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我找繁子程。”海谷子记得秦雪，好看的人总是能让人记忆犹新。
“他在局长办公室，你进来坐会儿吧。”秦雪领她进门，示意她随便找空座，倒了一杯热水递给她。海谷子以为她会回去继续处理自己该做的事情，没想到，她坐在了自己的对面。
“你好，我叫秦雪。”她伸出了手，手指细秀修长又丰润白暂，手心侧的茧子都被海谷子看得一清二楚。
海谷子伸出了自己的手，两只手的肤色差了不止一个色度，害羞地回应：“你好，我是徐海谷，大海的海，粮仓谷。”
“谷子，我可以和你聊聊吗？”突如其来的昵称，让海谷子感到愕然。
“子程和我是大学同学，曾经我追求过他，差点成功，否则今天你就不会出现在这里。”海谷子从没过问繁子程的过去，她认为谈论过去式没有必要，只想珍惜当下。可是，见秦雪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只好当做是去了解繁子程以前的生活。
追溯到五年前，秦雪坐车前往滇南警察学院报道。坐在后座上的她，倚着车窗，小脑袋枕在手上，看着外面的风景。等待红绿灯时，她看见了旁边非机动车道上坐在自行车上的繁子程，左脚轻立在地上，右脚停在脚踏板上，微风掠过他的发丝，吹起他的蓝格子衣角，高挺的鼻翼，抿着唇，看不出任何情绪。车子驶过，秦雪看清了繁子程的正脸，她的心跳快得快让她呼吸不过来，绯红的脸颊蔓延到她的全身，抬起裸露在空气中的胳膊，一片红色。秦雪一直扭着脑袋看向车后面，期待繁子程的再次出现，可是到了警院门口，始终不见那斑驳的身影。
“学妹，你是哪个系的呀？”在秦雪遥望繁子程身影的时候，三个男生站在了她的面前。
“刑侦。”
“巧了，我是你们隔壁的的治安管理学院。”
“学妹，看你就这么个小行李，床单被褥热水瓶什么的日用必需品都没带吧？不过没关心，学长们这里应有尽有，绝对比对面巷子里的摊贩卖得实惠而又有质量。我们有单品价，还有套餐价，建议购买套餐哈，更实惠，我们免费提供搬运，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立马给你运到你宿舍去，怎么着，要不要去看看？”秦雪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对面色彩斑斓，粉色、红色、绿色、蓝色的物件，一捆一捆的被子、床单，一排整齐的热水壶、饭盒、小板凳，水桶脸盆香肥皂等等。
“去什么地方？”秦雪想明白了仨人原来是来拉生意做小买卖，真是精打细算，会过日子。
“得防着点学校，影响不好。所以，都放在我们宿舍呢，你跟我们去验货，没问题就给你拉过来。”
“看你长得这么好看，我们给你打七折！”
秦雪还没点头，就被其中一个学长拿走了行李，剩下两人推着自己。绕过了好几条马路，经过了数次转角，才走到了他们北校区的宿舍。开门被吓了一跳，满屋子的日用品。
“你们，怎么睡觉啊？”
“山人自有妙计！”
“学妹，你赶紧挑喜欢的款式吧，不然等会儿别人进来挑走了。”
秦雪想了想，反正等会儿结束报名也要去超市置购，现在买了还有人力运输，方便了自己。
“学妹啊，总共七百，给你七折，算你五百吧，四舍五入。”
四舍五入？秦雪给逗笑了，给他们转完了账，三个男生负责帮她扛着东西，浩势荡荡地朝着南校区走过去。
“学妹，你们侦查学院的报道直走，在眼前的大教学楼下面。”烈日高温，扛着大包小包，几个人都热湿了汗，找了个阴凉地休息。
“刚刚就该给学妹办理手续取宿舍钥匙的，不然现在直奔宿舍大楼取。张郭你什么脑子啊！”
“嘿，沈洺你说这话就没劲了吧....”
“学妹面前，能不能装一下。”
秦雪眼角的细纹笑得褶在了一起。她刚起身，繁子程的身影掠过她的眼底，他顾不及停车，将单车摔在了人行道上，翻过低矮的栏杆，跳到了旁边小河池的石块上。瞬时吸引了一大帮人围追过去，秦雪也急忙跑到了河边上。看着眼前的一幕，心里淌过了一股暖意。一个四五岁打的小女孩趴在远处的石头上戏水，可是随时可能掉进河池里。此时岸边上响起了尖叫哭泣声，“元元......呜呜...宝贝儿.....不要乱动...”，等到繁子程抱着孩子上来的那一刻，掌声雷鸣，他把孩子递还给哭泣的母亲，就直接推开了人群，扶起自己的车子，再次消失在了秦雪的视线中。
海谷子看着秦雪眼里的温柔和怀念，有那么点不是滋味。
“他是个优秀的男人，有时我都认为任何女人都不配拥有他，只可远观。”秦雪的眼神一下子变得凌厉。
“你怎么来了？”海谷子刚想开口，繁子程回来了，她注意到秦雪的眼里重新充满了柔情和期待。繁子程将手里的档案袋放进了抽屉里，带着海谷子走向了更衣间，从头至尾无视着秦雪。
“男更衣室，我就在外面等你好了。”
繁子程牵着海谷子的手，硬是将她一起带进了更衣室里，当着她的面，脱掉了警服，露出了结实的胸膛，海谷子背过了身，无语道：“你就不怕还有同事换衣服吗，没有羞耻心吗直接上来就脱衣，还是当着我的面。”
“第一个问题，他们早下班了；第二，换衣服天经地义；第三，给你提前预习，改掉你的坏毛病。”
“一言不合就调戏我，想过我的感受吗，繁子程！”海谷子听不下去了，捂着耳朵。
“谷子，过几天我又要去执行任务了，可能会有一段时间失联，麻烦你有空去帮我看看奶奶和阿生。”繁子程放下谷子的双手，轻轻地抱住她，柔声细语。等怀里的人轻轻点头，吻了吻她的头顶。
微信里许久没有联系的顾宗程那栏，来了一条消息。
海谷子，有钱吗，能不能借我？
看到顾宗程的消息，海谷子内心还是泛起了漪澜，年少里的那个少年，牵挂了她的七年风华。
看了看账里的余额，海谷子不假思索地回复他的信息，没想到迅速得到了他的回复。
你需要多少？
一千就好
好，等会儿就转给你。
谢谢
红包领取，顾宗程没有再发消息过来，海谷子犹豫地手指在屏幕上摩擦。
回去的晚上，海谷子接到了田园的电话。
“问你，顾宗程跟你借钱了吗？”电话那头的田园急促地问。
“你怎么知道。”
“我的妈呀，你借了多少？”边上的白菜一听这话，就知道了海谷子准是给了他。今天他们收到消息，顾宗程到处在借钱，要是找到了她们千万注意，可是她们忙到现在才有时间联系海谷子，可还是迟了一步。
“田园，你知道现在在说什么吗？”海谷子一时难以接受田园告诉自己的新闻。
“戴宁和胖子亲眼见到顾宗程吸毒，吸毒，你听明白了吗？”
“不可能！”
“老王的话你还相信吗，他已经被骗了一万，周边所有的同学朋友被他借了个遍，我还猜测大神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处，直到今天胖子和戴宁告诉我们他吸毒的事，事情的前因后果一下子就通了。”白菜夺过电话，田园已经濒临崩溃，下面的话估计不好好说就要和海谷子嚷嚷起来，在电话里直接干嘴架了。
“谷子，你听我说啊，老王和大家已经报案了，钱应该可以追回来，可能顾宗程....”
海谷子已经挂断了电话，抱着手机瘫在地上发着呆，她的心有点痛，不敢接受这就是事实。她开始不断地拨打着顾宗程的电话，电话那头一直都是无人接听。
“I'll spread my wings and I'll learn how to fly.........I gotta take a risk ，Take chance ，Make a change ，And breakaway ......”
“谷子，你醒醒，你手机响了。”海月被手机铃声吵醒，翻身看见一张满是泪痕的脸，被吓了一跳，用力地拍着她的脸，一手的粘稠。
听着breakup，醒了。海谷子意识到做的是一场梦，一场难以接受的梦，不过幸好，只是梦。那个少年，没有变。
“喂，哪位？”
“不是吧，恩人姐姐，你没有我的电话呀？”电话那头的话语里一股的不可思议，听语气像是熟人，可是海谷子再看看电话显示仍旧是一串陌生的号码。
“你打错了....”
“诶，别挂呀，恩人姐姐，我是秦鸣，我现在就在楼下，你出来下呗，有东西给你。你要是不来，我等会儿就直接冲到你房间里去了。”
秦鸣？走到窗口，楼下一辆大众，他倚在车边，仰着脑袋看向海谷子这边。
“我们很熟吗？”海谷子利落地收拾了下，怒气冲冲地冲到楼下。
“恩人姐姐，你眼睛怎么那么红，有谁欺负你了吗，我帮你揍他！”海谷子一把拍掉了秦鸣伸向自己脸上的手掌。
“关你什么事，你赶紧地找我干嘛呀，我好不容易熬到一个周末，还要打搅我的心情。”一记充满了怨恨的眼神，忧伤可悲可恨，色彩五味杂陈。
“恩人姐......”
“停，别再叫我什么恩人姐姐，你以为身处侠义江湖乱世情仇吗？”
“那我怎么称呼你？”
海谷子果真想半天，意识过来，指着他的额鼻头就说道：“你个小屁孩故意绕我玩是吧，求求你以后别来缠着我了，就不必琢磨怎么称呼我了。”但这句话，近段时间以来，她已经不知道对着秦鸣说了多少次了，可他偏偏就是不听啊！
“小子，这是最后一次，记住，最后一次，再有下次，我就报警把你抓起来告你骚扰罪。”秦明给她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可她直接忽视，打开后座门钻了进去，咆哮了出来，怎么会遇到这无赖。一路上，海谷子从后视镜里看到了秦鸣屡屡传来的目光注视，索性就假寐。
“曲艺职业学院？”车子突然停了下来，海谷子睁开眼睛看到前面门口的牌子，疑惑不解。
“你专门带我来看戏吗？”
“是的，我亲自表演，今天我们学校有汇报演出。”秦鸣回头一笑。
“你不是学生吗，怎么还能开车明目张胆的进学校？”
“不想回答愚蠢的问题，你就只管舒服地坐着就行了。等会儿进了场，直接找到三排B区十号座靠过道边儿，然后坐等节目开场就行，要是有什么妖魔鬼怪魑魅魍魉的人物搭讪你，当做空气就行了，甭搭理他们。”没一会儿，一个紧急刹车停在了礼堂前，秦鸣给她指了方向就跑到了后台。
礼堂里面一片漆黑，台阶比较陡，一不小心就打滑。海谷子的视力可见度本来就低，在黑暗中寻找数标无疑就是盲人摸象，瞎扯。
诶？不对，秦鸣已经告诉了她三排，直接走到最前面不就行了。海谷子为自己的智商堪忧，自己都不想理自己了。走到讲台边上，借着微弱灯光的洒射，B区在中间，就是刚才走下来的那条过道。尘埃落定，坐上了位置，海谷子不禁给自己擦把汗，这折腾地。才刚坐下不久，还真有一伙人过来找她，望眼过去，一群稚嫩的脸庞，年纪和秦鸣差不多大。
“姐姐，您收学生吗，我特想学武术，您教教我呗！”一个体积较为庞大的男生直接坐在了她的前排，侧着身子，仰起脑袋，一脸佩服又羡慕的表情看着她。旁边的男生还附和道：“是啊，姐姐，多少学费我们都愿意出，就是希望能把我们调教成和您一样的身手就行。”
“你们都是秦鸣同学？”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仿佛她是只老鹰。
“他都能说什么了，把你们忽悠成这样。”
突然，一个男生板正身子，站得笔直，开口就是说：“话说上回，女英杰不惧危险独抗群匪，使出失传已久的秘术击败悍匪，救下伤痕累累命悬一线的秦鸣。”
“好！”其他人都鼓掌叫好，可海谷子听地傻不愣登的。
“你们啊，谁讲的这故事，你们就找谁去，我不是什么女豪杰，我也不会武功。就这样，表演快开始了，别打扰我看节目，谢谢配合。”海谷子站起身来，撵走了这帮来搞笑的学生。
没想到第一个节目就是秦鸣，差点没认出来，台上的他穿了一身藏青色长袍，比平常的他更有精气神。节目开始，他首先站着给场下的观众鞠了一躬，随即落座。秦鸣开口清唱了一句，空灵浩荡，海谷子也是一惊，没想到他唱歌如此好听，和他平常桀骜不驯吊儿郎当的样子简直不是一个人。后半段他仿佛沉浸在自己的拉弹的悠扬乐曲中，左手在琴杆上上下移动，手指强劲有力却力度把握得刚好。开场节目结束，全场响起了雷鸣般地响声。
看见秦鸣低着身子挪过来，海谷子往里面的空座坐了进去。
“真人不露相啊，挺有把刷子，不错！”海谷子真心地给他竖了个大拇指。
“小意思，不值一提。”秦鸣装了起来，可海谷子就是不顺着他的道儿走，摇头鄙视的眼神看着他，还说：“既然不值一提的表演，那干嘛请我过来观赏？”秦鸣无话反击。
一个多小时，所有节目都表演结束，海谷子内心是有震撼的。节目中看到了一些中国传统乐器、戏剧曲目、相声、杂记等等的亮相，深深地感受到了一种感动。说实话，这个年代的人大部分都已经遗忘了老祖宗遗留下来的瑰宝，不会再有耐心学习这些比较枯燥乏味、需要真功夫才能磨炼成斧的老东西。所以，她真心感动这所学校孩子们的坚持。
“看你今天优秀表演的份上，晚上请你吃饭，怎么样？”听到海谷子的邀请，秦鸣激动地说不出话，手舞足蹈。
“你会炒菜饭吗？”秦鸣忽然发问，海谷子一猜就是他想要自己亲自动手，连忙摇头，扭身就走。
“恩人姐，我都好久没吃过炒菜了，天天都是外卖，人都傻了。”
“外卖的菜不也是烧出来的，和我做的有什么区别呢？”
“你和他们不一样，他们是陌生人。”海谷子内心仿佛被触动，她捕捉到了秦鸣眼睛深处的一丝柔软，之前偶然有听到他说很早就离家出走，没有见过自己的家人，更是没吃过家人做的一顿饭。看着他，轻声地说道：“行吧，不过你要买菜洗菜择菜，我就负责炒菜，同意不？不同意的话就此分别吧！”秦鸣连忙抓住假装离开的谷子，狠狠地点头，生怕她突然间就消失。
跟着秦鸣买足了原料回了他的住处，没想到真是她宿舍的楼下。走进去也是被干净的屋子惊讶了一下子，就差喊出“哇哦”。
“没想到你还是挺干净嘛。”
“我妈死前说过要会照顾自己。”
海谷子一时没说出话来，不知该道歉还是做什么，因为他看见秦鸣说出这句话是多么机械，多么地没有情感。
“想看什么频道自己调。”秦鸣打开了电视，把遥控器扔给了她之后进了厨房开始准备工作。海谷子还是站在原地不动，看着厨房里的秦鸣，想着刚才的那句话，心里多了几分落寞。
“现在插播一条紧急新闻：我市瑞和大道上发生严重追尾事件，其中一辆木材运输大卡车撞断高速栅栏，跌进了外侧废弃的农田上引起火灾。据统计，已有一死两伤，两名伤患已经送至最近医院进行抢救。”海谷子看见新闻画面里那个满脸鲜血的人，紧张地呼吸不过来，因为那人就是顾宗程。在厨房里的秦鸣听见客厅仿佛有重物倒地的声音，好奇地探出脑袋，没想到海谷子晕倒在了地上。
“谷子，海谷子............”
“谷子，我来找你，我带你去拉萨好不好，圆你的那个梦想，起来，我们起来。”
顾宗程站在远处，抿嘴微笑着，朝她伸出了手，海谷子怯生生地递手，可是放到他的手心上时，他的手在慢慢溶解，直至整个身子化成了一团空气，海谷子彻底放声大哭。
“别怕，我在你身边，没关系的。”秦鸣俯身抱住了突然狂哭不止的海谷子，轻声细语地安慰着。
海谷子再次醒来的时候，天色已黑，双眼肿的难以睁眼，想着白天的新闻画面，又止不住地哭泣，眼角的泪水再次沾湿了枕巾。回来的秦鸣看见醒了的海谷子，拿出纸巾替她擦干泪水。
“能告诉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么，让你这么难过。”今天送她来医院时，秦鸣瞧见了电视上的新闻，等医生给她检查的空隙，他才拿出手机查了查那新闻，一场车祸，死了一名司机和伤了两个男人。
“求........求....你不.........................要..说..话”海谷子已经完完全全地泣不成声，一句完整的话都讲不出来，她还在不停地颤抖着。
“谷子，你听听新闻。”
“瑞和追尾后续报道，被送至医院抢救的两名男子已经成功脱离危险。”主持人细高的声音在海谷子的耳畔响起，听到脱离危险四个字，海谷子的呼吸平稳了下来。
“可能是上天听到了你的祈祷。”
当海谷子后来重新遇到顾宗程的时候，她想起了这晚的撕心裂肺，其实都是命中注定。
一月是个悲伤寒冷的季节。
“我想去藏西，看那山川。”
“好，我陪你。”
“不用了，你这工作人民百姓需要你，我只是和你打声招呼，好让你放心。”
“你也是人民，你更需要我。”
海谷子不知道繁子程怎么获得了批假，当她坐在火车上，问了一路，可是他始终守口如瓶。藏西这个梦，从高二开始就已经在海谷子的心里扎根萌芽，当时高考她有想过报考藏西的学校，可是翻阅了以往的录取名单，她发现藏西不在灌城招生。于是，这个接触藏西的梦想破灭了。后来，去年毕业，藏西的种子燃烧了起来，越来越旺，有时都到了茶不思饭不想的地步。
“谷子，不管是山川大河，还是漫漫人生，我都愿意陪你，直至终老。”
海谷子抬头看他，主动地亲了他的脸颊，然后害羞地挽着他的胳膊，一起等待列车的终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