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爹是知道的,果然青鸾幽羽说的都是真的,果然自己不是爹娘的女儿,不然爹为什么不反驳,他这么问,分明就是承认了。
如同悬在脖颈上的刀在漫长的停留后终于落下,痛却又释然,甚至带了一丝解脱,
飞羽长叹一口气,“云衣,你还是知道了。”
知道了什么?边云衣什么也不知道,或者说她宁可自己什么也不知道,但飞羽的声音还是传入耳中。
那是一个爱恨交缠的故事,大抵是一个大门派的弟子在一次任务中与风狐族的女子相爱了,人妖相恋不容于世,修士为了风狐厮守,甚至愿意退出宗门,远离尘世,风狐却因受不了世俗目光,在一个清晨失踪了。
修士无奈只得重回宗门,这段往事被埋藏在心里,结成金丹以后与一直喜欢自己的同门师妹结成了道侣,并有一女。
这故事里的修士便是飞羽真人了,他仿佛陷入了这悠远的回忆之中,目光深深,讲述着苦涩无奈的故事,“本来一位此生再不会见到她,也不会听到与她有关的消息。却没想还有你的存在,我在世俗界还有些亲缘,那一日一位后辈子侄带着襁褓中的你和一枚留音符找到我,原来她当初并非弃我而去,而是族中有要事不得不离去,后来也曾来浩渺宗找我,只是那时我已有道侣……”
面对这样一个故事,边云衣或许感叹两句造化弄人,世事无常,只是故事中还有她的存在,还是一个并不十分光彩的存在。
“那我到底是……”
“你是我得女儿,云衣,你是我和她的女儿啊。”飞羽神情激动,他望着边云衣的眼神虚无缥缈,像是在透过她看旁人,“应该是风狐一族孕育后代的过程与人修不同,但我可以感受到你我之间血脉相连的亲缘。”
是这样吗,困扰多年的身世之谜终于大白,边云衣有种很不真实的感觉。
“这件事,娘,她知道吗?”她口中的娘是乐嘉真人,心里知道不应该这么称呼,多年的习惯一时也改不过来了。
再次提到乐嘉,飞羽的思绪从遥远的回忆中被拉了回来,眼底笼上一抹苦涩,“或许知道,或许不知道,我只说你是我近亲的后代,父母已逝但资质出众可踏上修炼一途。乐嘉或许猜出了什么,主动提议收你为养女,与轻舞一般对待。”
“这些年她待你一直很好,甚至比轻舞还要好……”飞羽感慨道。
这么多的震惊砸下来,边云衣的脑子的麻木的,心也是麻木的,她不知该摆出怎样的一副表情来面对这一切。
她不是人修,也不能被称作妖类,对她那么好的娘也不是亲娘,而她真正的娘亲将她丢下不知所踪,是否还活着她也不知道,而那个一直视她如己出的女人为了帮她寻药而陨落。
多么荒唐而可笑!
而造成这荒唐的一幕的来源就是眼前的这个男子,坐在她面前的人,她的亲生父亲,飞羽真人,边程。
“云衣,你是在恨我吧……”感受到边云衣的目光,飞羽苦涩道。
“我不知道,”边云衣用好像不是自己的声音平静道,“我要好好想想……”
无涯峰的南侧多是悬崖峭壁,少有人至,边云衣在无涯峰上长大,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熟悉非常,南侧那边虽山石崎岖,却有一块突出的平台,刚好可以供一人或坐或卧,都是极好的。
坐在平台上,视野开阔,下有树木葱葱,上有晴空万里,中间群山耸立,边云衣自学会轻身术,就常常溜到此处,修炼也好,发呆也好,消磨着一天的光阴也就过去了。
从洞府出来,双脚控制着身体再一次来到了这个小天地,因为长久没人来过,平台上积了一层灰,一个风球术弹出来,灰尘一扫而空,边云衣撩起衣摆,就势坐了下来。
从万里无云的晴空到晚霞绚烂的夕阳,再到群星点点的星空,边云衣在平台上呆坐了很久。
她面上依旧平静,心里是说不出的滋味,刚知道真相时像大哭一场,而现在眼泪还没跌出眼眶就已经干涩了。
下意识的擦了擦眼角,没有一点湿意,不得不承认,边云衣的神经已经被锻炼的相当坚韧了,若是把这些事一股脑的都说给她听,恐怕她真的会崩溃,会大哭大笑,哀叹命运的不公,嘲笑世间的荒诞。
可是像这样一点点的揭开所谓谜底时,她反而可以冷静下来了,将脑子里纷乱如麻的思绪好好的理一理,以及,接下来的打算。
以前的门派天才也罢,不能修炼的废物也罢,她总是有个家的,虽然修士单薄七情六欲,但有爹娘姐姐在,总是一个寄托。后来娘离世了,也有姐姐,但是现在呢,什么都没了,她不敢面对姐姐,和之前的愧对不同,她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卑鄙无耻的小人,夺走了原本属于姐姐的一切,若世上没有她的存在,姐姐应该比现在幸福百倍吧。
难以想象,如果有一天边轻舞知道了这一切,会怎么看她,那样亲密的姐妹之情,瞬间消散化作刻骨的恨意……
至于边程,边云衣不愿去想这个人,说是恨吗,却也不是,没有他也就没有自己,她厌恶的也只是他的薄情吧,厌恶他的三心二意,若是真对她的亲娘情根深种为何还要另娶他人?既与乐嘉真人结为道侣为何还要对她的亲娘念念不忘。
飞羽抚养自己长大,不欠自己什么,但对乐嘉和自己的亲娘,到底都是辜负了。
而乐嘉是否知道自己的身份呢?斯人已逝,她是怎么想的已无人得知了,边云衣想破头也想不通乐嘉的心思,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乐嘉对她真的很好,这份好是不掺任何虚假的,真心实意的好,足以让她感念一生。
还有那个从未谋面的亲娘,边云衣说不出是什么感情,或许也只是个可怜人吧,这么想来被她抛下的自己不是更可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