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钱被金钱镖这一举动弄得哭笑不得,精神倒是好了不少。
路垣并不知道背后金钱镖的动作,只笑着附和道:“金老,您老当益壮,确实比大部分年轻人都还强呢。”
路垣的医术不消多说,待到傍晚,龙钱已经大好了,不过当他们想走时,还是却不过路垣软硬兼施地口才,又留了一晚,等他们回到白露镇,已是三天后了。
不到十日,龙钱又站在了甄家酒铺门前。
清晨的白露镇,还弥漫着些许薄雾,“酒”字旌旗展展地垂下来,显得有些陈旧。
现在还不是开门的时候,但甄老板应该已经醒了,龙钱隐隐约约能听到甄老板粗豪的嗓音。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龙钱其实听不清甄老板在念什么,只是他知道,一定是这个,便也低声念道。
这时,他听到身边有一个苍老沙哑的声音响起:“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那声音渐渐提高,由低语提高到正常说话,再到后来甚至都像大喊一般。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明明如月,何时可掇?忧从中来,不可断绝。”
龙钱跟着这声音喊,院内的甄老板也跟着喊,那粗豪浑厚的嗓音喊起来,一下子就盖过了门外这一老一少。
“越陌度阡,枉用相存。契阔谈讌,心念旧恩。”
金钱镖不认输似的再提音量,龙钱也拼尽全力地嘶吼,一时间,空旷的街道上缭绕着三个男人大吼的声音,老的那个嘶哑,年轻些的粗豪,最年少的尚还有几分稚嫩,却俱都豪气干云。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
到这时,三人默契地住了口,龙钱便见他开了三年的那道门,被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打开了。
龙钱、金钱镖和甄幕年三人相对而立,用几近耳语的声音念道:“山不厌高,海不厌深。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念完这最后一句,三人相视一笑,进了甄家酒铺的门。
龙钱自觉地把门关上,便听身后两个多年未见的老友已经互相讽刺开了。
“多年未见,看到老甄你还是这么康健,我就放心多啦。”金钱镖看似关切,实则讥讽。
“不如老金你老当益壮啊。”甄幕年亦是不留情面的反讽回去。
龙钱转回身来,就见这两人互相擂了一拳,笑得不能自已的样子。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甄幕年边笑边对龙钱道:“你的房间还给你留着,你回去稍微收拾一下吧,顺便把你旁边那间也收拾出来,给老金住。”
龙钱点点头,步伐飞快地走向后院,尽最快的速度远离身后那俩疯子。
金钱镖捂着肚子,笑得本就佝偻的身子蜷缩在一起,笑得眼泪都涌了出来。
“毛毛——毛毛死了……我的毛毛啊……我的毛毛啊——”
这个一直表现如常的老人蹲在地上,干瘦的身子缩成一小团,口中低低地呻吟着,凄楚得像是一只失去孩子的老乌鸦。
甄幕年沉默下来,伸手拍了拍金钱镖的后背,也没说话,就这样陪他蹲在地上。
待龙钱收拾好两间屋子出来的时候,金钱镖和甄幕年已经坐在桌前喝起了酒,朝露浓郁醇厚的香气弥漫在酒铺里。
看到龙钱出来,甄幕年冲他招了招手:“钱儿啊,我问你,你愿不愿意拜我为师?”
龙钱愣了一下,就听甄幕年继续道:“我教不了你武功,但是除了武功,我什么都会一点儿,你想学什么,我都可以教你。”
“掌柜的,自三年前你收留我,已经教了我很多东西,我心里早已把您当师父一样看待了。”龙钱郑重地说,黑沉沉的眼睛里自有一番坚毅。
甄幕年点点头,一旁的金钱镖递给龙钱一碗酒,笑道:“那就正式拜个师吧。”
“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龙钱双手接过酒,双膝跪地,酒碗高举,恭敬地道。
甄幕年也双手拿过酒,一饮而尽后,把他扶了起来:“你今天先休整一下,从明天开始,你上午要随老金习武,下午就要随我读书。”
龙钱点点头,再不认为读书是无用之事。
第二天,龙钱天没亮就起了床,在金钱镖的指导下活动筋骨,抻拉身体。
“小子,跟我学,注意呼吸。”
金钱镖摆了个姿势,双手合十自腹部举到胸前,由胸前极力向外打开,双掌由立到平,连指尖都随着呼吸的节奏由紧到松。
龙钱按照金钱镖的指示调整呼吸,跟着他做了一套动作。
他的记忆力在这时帮了他大忙,不用金钱镖过多演示,只一遍,他就能把这一套动作记得清清楚楚,到第二遍做时,他已经能做得和金钱镖别无二致了。
这一练,就练到天光大亮,甄幕年起床。
龙钱汗如雨下,身上的每一块肌肉都微微颤动,热量自他肌肉中凝聚到经脉里,凝成一股细细的暖流,随着他的呼吸游走,使整个身体都维持着一样的温度。
“好啦,先停一下吧,热水已经烧好了,你先进去泡着。”金钱镖看着差不多了,就喊龙钱去泡药浴:“不过也就今天我给你准备,明天开始你就自己弄吧,我这次只抓了十天的药,等用完了你自己去配,哦,药方我一会儿复述给你,你自己记牢了。”
龙钱双手画圆,合抱在腹间,吐出一口浊气,体内的暖流也随着这口气回到丹田之内。
“多谢金老。”龙钱道了谢,转身回房间里泡药浴。
看着他这样的姿态,金钱镖面露满意之色,嘴上却跟一旁摇头晃脑地读书的甄幕年道:“老甄,你说这小子怎么这么听话啊?弄得我想找一点儿当师父训人的感觉,都没有好借口。”
甄幕年鄙视地看了他一眼:“想炫耀就直说好吗?再说了,钱儿叫师父的人是我,你?顶多算个武术教练。”
金钱镖被这话噎了一下,不再理他,跑进房间教龙钱打坐时的呼吸之法。
因着之前的运动和热水的蒸腾,龙钱浑身的毛孔都张开了。他在金钱镖的指导下,通过呼吸调动丹田内那一股细流,体内的杂质从毛孔排出,药力则从毛孔渗入,补充着肌肉刚刚的消耗,缓解他的疲劳。
龙钱打坐运功,金钱镖就不时往浴桶内加热水,保持着水的温度,使药力能最好的发挥作用。
一个时辰后,龙钱睁开双眼,水中的药香已经散去,只桶底积着薄薄一层污秽。
龙钱知道是金钱镖一直帮他添水,面露感动之色,正想道谢,就听金钱镖道:“饭已经好了,你快些出来,我就不等你了。”说罢就急匆匆地往堂屋吃饭去了。
龙钱神情空白了一瞬,也觉腹中饥饿难耐,急忙起身,擦净身体,换上干净衣服,也奔堂屋而去。
这一餐不算复杂,味道却一点不打折扣,白粥是拿昨天吊的鸡汤熬的,味道香醇清爽,纯肉的馅饼则是咸香厚重,另有清脆爽口的小菜搭配,龙钱一连吃了八个馅饼,喝了两大碗粥,第一次比金钱镖吃得还多。
甄幕年露出一个牙疼似的表情,喃喃道:“所谓穷文富武,古人诚不欺我啊。”
金钱镖咂咂嘴:“啧啧,倒是颇有我年轻时的几分风范。”
甄幕年面露苦色:“要养两个饭桶,是时候想办法创个收了。”
金钱镖认真审视着甄幕年的体格,摇头道:“不,是三个。”
吃过饭,金钱镖问龙钱:“小子,你想用什么武器?”
龙钱看着金钱镖,一字一句地回答道:“金钱镖。”
金钱镖一挑眉,道:“你确定?这可不像一般大侠的选择。”
龙钱点头道:“我确定。”
甄幕年倒是有点明白了:“老金,也许……钱儿会比你更适合用暗器。”
金钱镖闻言一笑,摸出一枚金钱镖拍在桌上,推给龙钱道:“好,那我就教你这个,不过在真正上手之前,你要先熟悉它。”
龙钱从桌上拿起这枚金钱镖,细细打量起来。
它比一般铜钱略大一些,内中的方孔则要小些,边缘锋利,两面光滑,但并不平整,仔细摸来,有细小的凹痕自方孔的四角延伸至边缘,在太阳下,整体闪着和铜钱如出一辙的微光。
“好,我会的。”龙钱慎重地把这枚金钱镖收了起来。
金钱镖满意地点点头,正色道:“很多人认为暗器的功夫都在一双手上,这当然没错,只是还不够准确。
事实上,暗器和其他兵器并没有太大不同,都需要整个身体的配合,只不过相对而言,手在这里面占据了更为重要的地位。
所以你既然想学暗器,练手是必要的。”
龙钱点头应是,上午剩下的时光就在对于手部肌肉的锻炼中度过了。
待到下午,龙钱则跟着甄幕年去书房读书,不过这次,读的不是四书五经之类,而是兵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