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轻双脚都踏入符阵,一阵剧痛突然袭来,她瞬间眼前一黑,眼泪差点失控。
她从没想过,这个启蒙礼会这么痛,痛到她心生怯意,这种疼与被那个男人拿烧火棍抽的皮肉之疼不同,而是从骨头里开始的。
岳轻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连走一小步都无比困难。
深吸一口气,岳轻把眼泪憋了回去,揉了揉泛红的眼眶,一小步一小步向前,速度虽慢,脚步不停,还满是稚气的脸上神情紧绷,隐隐有一种莫名的神圣之感。
五云溪,叶氏祖祠。
叶简看着叶摇光一步一步进入阵中,手心里捏了一把冷汗,这次的启蒙礼与以往不同,本不应该在三岁时进行,应当是十五岁及笄时的洗礼,但是······
叹了口气,叶简继续紧张地注视着自己的女儿,自家女儿从来没有受过疼,吃过苦,这次的启蒙礼,能坚持吗?
叶摇光身影完全没入阵中,不过一秒,叶简就听到了哭声。
看着符阵中泪流满面的女儿,叶简心里一紧,接着便是心疼,当真是煎熬。
随着时间过去,叶摇光的哭声渐渐低了下去,她站在符阵的边缘抹了一把眼泪,打了一个哭嗝。
叶摇光又打了一个哭嗝,原本的哭声变成了断断续续的抽噎,却颤颤巍巍地迈开了步子,开始向阵法中心走去。
她答应过的,要坚强,不害怕,她就决不会半途而废,她可是叶家少主,叶家的天才!可是,真的好疼啊······叶摇光的眼泪流的更凶。
叶简看着自家女儿哭花的脸,看着她迈着小小的步子,却一直不停,一时间心绪复杂难言,不知是该欣慰,还是心疼。
边陲小镇,岳轻每走一步,那种痛就更加一等,离阵心还有几步,她就浑身颤抖,蹲在地上将自己蜷成一团。屋子里的那个人影也在颤抖,却没有任何的动静,甚至,岳轻和云漪根本没有发现他的存在。
云漪在符阵之外,静静地看着,内心翻江倒海,她不知道这么做是对是错,这次的启蒙礼一旦开始,除非阵中的人坚持到最后,自己走出来,不然无法停止,哪怕再痛苦。
云漪转开脸,逼着自己狠下心肠,这些痛比起她未来将要面临的命运,尤不及其十一,她不能陪她走完,只能给予她一些东西,即使,以血色为底。
岳轻蜷成一团,渐渐的,她的身体停止了颤抖,已经适应了这样的痛楚。她抬起头,缓缓地站了起来,准备走完剩下的几步。
她转头看了云漪一眼,云漪也在看着她,眼睛里满是悲伤温柔还有鼓励,不知不觉,她眼底原本泛上来的红芒瞬间消退。她扭过头,嘴角轻轻动了几下,似乎在说什么。
云漪看着自家女儿,夜色模糊了她的惊骇,她刚刚在小轻的眼里看到了红芒,那是云家人失控的前兆。
在云漪看不到的地方,岳轻看着那个白衣的小男孩,小男孩眼底的朱红小痣妖异非常,她咬牙一字一顿:“我不会相信你。”
小男孩笑一笑,无声道:“那就拭目以待吧。”随即消失不见。
岳轻原本有些烦躁的心情渐渐平静,她深吸一口气,走入了阵心之中。
叶摇光已经渐渐走到了符阵的中心区域,她对于身上的痛楚已经有些麻木了。
又走了一程,感受着身上加重的痛苦,叶摇光突然就有些委屈,她做错了什么,为什么启蒙礼这么痛,明明她之前问过那些姐姐的,她们都说启蒙礼根本不疼的。
难道她们都在骗我?摇光越想越委屈,心中也有了一丝浅浅的不满。忽然,她眼前白影一闪,一个看着有些眼熟的白衣小男孩出现在她身边。
那个小男孩说:“对,她们都在骗你,你不生气吗?”
摇光有些奇怪:“你是谁?”
“我是你的朋友。”
“我不认识你,你才骗我。”
摇光觉得身上的痛似乎轻了一些,不再看那个人,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毅然踏入阵心。
小男孩看着叶摇光小小的背影,无所谓的笑了笑:“我们以后见面的机会还有很多呢。”
说完,渐渐消失。
摇光进入阵心,睁开眼睛,却找不到那个小男孩的身影了。
她并没有放在心上,因为,阵心突然一道白光,她身上的痛苦消失了,一丝不剩。
岳轻蜷在一起的身体渐渐舒展开,阵心的能量轻柔地环绕在她的身边。
岳轻原本从骨头里的泛起的疼痛,一下子消失殆尽。岳轻能感受得到有一些奇怪的气流钻进自己的身体,进行了一些改造。
最明显的是,她可以感觉到自己身体里有一些气流在有规律的游走,甚至,她明明在阵心里,却可以看到符阵之外,母亲脸上担忧的神色。
她想去安慰一下那个女人,告诉她不用担心,但是她做不到。那道白光既是保护也是束缚,她连动都不可以。
这时,她感觉到了一股悲伤和怨恨,浓烈至极,却无法察觉到源头,甚至这股怨恨很快便消失了。岳轻有些奇怪,还未多想,一股灼烧感猛地传来,瞬间炸开。
岳轻看到那道白光渐渐染上了黑色,黑色迅速地蔓延并不断加深。那种灼烧感渐渐减轻,变成了一种凉凉的感觉,岳轻舒了口气,也许最痛苦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被灼烧感折磨过的身体和经脉没有察觉到,这种凉意正在渐渐加深。
五云溪,叶氏祖祠。
符阵之中,摇光的抽噎声已经消失了,阵心腾起一道黑色的光芒,将摇光小小的身影包裹在内。
叶简震惊地发现,他的神识穿透不了那薄薄的一层黑光,他看不到阵心中的情景,他有些担心了。
摇光只觉得自己所经受的所有疼痛都一下子消失了,而且有凉凉的气流从疼痛的地方拂过,气流所到之处清清凉凉,十分舒服。
只是在清凉过后,这种凉凉的感觉变成了寒冷,摇光感觉得到身体内部的寒冷感,她的牙齿开始打颤,她觉得自己可能快要死了。
她能看到自己父亲担忧的神情,她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她说不出话,一开口便是一团白气涌出。她看不到的是,她的睫毛和头发已经结满了白霜。
就在摇光马上要失去意识的时候,那层黑光开始渐渐褪色,变成了浅淡的白色,温度也开始回暖。
摇光不再颤抖,并舒了一口气,寒冷彻底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温暖。只是这种温暖还在渐渐上升,温度越来越高,越来越热,慢慢的,这种温暖变成了一种灼烧感。
摇光开始出汗,那个汗水是灰色的,还带着一点臭臭的味道,摇光有些傻眼。她从来不知道自己身体里会有这样的脏东西,她也不知道这些是什么。
不过,随着这种汗水的排出,摇光觉得更加清醒,这种温度也更可以忍受。甚至于到最后,她觉得这个灼烧感渐渐消失,她的汗水也没有再出现。
岳轻在那种清凉之中舒了口气,之前的灼烧感似乎给她的身体带来了一些伤,而这种清凉将她的伤处治愈了。
只是,这个清凉渐渐变成了寒冷。岳轻颤抖起来,环境寒冷,可她却依旧出了汗,汗水流出马上结出一层霜晶,那股腥臭的味道也不太明显。
随着这种汗水冰晶越来越多,岳轻越来越适应这种阴寒的感觉,就像自己原本就是他们中的一员,她觉得自己要与这种灵力环境融合在一起了。
云漪在阵外,她早看不见阵心的情况,那一道黑色的灵力将阵心遮蔽得严严实实,她只能在阵外,担忧着。
她一直都是这样无能为力,每一次都是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从最开始的百岳宗,到后来的太虚之战,到现在的启蒙礼。云漪的眼中渐渐有红芒攀附而上,手腕上又有光芒亮起。
突然有风声划过,云漪眼中的红芒迅速消退,警觉地看向那个方向,却空无一人。云漪再不敢放松心神,这才发现,自己刚刚濒临失控,瞬间感到十分后怕,万一······
云漪收回心神,启蒙礼快要结束了,不能出现意外!
屋子里的人影颤抖着,狠狠给了自己几个耳光,在黑暗中,泪流满面。
五云溪,叶氏祖祠。启蒙礼终于到了尾声。
叶简看着符阵的光芒渐渐减弱,阵心的白光一点一点散去,或被阵心那个小小的身体吸收,闭了闭眼睛。
收敛了情绪,叶简缓缓抬起手,一道白色的灵力缓缓注入符阵,白色的灵力柔和地包裹着阵心,阵心的白光没有再消散,全部进入了那个小小的身体。
叶摇光觉得自己快要炸掉了,像是一个装满水的袋子,但是那些白光还在往自己的身体里钻,从皮肤、骨头缝······
摇光只觉得自己全身都在疼,那个袋子似乎终于撑不住了,裂出了一道道小小的伤口,有一些红色液体模糊了她的视野。她的意识在星星点点的白光中渐渐模糊,还没有结束吗······
叶简看着白光全部消失,符阵黯淡下去,露出了趴伏着的那个小身影,摇光身上的白色衣袍已经被染成了红色,显得触目惊心。
叶简不敢触碰,只能用包裹阵心的那道白色灵力小心翼翼地托起那个身影,并不断地为她治疗着身上那一道道撕裂的伤。他不知道该作何表情,只能一遍遍地轻声说:“结束了,结束了······”
说着说着,有泪落下,从没有哪一刻,他这么痛恨五大家族所谓的责任,所谓的禁令,还有所谓的预言。
边陲小镇中,符阵的光已经开始黯淡,云漪目不转睛的盯着阵心的黑光,手中动作也没有停下,手腕之上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中,鲜红的血液慢慢滴入符阵,向阵心汇聚。
云漪咬牙,这几年的封印与符咒已经将她的灵力啃噬的差不多了,只有用血祭之法才可以给这次启蒙礼一个完美的收场,哪怕会增加她失控的风险。
云家已经被卷入旋涡,这个命运从小轻是黑暗天赋就开始了,她无处可逃,只能,让她变得更强,强到可以······
符阵中心最后爆发出一阵红芒,随即迅速黯淡下去,露出了里面的那个蜷缩成一团的身影。
云漪悄悄看了一眼破旧的屋子,随后便重重的倒在地上。她能做的,已经完成了,接下来的路,终归要她自己走了······
此刻,黎明前夕,是一天中最黑暗的时刻。
夜色深重,看不到一丝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