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带着回忆铺天盖地而来,边云衣想起来了,这个人是那年爹爹结婴大典上来观礼的修士。
自己当时溜出去透气,这个人也出现了,问了她一样的话。
此时死亡触手可及,边云衣再听这一问,回顾自己这一生,竟算不上如意二字,或许平安,也只是平安罢了。
边云衣从来没觉得这样的日子有什么不好,很多人都在颠沛流离中度过一生,平平安安说来容易做到也难。
双亲俱全,好友在侧,便是这样死了也没什么遗憾了,也算得上是美满的一生。
她感觉自己张了张嘴,好像要回答那人的话,脑子里忽又闪过几个画面,姐姐受到爹娘赞誉的,姐姐赢得宗门比试的,姐姐顺利结丹的。
每一个画面中,边轻舞意气风发的样子都占据了中心的位置,只在那不起眼的角落里,能有半个属于自己的身影。
她终日闭门苦修,历练都少有,只为在大道上能再进一步,结局仍是徒劳无功。
想修士的一生,无论悲喜,都应该是跌宕多彩的,而自己的一生如一口枯井,连一颗落石都不曾打进去。
意难平,这一辈子到头来,剩下的也唯有这三个字了,边云衣苦笑,哪怕现实再美好,她也不得不承认,心里有太多的意难平。
不甘心为什么同是爹娘的女儿她就要这般平庸,不甘心终其一生都被庇护在别人的羽翼下,不甘心自己的一生如此平淡无味!
剧烈的头痛再次传来,这次却像是打破了屏障一般,边云衣似乎听到了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又好像是什么东西倒塌了。
所有的记忆瞬间回笼,边云衣猛地挣开双眼,这已经是她经历过的不知第几个轮回。
金丹期的心魔,不知比筑基的厉害几倍,她迷迷茫茫中,被带进一个又一个虚幻世界中,体会不同的人生。
每一个都戳中她心中难已启口的隐秘,她所熟识的那些人也都扮演了完全不同的角色,韩九娘,边轻舞,沐潇,连笙,归期,飞羽,乐嘉,包括她那从未谋面的亲娘也都出现过。
由他们组成的那一个个光怪陆离的世界,有的让她沉迷难以脱身,有的让她恐惧心神大乱,每一个都要经历一番挣扎,一番领悟。
最后的梦境对比起来是最平淡的,但挣脱出的边云衣却一阵阵的后怕。
那才是她心底深处最渴望的东西,爹爹没有因她而死,好好活着还成功结婴了,她是爹娘的亲女儿,姐姐也没有因为她而受委屈,就连九娘也没有散修时受过的那些苦难。
一切都很完美,都是她最希望看到的,自己作为一个普通的低阶修士,没有复杂的身世,没有数次生死一线的危机,生于浩渺宗,逝于浩渺宗。
这不正是她想要的吗?
还好还好,梦境中的那一问点醒了她。边云衣总是想,如果一切没有发生该多好平淡安稳的人生,才是她最渴求的,但经此一遭,她终于明白,平淡或许很好,但并不适合她。
遇难而迎,遇险则上,这才是修士,这才是她应该经历而向往的,总是缅怀过去的人和事,妄图一切都未发生过,她也就白活这一回了。
而梦中的白衣人不是别人,正是她的挂牌师父,南烨。
边云衣经历了那么多个梦境轮回都没有出现的人,偏偏在这最后的轮回中现身了,还充当了如此重要的角色。
她没有心思想这其中是否有什么玄机,丹田中的阵阵疼痛告诉她,结丹并没有结束。
思绪集中,这是她结丹的最后一步,也是极为关键的,一遍遍的不停的运行功法,让在丹田中飘忽的金丹稳定凝实。
补灵丹用尽了,边云衣准备的风属性灵石就派上了用场。
风属性的灵石本就少见,这一小堆也是她花了翻倍的灵石换回来的,这时候也顾不上节省了,一颗颗握在手中,过不了多久,就变成灰白的颜色,被她随手丢在一旁。
灵石堆一点点的减少,边云衣已经算不得自己在静室中待了多少个日月了。
浩渺宗近来最大的一件事,就是无涯一脉那个年纪最小的首座,成功结丹的事。
本来一脉之首最低也要是金丹修士,但无涯一脉不同,这一脉本来就是诸脉之中最弱势的存在。
本来因为上一任首座继承了无涯老祖道统之事,有崛起之向,可以又是个短命的,正当壮年时生死道消。
当然低阶弟子们是不会知道这其中的曲折,他们只知道,这一任无涯一脉的首座,是由元婴长老扶持上位的,而且自身也是继承了无涯老祖的传承。
初掌一脉之事是,这位边首座略显稚嫩,但她聪慧果决,又有老祖支应,没多久就以筑基修为坐实了一脉之首。
当然了,修为不及还是她的硬伤,终于,在她闭关后的某一日,引发了天地异象,天空中先是乌云密布,后来一柄血红的巨剑从天而降,猛地撕开了一条口子,等巨剑消失后,又是艳阳高照。
而边轻舞,就是在这异象之中成功结丹,成为名副其实的无涯一脉首座。
外人只看的到她的光鲜,哪里知道她为此吃了多少苦,三百六十五日,无一日休息,若不修练,就是在比试台与人斗法。
无涯老祖的传承的确是个好东西,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减轻了结丹时心魔的影响,她这才敢安心修练,不出去历练体会。
她丹成的那日,孤身去了原来无涯老祖留下神石的地方,那里现在只剩一片废墟。
边轻舞随意找了个没有碎石的地方坐了下来,心事涌上头,飞羽真人当初也是在这里接受传承的吧。
她有点后悔没有带壶灵酒过来,此时很应该饮上一杯的,不知爹爹当初有没有想过,这个不被他关注的女儿最后走上了他曾经走过的道路,继承了他继承过的传承。
“你果然在这里。”
边轻舞回头看去,是师父了焉真人笑着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