂恿他说:“团总心情不好,不如去烧一泡。”张龙正不顺心,干脆就带他们去了烟馆,解解心中郁气。

几人在烟馆腾云驾雾,大烟刺激大脑,不快置之脑后,恍似神仙。这边会利丰却来了个不速之客。

会利丰当铺由于张龙这些日子没有过问,生意清淡。昨日掌柜去牛肚坝吃了半夜酒,午时才将门开。闲了半天,门外进来一人。庄稼汉打扮,围巾兜头围着,只露两眼。伙计见了,忙招呼过来。

来人并理会他们,将一封信和一个层层包紧裹的布包放在柜台上说声:“交给你家张云卿老爷!”转身走了。

会利丰伙计心有不安,每次张家要出事,总有人找到这儿来,这回又该不是什么好事吧!不敢怠慢,忙将东西交给掌柜。掌柜急忙让伙计送去牛肚坝张云卿大老爷手中。

自从张龙去城里后,张云卿在院子里不住的团团转,心中烦燥不安。伍玉庭的死犹如当胸一剑,扎得他心口直疼。这次真是陪了夫人又折兵了,白白损失了得力助手。这究竟是什么人,有如些厉害本事,他究竟要干什么?

正忧心忡忡时。下人来报,城里来人找他。张云卿忙叫人带他进来。见来人是会利丰伙计,心中咯噔一下,慌忙将他带到侧室去。

会利丰伙计向张云卿拱拱手,张云卿不等他说话就急问道:“何事着急来此?”

伙计赶紧将信与包裹递给他。张云卿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无比紧张起来,着急问道:“谁送来的?”

伙计有些慌张,结结巴巴地说:“一个蒙着面的人,只说一定要交到你手中。”

张云卿手不由颤抖了,接过包裹和信。将包裹放在桌上,让伙计先回去。自己慢慢坐到椅上,凭住气息拆了信。将信匆匆一看,脸刷地白了,张大了嘴,瞪着双眼,半晌回不过神来,不由拿过信反复看了又看。只见信上写着:

云卿兄,别来无恙乎!听说兄这几日是得意忘形,耻高气扬,大宴宾客。不要高兴太早,既然我宋三留捡了条命,就要给金鼓峰冤死的弟兄一个交待。这不,我又幸运地劫了你个宝贝,你看值多少钱!我想万两银还是要值吧!今夜子时前送到大风岭,否则,后果你知道。

金鼓峰黑金刚宋三留

张云卿慌乱地拿起包裹,手忙脚乱地一层一层地揭开一看,差点晕了过去。

里面三样东西。张文韬的貔貅坠子,自己亲自给儿子带上的护耳帽,还有一只右耳。

张云卿一下子瘫坐在椅子上,自己怎么也弄不明白,那土匪真是有天大本事,自己那宝贝儿子怎么又落在了他们手上。恐惧如潮水般袭来,心似一叶扁舟,随恐惧的浪潮荡来荡去,害怕,愤怒,无助,焦急在内心激烈交织纠缠不休。

一万两!

张家再出这一万两,家底就要空了,又有什么法子呢!张文韬总是要救的。张云卿一咬牙,这事就不给张龙说了,他要知道为救张文韬掏空了家底,还不跳上天去。顾不了许多了,宝贝儿子事大,事不容缓,张云卿心急火燎地赶紧叫人备了大车,亲自去库房里取银,看着一箱箱白花花的银子装上车,心里简直在滴血。

黄昏时分,张云卿叫上看家护院的几个团丁和几个下人一起推着两辆银车向大风岭而去。直到天黑才到大风岭。

黑夜笼罩的大风岭如呲着獠牙的巨兽,让人背后生凉,腿肚发颤。张云卿让众人点了火把,将银车推到土地庙前。

约半个时辰,土地庙旁的黄桷树后转出来宋三留,后面跟着十几个蒙面黑衣人。张云卿大吃一惊,这金鼓峰到底有多少人,不是灭干净了么,怎么还有这么多人!

宋三留朝张云卿哈哈大笑,抱拳说:“云卿兄,咱又见面了,见了故人,不高兴么!”

张云卿恨得牙痒痒的,真想上去给他一剑,刺他个透心凉都不解恨,此时却只有强忍怒气,板着脸说:“银子都在这儿了,我儿子呢?”

宋三留说:“哎!慌什么,我收了银子,自然会放你那宝贝儿子的!”说罢,叫黑衣人搬银,黑衣人兴高采烈地抬了银子回山去,这么多银子让他们前前后后来回两趟才搬完,花了一个时辰。

宋三留见银子搬完,冲张云卿仰天狂笑不止,直呼痛快!痛快!把个张云卿气得七窍生烟,紧握剑柄的手直捏出汗来了。强压心中怒火问:

“我儿子呢!“

宋三留抹着笑出的泪,抚了抚肚子,直起笑弯的腰说:“你先回去吧!我已让人将你那宝贝儿子送去你家了!”说罢跃身入林,消失在黑夜中了。

张云卿大声怒叫:

“姓宋的,你不讲信用!”

这呼号声在黑夜中传去很远,如同石子落入平静的水潭,而后又是一片静寂,除了黑沉沉的莽莽山林,哪还有人理他!

顾不得这些土匪了,任他去吧!儿子到底怎么样了?张云卿又心急火燎地带人急忙回赶。

然而家中又出大事了!

话说这张云卿押着银车前脚刚走不久,一伙黑衣人就抬了顶轿来到牛肚坝张家门前。

张家看家护院的几个团丁被叫去大风岭了,若大的院子就剩几个下人和张云卿几个老婆还有几岁的小儿子张豹在家。

这伙黑衣人抬了轿到了门前。为首一人黑衣蒙面,赤手空拳,上前将那门敲得咚咚响。

张家把门的下人在里忙问何人何事!为首蒙面人沉沉地道:“张大公子回来了,快开门!”

张家下人忙上得敌楼往下一瞧。黑衣人见了就掀开轿帘,张家人确定是张文韬少爷端坐轿中,赶忙下来打开大门。

为首黑衣蒙面人见大门一开,一挥手,几个黑衣蒙面人上前亮出明晃晃的钢刀,架到张家下人脖子上。张家下人见此情形,吓得魂不守体,哆嗦着不敢动弹。其它黑衣人一哄而上,持了钢刀冲进张家,挨屋地将张家老小,长工佣人,全赶到院子里来集中一块。

张云卿家此时除了三个老婆和张豹,还有七八个七人工佣人,这十几个人平时呆在牛肚坝上,哪见过什么世面,如此阵仗,可把他们吓得够呛,一个个如待宰的羔羊,哪敢有半点反抗。

这张家人被明晃晃的刀逼着,如同被赶在一起的鸡鸭,在院中挤成一团,瑟瑟发抖,大气也不敢出,连屁都不敢放出声来。

七八个蒙面黑衣人四面将张家人围定。为首蒙面人绕着张家人转了一圈,冷冷地笑笑说:“人人都说张家富半城,这高墙大宅不好进的,今天爷爷们难得进来了,就不会空手而归。说吧!银子宝贝放哪?”

张家人面面相视,那长工佣人哪里知道,也不敢说话。为首蒙面人见他们沉默不言,一把扯过旁边黑衣人手中刀来,挥刀将旁边小树一刀劈成两断,怒目圆瞪。张云卿三姨太急忙上前一步,刚要说什么。这边大太太忽然哭号起来:“家里还有什么银子哦!全送去给了天杀的土匪了,就剩这空房子一座了哦!”

为首蒙面人冷眼盯着她,又扫了人群一眼,过去一把将小张豹拖了出来。三姨太见状,忙上前说:“使不得呀!使不得,我知道银库在哪!我带你们去好了。”

这边大太太着了急,嘴里骂着这吃里扒外的贱人,一边上去拉她。冷不防为首蒙面人猛地挥起刀柄,重重砸在她嘴上,砸得她鲜血直流,牙齿崩掉好几颗,痛得一头栽倒在地,捂着嘴直叫唤。其他人见状,顿时噤若寒蝉,再不敢吭一声。

为首蒙面人让其它蒙面黑衣人找来绳子将张家人捆了,用布堵住嘴。让三姨太领着,为首蒙面人抱着张豹跟在后面,找到张家银库。

张家经过两次金鼓峰的敲诈,也无多少余银,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库里各种宝贝加金银也值个几千两银。为首蒙面人大笑,命其它蒙面人找来辆大车,将张家银库一搬而空,顺便将张家各屋内值钱玩艺也搜刮一空。

临走时,为首蒙面人又将手下找到的张云卿重金购得的那支短洋枪揣在怀中。把张豹递给三姨太,对三姨太客客气气地说:“这孩子胆大,不哭不闹,日后定是人材,好好养着吧!”

让人将张家人在院中绑成一团,却把三姨太母子二人绑着关进了卧房,一伙人推着装满财物的大车匆忙离去。

过了一个多时辰,张云卿才带着团丁急急赶了回来。老远见了停在院外的轿子,狂奔过来,掀开轿帘一看,‘呀’地大叫一声,手中剑‘当’的滑落到地上,疯似地将轿子几把扯个稀烂。而后呆看着轿中躺着的宝贝儿子,如同被人一记重拳重重击在胸口,站立不稳,踉踉跄跄。那张文韬坐在轿中,脸色发绿,早已死去多时!此时团丁又在院门外惊呼:“大老爷,家中出大事了!“

张云卿急冲冲跑进院一看,家里人在院中被捆成一团,家中值钱东西全被搬走了,又慌忙去银库一看,银库空空如也,也被搬空了。

这天杀的土匪!

张云卿一腔怒火堵在胸腔不得发泄,冲红了双眼。难道真是天要亡我!自己英雄一世,挣得家财万贯,儿子眼见做了大官,功名利禄,都占齐了。可这短短一日,却让他人财两空,家破人亡,一下子坠入了深渊。这打击如泰山压顶,压得他动弹不得,喘不过气来了,一口鲜血喷出,直挺挺仰头便倒。

这团丁和那几个下人慌了,忙呼:“大老爷醒醒!”只见张云卿脸色铁青,毫无反应,慌忙七手八脚将他抬到堂上,让他斜躺在椅子上。赶紧又让人去城里找张龙回来。

张龙下午烧了两泡大烟,还瘫在烟塌上大睡,张家的下人心急火燎地好不容易找到他。被叫醒时,他十分不耐烦,还要跟人急,差点扯刀动粗。

听下人结结巴巴说完发生的一切。张龙一下子醒了过来,呼地坐起,抓起刀来,衣衫不整地狂冲出门去。几个烟鬼团丁听见动静,却懒得动身,继续睡去。

张龙飞快跑回牛肚坝。见他家乱成一团。大哥张文韬绿着脸瘫在轿中,已是冰冷。父亲张云卿昏倒在家,二姨太和下人正在一旁抢救,自己母亲嘴巴歪肿坐在一旁不停地哭泣。家中被人洗劫一空,一文钱也没剩下。

张龙见此情形,头发竖立,呆若木鸡,昨日还耀武扬威的张家,今日惨遭如此大祸!张龙心里简直受不了,如同掉进了冰窟窿!悲恸,恐惧如两支利箭齐齐袭来,让他招架不住。他扶着墙,缓了下神,急步来到张云卿跟前,一把抱住父亲急急呼唤,又叫人弄来姜汤灌入张云卿口中,使劲掐他人中。半晌那张云卿舒醒过来,见眼前的张龙,微声问道:“怎么不见你弟张豹?他可好?”

张龙听父亲一问,忙着人去找,才在三姨太卧房发现她母子,解了绑,带到张云卿跟前。张云卿见张豹没事,用手轻轻抚摸着他的头说:“没事就好!”

大太太在旁见了三姨太,气愤不已,虽然被黑衣人打破了嘴,还是不由地指着她含混不清地怒骂:“不是这个妖精,我家能将钱财尽失么!”

三姨太拉着张云卿委曲地掉下泪说:“不知是该要钱还是要小少爷的命,我有什么错,老爷!”

张云卿痛苦地闭上双眼,半晌叹口气道:“张豹没事就好,他是咱的命根,只要张家人不绝,钱去了还会挣回来的,就有希望!”

张云卿叫人扶三姨太母子到卧室去了,将张家大宅四处灯火点亮,照得院子通亮。张云卿叫人拆了块门板,自己和张龙亲抬了张文韬尸身放在门板上,张文韬死去多时,浑身僵硬,蜷曲不直,无奈只好用力拉断筋骨才放平身来。

张云卿坐在张文韬旁边,用布巾细细擦试他的脸和身子,双眼赤红,咬紧了牙关不说一句话。张龙在旁眼喷怒火吼道:“我张家跟那金鼓峰狗贼不共戴天,誓不两立!”

张云卿不吭一声呆望张文韬半天,面如死灰,半晌才说:“文韬之死跟那金鼓峰无关,金鼓峰那帮王八蛋只是趁火打劫。我张家这次遇到了劲敌,此敌比金鼓峰还凶险!”

张龙听父亲一说,仔细看看大哥尸体,见他身上并无半点伤痕,只是身上皮肤发绿,七窍出血。

“中毒了!”

张龙大惊。

张云卿一下瘫坐地上,痛心疾首地一把抓住自己头发恨恨地说:“你大哥这症状熟悉吧,你还不明白吗!你大哥到金鼓峰手中前就已被人下了毒了。”

“秦颂云!”

张龙大惊,还是有些不明白:“大哥昨夜与我们跟知县大人还有俞木疙瘩他们一桌,谁有机会给他下毒?”

张云卿止不住直摇头,缓缓说道:“你还是太年轻了!你再不用脑,再不小心,我们家就会有灭门之灾啊!”

停顿了片刻,张云卿又说:“我要修书给藩台大人,让大人为文韬儿报仇!”

张龙垂下头来,低声道:“藩台大人出事了,被朝廷下了大狱。”

这个消息犹如晴天霹雳,让张云卿目瞪口呆地盯着张龙,猛一把抓住他肩膀直摇晃,着急地问:“你可说的是真的?你怎么知道的?”

张龙小声说道:“知县说的,他们早知道这事了!”

张云卿默默的再也不言语了,一双眼晴空洞地盯着前方,老泪纵横。

张龙脑中大乱,是谁会毒杀了大哥,想来想去,怎也不明白,只感到四处都暗藏敌人,到处都是暗箭要害自己,心中无比地恐惧。

只有张云卿心中明白过来,自从张文韬戴了个从四品顶子回来,就太心高气盛了,太过高估了自己,自己也被蒙蔽了双眼,不知天高地厚的跟着处处树敌,耗完了民团,又失去了靠山,这下终于自身也难保了!

这次明枪暗剑齐指张家,让他张家走了麦城。自己在庆阳称霸这么多年,他张云卿也不是吃素的,是靠手中龙吟剑杀出来的。那暗藏的魑魅魍魉,牛鬼蛇神,一定要将他们个个揪出来,血帐血还,为张文韬献祭!

张云卿这夜对着张文韬尸首,生无可恋地坐了一个晚上,一夜竟白了头。

次日天明,张龙见到突然间就苍老了的父亲,心如刀割。张云卿用自己的寿材将张文韬盛殓了,停在前院大厅。面无表情地对张龙说:“哪怕鱼死网破,我也一定要拿凶手的头来为你大哥献祭,仇人一天不灭,我就不会葬你大哥!”

张云卿一早就让张龙吃了早饭带着团丁先回城,将那秦颂云请到家里来,就说张家有人病了请他来医治,张龙顿时明白父亲心思,使劲点了点头,带着几个团丁进了城。

张家昨夜惨遭洗劫一事在城里很快就传开了。众说纷纭,都道张文韬死了,张家要亡了,暗暗拍手称快。

张龙到丁字街回春堂却并未找着秦颂云。

原来秦颂云昨日又踫见丁青山,得知丁小妹在家,便想去见见她,亲自去请她和丁青山兄妹吃顿饭,好好谢谢她。便一早去醉月居订好酒席,让请来的伙计看着药铺,自己领着儿子带着礼品去了丁家。

自从丁小妹和小翠回到丁家后,丁老太便天天给盲僧送吃的去。盲僧怕麻烦丁老太,便自己到丁家吃去。

今天一早,盲僧又到丁家吃早饭。饭间丁青山说起张家昨日遭了大祸,张文韬居说也被人毒杀了。丁小妹双眼噙着泪水,跑到院中,仰天暗道:“玉琢哥!你在天之灵知道吗!大仇人已死,只恨我没能亲手斩了他,但害死你的伍玉庭我已送他见了阎王,你见到他们,一定狠狠教训他们,再替我出出心中恶气!”

盲僧双手合什,微微念声:“阿弥陀佛!”

丁老太说:“恶人自有恶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这人呀要多行善,才得善终,多行不义必自毙!无根师父,你说呢!”

盲僧笑笑说:“老人家说得对,佛家讲因果报应,就是这个道理!”

大家高高兴兴吃了早饭。丁青山正要去衙门,盲僧也准备同他一起进城去化缘,小妹也想要去。秦颂云这时来了。

丁青山见秦颂云真来家里,接过他的礼品,忙说:“客气了,客气了!”

将他迎进了进屋。秦颂云见了丁小妹,忙按着金锁父子俩就要下跪。丁小妹慌忙扶着他,红了脸说:“秦大哥为何如此,这不羞煞我了么!”

秦颂云说:“丁家妹子自谦了!你替我家报了大仇,是庆阳的大英雄!我当然该给你行大礼了!”

丁小妹看着盲僧,尴尬万分,脸更红了,忙对秦颂云说:“秦大哥误会了,我师父无根大师才是真英雄,你要谢,谢他吧!”

秦颂云不明白丁小妹说的意思,想要再问,丁小妹却抱着金锁拉着小翠姑娘玩去了!丁老太更是一头雾水,只茫然着盲僧。

盲僧呵呵一笑,拉着秦颂云说:“施主度过难关就是福,过去之事不提也罢!我们正要进城,不如路上说说话也好!”

秦颂云说:“正好,我已在醉月居定好酒席,想请青山和小妹吃顿便饭,大师正好同去!”

又邀丁老太同行,丁老太呵呵一笑:“你们说些什么我都不知,再说我个老太太去什么酒楼,你们去吧!”

秦颂云再三劝说,丁老太还是不肯去,也就作罢。那小翠姑娘更是害怕进城,也不去了。

丁青山跟他们告辞,先行去衙门了,秦颂云再三嘱咐他中午到醉月居吃饭,直到丁青山点头答应才作罢。丁小妹抱着金锁跟在盲僧和秦颂云后面,一路说话,慢慢进城去。

丁小妹知道张家现在已不再是什么威胁了,就大了胆子告诉了秦颂云真相。秦颂云得知盲僧才是杀恶除霸的侠僧,十分敬佩,对他更是恭敬有加。听说盲僧要化缘重建圆通寺,忙表示回家就给盲僧捐银子。

三人慢慢走,进城已近午时。秦颂云便邀他们先去家中坐坐,等秦颂云安排下药铺事宜就去醉月居,盲僧和小妹盛情难却,只好先去秦颂云家。

药铺伙计见秦颂云回来,忙告诉他张团总来找过他,说请他去张家治伤。秦颂云没好气地说:“叫他另请高明吧!我没那本事。”

这时王巡检进来药铺。他靠着柜台,手按刀柄,朝秦颂云笑笑说:“老秦刚才去哪儿了,几次路过却不见人。”

秦颂云忙支开伙计,拱手道:“去会个朋友,大人找小的有何事?”

王巡检收起笑容凑近秦颂云悄声说:“我给亲戚配药之事,你不会乱说吧!这说出去让人误会了可不好吧!”

秦颂云忙道:“大人放心,小人不会乱说的!”

王巡检哈哈一笑:“我相信你,你家金锁这么乖!这世道乱啊!可要看紧些,好好将他养大,日后定是人材!”

秦颂云额头渗出汗来,说:“小儿成长还望大人照应,小人在庆阳也还依靠官府荫佑。大人不让说的,小人誓死不说半个字。”

王巡检微笑着点点头,拍拍秦颂云的肩,出门去了。

秦颂云抹抹汗,回到后院。盲僧跟小妹见他紧张,忙问何事,他笑笑说:“没事,高兴而已!”又去卧房拿了个包袱出来,交给盲僧,盲僧摸了摸,竟是十个大锭银,足有百两。盲僧只捡了一锭揣在怀中,余下的连包袱忙推还秦颂云道:“秦大夫有心了,贫僧谢过,但你家也不富裕,又才遭大难,贫僧收你十两足亦!秦大夫有此心敬佛,必得佛报!”

秦颂云说:“大师不必推辞,这银子来得太容易,在我手里于心不安,不如大师拿了去建圆通寺也是善事!”便向他们说了这百两银子来龙去脉。大家听着觉得甚是神奇,都猜那两人到底何人,盲僧闭着眼,嘴唇微动,微微念声:“阿弥陀佛!”

秦颂云不好意思说:“我也是借花献佛,希望大师不再拒绝,大师重建圆通寺,普惠众生,实在是大功大德,我等百姓才应该好好谢谢大师!”

盲僧听他这样说,不再推辞,将那银子让丁小妹收着代为保管,日后建寺统一开销。

到了中午饭点,秦颂云招呼盲僧和丁小妹到醉月居。伙计将他们引到楼上包间。伙计见了盲僧,惊奇地说:“咦!这大师很久没来了,今天难得来了,可来开荤了。”

秦颂云见伙计贫嘴,气呼呼地喝他:“去去去,这位大师是我的贵客,还不给我好好照应,再胡说,让掌柜的扣你工钱!”

伙计忙笑笑扶着盲僧对秦颂云说:“玩笑而已,大师修为高,不会生气,是吧!”

盲僧只是微微一笑。进门时丁小妹悄悄伸脚拌了伙计一下,伙计一个趔趄头撞墙上‘咚’的声响。大家开心大笑,伙计红了脸捂着头忙跑下楼去了。

秦颂云引盲僧上首坐下,他和小妹带着金锁分坐在侧边。等了会儿,丁青山也来了。

丁青山跟大家招呼过坐下。秦颂云叫伙计上菜说:“先前订席时不知大师在,未准备素食,这给大师再上几道素食。”

丁小妹笑着道:“秦大哥不需这么麻烦,我师父他不忌口,什么都吃,酒也喝的。”

秦颂云愕然,挠挠头笑笑道:“也是,出家人并不非要忌口,凡英雄高僧都有不凡之处,古有鲁智深、济公活佛,今有无根大师!”

他给盲僧酙上杯酒,站起对盲僧说:“来,大师,我先敬你一杯,大师乃高僧,行侠仗义,打抱不平,圆通寺重建,更让庆阳百姓重得菩萨护估。我等百姓感激不尽!”

盲僧微微笑笑端了酒杯说:“惩恶扬善,贫僧也是尽力而为,让众生结佛缘,心存善念,多种善因,此是侍佛之道!”

秦颂云待盲僧喝了这杯酒后说:“待圆通寺建好,我想跟随大师研习佛法,修身养性,大师可否同意!”

盲僧笑笑:“佛家广结善缘,秦施主既有佛缘如何不好!”

秦颂云高兴极了,说:“既然大师同意,只要寺一建好,我就住寺里去,也开个药局,免费为倍众治病拿药!”

盲僧欣然赞许道:“这样甚好!那圆通寺真就既护佑苍生,也可救助黎明百姓了!”

丁青山埋着头一直未说话,这时抬起头来问秦颂云:“秦郎中要是住到寺里去了,你家生意怎么办?你儿子金锁怎么办呢?”

秦颂云想了想说:“方便的话,我将金锁也一同带去,跟着你们也能学不少东西啊!是吧。”

小金锁在旁边听到,急了,对他父亲嚷嚷:“我不要当和尚,就不去和尚,要去你去!”

众人被他逗得轰然大笑。那丁小妹都喷了他哥一身酒。

丁青山白了小妹一眼也跟着笑笑,没有再说什么,起身来敬秦颂云酒。刚举起酒杯来,丁青山忽然又想起一事。又对秦颂云说:“秦大哥,我听说张龙今天到处找你,不知何事,你可要小心哦!”

秦颂云一下就来气:“听伙计说他让我去给他家的人治伤,他张家没一个好人,我才不会管他家的事呢!”

丁青山忍不住提醒他道:“事儿不会这么简单,你注意一点才是!”

秦颂云谢过丁青山,欲言又止,想想说道:“张家坏事做绝,报应到了。青山兄弟,很多事你不知,我,我秦颂云也不算个好人哪!也是该死之人,怕什么!”

丁小妹一挑眉毛,立将起来道:“哼!我恨不将就将他家的人碎死万段,秦大哥,不要怕,我一定护着你,怕他作啥!”

丁青山忙按她坐下说:“姑奶奶些,你小声点行不行,就你会逞强。”

几人正说着,从门外进来一人,高声喝问道:“秦颂云可在这里?”

伙计一见此人,慌忙过去陪笑着说在,带他上楼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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