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孤寂,小路上砖块有些地方凹凸不平,树木光秃秃的,地上的影子像是暗黑通话里的黑森林,越走人越少,只有大马路上闪烁的车灯能给容温带来一点心里安慰。
容温打了个寒颤,抬头看了看天,一个不留神就摔倒在地,酱油瓶被甩出去一大截,碎成了片。
“嘶,好疼…”
她费力的从地上爬起,再三确定了并没有什么障碍物,才清醒明了,自己又一次平地摔了。
右脚脚踝传来一阵剧痛,让她险些站不起来,前后都空无一人,容温只能一个人提着跛脚,费劲的捡起地上的碎片,扔进垃圾桶里,来来回回好几次…
又是一个不留神,手就被拉了个口子,血顺着食指螺旋状的滑向手掌,食指直直的竖在面前,容温眼里流露出求知欲,“第一次知道血还能这么往下流。”
走也走不了,她索性就坐在了旁边马路牙子上,用毛衣裹着受伤的手指…
打开了斗地主…
“叫地主…”
“抢地主…”
“不叫…”
“顺子…”
过了约摸半个小时,要不是手机的低电量提醒,她能保持这个姿势再玩一个小时。
容温吓得赶紧退出游戏,心道,再等十分钟,如果还小四还没来找她,她还是得给干妈打电话的,不然折在这路上,多可惜。
正想着,手机就开始震动,来电显示是个A市的号码,她夹着手机双手合十,朝天上拜了拜,感激涕零,“总算是天不亡我。”
“喂,是小四吗?”
“你在哪儿?”那头声音很平淡,但还是能听到细小的喘气声儿。
他跑步了吗?
“我在一个小路上坐着,这里能看到一个什么中心…”
“在那儿别动,我就过来。”
顾未一换了方向,他知道容温的位置了,那儿离小区不远,就在西南门附近的小路上,可以看到不远处的A市中心。
…
听见急促的脚步声,容温抬头,挺拔的身形出现在她的面前,身上一暖,面前的人已经脱了外套披在了她的身上,帽檐挡住了大半张脸,她看不清他的脸,只是缓缓将手搭在了他伸出的手掌里。
“起得来吗?”他握紧她的手,轻轻一拉,容温的脚使不上劲儿,就直直扑进了他的怀里,手抚在他的胸口,耳朵贴他很紧,有那么一会儿,甚至可以清晰感受他的心跳和淡淡的喘气声。
“脚怎么了?”顾未一扶正她,一手握着胳膊,就要低头查看,却被容温拉住,“没什么大事儿,不小心摔了一跤而已。”
顾未一转身半蹲,让自己的后背对她,“上来,我背你。”
容温出生以来,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对她说“我背你”,用这样的视角去看一个人的后背也是第一次,他的背又宽又大,黑色的毛衣,黑色的帽子,让他与夜色几乎融为一体,可这会儿月光柔柔洒下,她眼里幻化出羽翼,觉得面前这人好像是突然出现的黑骑士。
犹豫了一下,还是俯身趴了上去。
…
这条路本来就窄,行人很少,到了这个时候,更没有什么人儿了。
顾未一走的很慢很稳,容温双臂搭在他的脖颈,觉得安逸极了,不自觉的晃动起自己没受伤的那只腿,一摆一摆的像是划船的船桨。
月色也好,空气也好,就是背她的人心情不好。
“小四,你生气了吗?”
“没有…”声音闷闷的。
容温讨好的笑,“那就是担心我了,关心则乱嘛,别害羞,理解理解。”
不管顾未一有没有理她,她一个人晃着腿絮絮叨叨个不停,“你累吗?应该…还好吧…幸好我高三减肥成功了,不然你还得再找一个人来抬我…你知道我最胖的时候多少斤吗?整整140斤,你应该都没有一百四十斤吧。”
顾未一脚步一顿,颠了颠身上的人儿,顶多也就100斤,他有些哭笑不得,哪里有这样说自己的女孩儿。
“现在没有那么生气了吧…”容温咯咯的笑,“别生气,气坏了身子没人爱。”
…
到家以后,顾未一小心翼翼的把容温放在沙发上,生怕碰到她的脚。
一转身,却看到了容温身上的大片血迹,就在小腹位置,大惊失色,心也跟着猛跳了几下,顾未一半跪下,声音里失了往日淡然,带上了惊慌,“这是怎么回事?哪里受伤了?”
容温疑惑他的反应,顺着顾未一的目光,看向自己的毛衣,因为她把手指换着裹了许多地方,血迹一片一片的看着有些吓人。
出血量还挺大…
“手不小心受伤了,不是很严重。”容温悠悠伸出左手,左手食指上有个看起来很深的伤口。
这叫不是很严重?有一小片碎渣还在伤口上。
顾未一心里又生了一团气,没说话,拿来了医药箱和一包冰块。
容温看着他半跪在沙发旁,握着她的手,用酒精棉轻轻清理血渍,难怪她家钟格这么喜欢小四,这么温柔的男人,谁受得了啊!要不是她定力好,估计早早就沦陷了。
“说说吧,怎么会跑去那?”顾未一为容温包好了创可贴,又坐在她身旁,让她的脚担在自己腿上,拿起冰包冷敷消肿。
一系列动作流畅娴熟,完全不见几日之前的生分。
容温还想拒绝来着,但拗不过顾未一,索性由他去了。
“家里没酱油了,我就去买,往回走的路上发现…好…好像不记得小区名字,越走越没底,又摔了一跤,脚崴了,酱油瓶也碎了,那我总不能让碎玻璃就那么躺地上,我得捡起来啊,结果实在太黑了,一不留神手被划了,就..这样了...”容温越说越小声,实在是太丢人了。
十九岁的人了,还是改不了平地摔的毛病...
她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生活小能手形象,破灭了...
“不记得电话吗?怎么不给我妈打电话?”就这么一个人坐在路灯下遇到坏人怎么办?
后半句话,顾未一没说出口,话也没有说的太重,平平缓缓的很难听出情绪。
“要是我问了,你不得白白挨骂吗?我就想,等你回来发现我不在,就会给干妈打电话,说个需要要告诉我你会晚回家,或者不好意思问我要号码之类的…这种理由,相对而言比较…”
容温瞟了瞟顾未一,一副“你懂的”的表情,“容易让长辈接受。”
顾未一冷眼睨着她,显然不相信她这番说辞。
似是发现了空气中弥漫的冷气压,容温干笑两声,做了很久的思想斗争,才认命的低下了头。
“好吧,其实我不是怕你挨骂,你把我一个人扔家里,当然得被…批评一下…而且,你看起来也不像是会撒谎的人,我也知道,不管咱俩谁给干妈打电话,你都得挨骂。我就是怕…万一我打了电话,你觉得我是因为你不带我出去告黑状的,那我可解释不清楚了…万一你再对我有点意见…是吧,过年还有好多天呢,咱们可怎么处?这样说你能听得明白不?”
她语速极快,但顾未一听明白了,合着她是把他当成小女人了?还为这么个事儿有点意见?
容温飞快的瞄了一眼顾未一,发现这话好像有点不合适,就赶紧试图转移话题,傻笑,“我发现我方向感还不错,竟然还真找到了小区附近...”
这是什么脑回路?怎么又聊到方向感那里了?
“你还挺实在,还特自豪?”顾未一挑眉。
“那当然…没有没有…”她极力摆手,“是我狭隘了,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看你这么着急来找我,我就知道,你是个好人…不不不…你是个…是个大好人…”
“手机给我…”顾未一打断她的彩虹屁,她犹犹豫豫的拿出手机,“干什么…”
没想到他一把拉住她的右手,将她的食指按向指纹锁。
“等等!”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顾未一皱着眉头,盯着手机壁纸,女孩儿托着脸靠在男人肩膀上,正是这手机的主人,而这个男人他好像也认识,那个自来熟的律画,两个人都不是一个色调,这P图痕迹未免过于明显了,他轻咳一声假装没有看到,打开微信输入了一串号码…
“我的微信号,还有我的手机号都已经存好了,以后有事儿给我打电话。”
容温幽怨的拿回手机,脸上因为害羞染上绯红,和今天白天他工作时喝的那杯草莓汁一样的颜色,他回避她的眼神,“我不是故意的,我什么也没看到。”
容温更羞,脸上的红快要变成车厘子色,手掌拍向顾未一,他吃痛闷哼一声,她疑惑的看了看自己的手,“我没用力打呀。”
“哦哦哦,你那个胳膊是不是受伤!”她狠狠拍了拍自己的头,“对不起对不起,我忘了,呜呜你可真是个大好人,胳膊受伤还背我回家,感激之情无以言表,只好…呜呜呜…只好以饭相许…”
顾未一歪着脑袋,饶有兴致的看着她浮夸的演技,笑出两边很好看的梨窝来。
暖灯照在两人身上,白衣少女绘声绘色讲个不停,黑毛衣的男孩就靠在一边笑着看她。
她在闹,他在笑。
听完,顾未一给了很中肯的评价,“戏有些过了。”
容温摆了摆手,“大概就这么个意思儿,我得稍稍形象一下。不过以饭相许可不是说说的哦,你明天吃什么,我给你做。”
“明天…你跟着我去拍杂志吧…吃…外卖…”
“啊?我这脚还伤着呢…”
“你坐车上就好。”
容温眼睛一亮,“你说的杂志是不是要和那个…那个展周合体?”
“嗯…你怎么知道?”
“嘿嘿…卜了一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