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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辛蕴其实一大早就起身准备去看韩斌了,只是导师一个电话打过来,说是她毕业论文里有些问题需要当面和她说一下,辛蕴只好给韩斌打了电话说一声抱歉,可能会晚些过去。韩斌嘴上嘻嘻哈哈,直说着,“没事没事,我家小研究生的学业要紧”,其实心里还是失望的,一个人太无聊了。

辛蕴虽然不忍,但狠了狠心,挂了电话,去导师那里速战速决,终于赶着早高峰的人流拥着朝医院去。

她其实很不喜欢医院消毒水的味道,这和她小时候的经历有关。谁能想到,现在这个身条纤细面容光姣的翩翩女孩,在十岁那年的所有时光,都是在医院里消遣度过。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给了她一段最难熬痛苦的回忆。别人说起童年也许是天真无忧自由,而对她,是无穷无尽的药、医生和手术······以致于她后来,特别注意自己的身体,绝对不会轻易感冒,哪怕稍有些风寒,也是立即吃药,休息,自己调理好,绝对不愿意轻易踏进医院一步。

而如今,为了韩斌,她不仅天天往医院跑,而且一待就是一整天,完全不介意之前的经历。韩斌知道她的心病,劝了几次她少来些,辛蕴总不以为意,再后来韩斌也只能由她去,不过看在她似乎并没有什么不舒适,也就放心了。

辛蕴提着满满当当的水果和小零食步伐轻快地走进医院,及小腿的长风衣遮掩不住纤细摇曳的身姿,黑发柔顺明亮,服帖地披散在肩,眼睛直视前方,不顾及周围任何人或大胆或羞涩的目光,朝电梯直走去。

眼看电梯马上就要关门,辛蕴心想着等下一趟吧,突然一只苍白有力的手挡在将要合上的电梯门中间,迫使那机器又不情不愿缓缓张开。

辛蕴见状,立刻小跑前去,轻步走上电梯,侧身,微微颔首,向那人道谢。

“不必。”低沉沙哑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中想起,又不停回荡在辛蕴耳边。辛蕴这才看清楚为她伸手挡电梯门的男人。

左手拄一根拐,身体朝前方,脸面向自己。等看到了他的脸,辛蕴自己倒微微惊讶了一番,不过很好的掩盖住了。剑眉浓簇,星眼含笑,鼻梁直挺,嘴角微微牵起弧度,皮肤有一种,近乎病态的白连,头发柔顺到辛蕴忍不住想去摸一摸,好试试手感。

辛蕴不否认,他真的很好看,尤其一笑了之后,若换一身衣服,和古人所说的翩翩公子无异了。只是这样一个更像是大男孩的人,偏要故作老成,通身都是黑,显得压抑沉重。

还有那一根拐杖,出现的真是太不合时宜。辛蕴本就内心温柔多情,再加上中文系多年来的熏陶,喜爱一朝一暮的云霞,惋惜一草一木的枯谢,这样一个佳人,却身有残疾,怎么都让她于心不忍。

虽是这样想,但萍水相逢的路人,不可能再为他做什么,辛蕴只在心里默默祈祷,让他平安,顺利。

到达了韩斌所在的楼层,辛蕴又是稍微的颔首,权当和他道了别,就走出了电梯,满心愉悦向病房走过去。没有注意到,将要关上的电梯门,又一次被一只手阻碍了运动,接着,一双黑亮的皮鞋率先踏了出来。

鞋的主人踱步跟在女孩后方,眼睛被那抹温暖的背影牵制着,不自觉地跟着她去。走廊的护士和病人无法不直视这样一个突然闯进来的,面容姣好姿态优雅的贵公子,纵使他拄着拐。但是谁都没有注意到他是在偷偷地跟踪着别人。

辛蕴到一间病房门口,和门里出来的一个男人打了声招呼进去后,江远才不情不愿站定在原地,依旧痴痴地直视着她隐藏进去的那扇门。嘴角挂笑,左手食指不自觉地敲打起来手里的拐杖。这个样子的他,最让人猜不透,永远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一下,两下······回忆的幕布随着节拍缓缓拉开,逼近十几年前那一场灾难。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周日午后,谁会想到,那样一个代表着悠闲自在的时间,会是他往后一生用来缅怀双亲的时间。

2002年,一辆载有20人的旅游大巴车和一辆小轿车在栗山盘山公路一个转弯相撞,小轿车被冲击得翻到了山下,车身严重受损,几乎被压扁了,看不清里面是什么情况。大巴车同样失控撞上了一边的山壁。那个年代人们的安全意识并不高,大巴车里的人绝大部分没有系安全带,被惯性甩地直直冲向前,坐在第一排的女孩受伤尤为严重,在被抬上救护车的一瞬间,小姑娘突然杏目圆睁,用尽所有力气拽着旁边医生白大褂的一角,直盯着小车的方向,微弱却坚定地说,“那里有个弟弟·····活着······救救····救救他······”之后便没了知觉。

女孩醒来之后,到处向医生打听,有没有救到那个弟弟。让她放心的是,医生听到她说的话后,随即就让人去再仔细查看车里的情况,但是从外面来看依旧没有生命迹象,消防员费尽力气把车拆卸后,才发现,除了血肉模糊的两具成人尸体,果真有一个虽然浑身是血,但好在还有呼吸的小男孩,立刻送往医院,好在抢救及时,捡回了一条命。

事后有人问女孩是怎么知道那里面还有一个小男孩,而且活着的?女孩说,“我看到了一只睁着的眼睛。”那只眼睛里,满满恐惧,不安,绝望,痛苦······惹人心疼。

小男孩家境相当不错,早早被其余亲属用专机接去国外治疗,所以女孩再没有见过那个小男孩,只知道他活着,会受到妥善的照顾。

······

对于男孩来说呢,当年,失去双亲的痛苦和即将直面死亡的恐惧交织,浑身动弹不得,想说话却有一滩黏腻腥甜的液体梗在喉间,他知道那是血。竭力睁大眼睛要看看外面的情况,谁知正好对上那一双眼。她也伤的不轻,在和自己对视后即刻起身,嘴里说着什么,然后就看到有几个人模模糊糊赶来的身影,他知道,是她救了他。

被在国外的爷爷接走之前,他特意打听来了女孩的名字,知道了她有一个温婉悠扬的名字——辛蕴。

江远的回忆停留到这里,往事并不如烟,过去这么些年,难以描述那些场景在他心里还有多重的分量,左腿的残疾也是那时候留下的。好像所有的疼都结了痂,不碰还好,微微一碰,坚硬的痂掉落,露出依然血丝泛滥的伤口,泛着疼······

辛蕴,江远不去回忆往事,把这个名字反复在唇边咀嚼,“辛蕴·····辛蕴······”边说着边转身慢慢离开,不时又回头望望空荡荡的门口。

你还记不记得我?你应该不知道吧,当年被你救起的那个男孩,他叫江远,江远,他回来找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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