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孙安锦与明华音可以称得上不欢而散后,孙安锦便搬去了另一间偏殿,整日闷在里面埋头作画。明华音如今的水平绝对无法完成除夕宫宴上要呈送的画作,她便索性一人全揽了。
“若是有人在宫宴上问起这画……”催雪担忧道。
“过几日画完了便去见惠敏,”孙安锦凝视着尚未完成的画作,“到那时她或许就想开了。”
催雪叹息一声,道:“那日的事,小姐会不会做得不大妥当。”
孙安锦闻言,搁下笔,抬头望着她。
“惠敏殿下有那般说辞,确是对不住小姐,但小姐怎可晾着人家这么些日子……”
孙安锦笑笑:“她有什么对不住我的。”说完,再次执笔。
“奴婢觉得,还是尽早去和殿下说开些比较好,”催雪又道,“那日小姐与殿下说的话,奴婢并不全懂,只是……”
孙安锦的笔忽然顿住了。
是了,这可是件不得了的麻烦事。
枉她还以为自己有多冷静,那日与惠敏说的话全被催雪和落鸣宫的两名婢女听了去,她居然全然忽视了!孙安锦顿时觉得全身都麻痹了,执笔的手一松,笔就那样直挺挺地划到纸上,留下一道刀刻似的墨痕。
“小姐!”催雪一惊,但为时已晚,这幅画算是废了。
孙安锦垂眸看向落在纸面上的笔,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头至脚蔓延了全身。
催雪这边自然好办,除去崔家的事,催雪是全心向着自己和书院的,只是那两个婢女……若是最坏的情况,那日她与惠敏的对话或许已经传到了什么人耳中了。
该怎么办?孙安锦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细细思索。自那日之后已经过去了四天,如若真有什么人知道了,按理说也该有所动作了。如今这安然无事的状态,是否说明情况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糟?
“小姐,这画……”催雪不明所以,只可惜着好好的一幅画被毁了。
孙安锦稍回神,看向那毁了画作的一笔。
“烧了吧,莫叫人看见。”孙安锦将笔拾起,探入笔洗,“我去找惠敏,你不必跟来。”
催雪不疑有他,再加上她本也希望孙安锦与惠敏公主和解,立刻便按照吩咐办事去了。
方一离开偏殿,迎面险些撞上一个人。若是在梨华院,催雪定会训斥这人几句,然而她记得清楚,此刻是在宫中,行事需处处谨慎,故而稳住身形后并未抬头,便要道歉。
“哎,不必,”谁知那人看到她要行礼,立刻伸手来扶,“你是生怕我不被人发现。”
催雪这才发现来人是几日不见的刘山。
“见过刘公子。”催雪依旧按着规矩行礼。
“哎,算了算了,”刘山摆摆手示意她赶紧离开,“你主子在里面吧?”
“主子正要去见惠敏殿下呢。”催雪回答。
殿内,孙安锦已经听到了外面的动静,想着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这家伙赶在这当口儿过来,让她不得不将紧迫的事又往后推。正想着,刘山已经走进来了。
“几日不见,想我了没?”刘山一如既往地贫。
“催雪,送客。”孙安锦一如既往地冷漠。
“别啊,我来看看画怎么样了,”刘山赶紧说明来意,“华音久不去宫宴,你多提点她些。”
“那是自然,”孙安锦漫不经心地将书案上的东西整理好,“画的事你不必着急,这几日总能画出来的。”
刘山不甘心道:“我方才看到你的婢女拿着画出去了。”
“那不过是张废稿,”孙安锦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忙手里的事,“你若是着急,自己来画。”
“我只是奇怪,”刘山两臂环抱胸前,歪着头盯着孙安锦,“华音不帮你?”
孙安锦手上的动作再次停住,抬头看向刘山。不得不说这人虽然时常不正经,但一旦正经起来也着实叫人头疼。
“我不过帮着惠敏参谋,”孙安锦面色淡然地回答,“方才那张不过是我构思时的废稿,这事不必惠敏费神。”
“我怎么觉得你说话咬牙切齿的。”
孙安锦立刻换上副笑脸:“哪有,你想多了。没事的话赶紧走吧,你挡我路了。”说完,示意刘山将门口给她让出来。
刘山向旁边走了一步,将路让出来。孙安锦不想与他多纠缠,抬脚就往外走。
“你等等我,咱们一起去。”
“女孩子之间的悄悄话,你还是别听了。”孙安锦给了他一个白眼。
“可我也有事找她。”刘山不死心。
“那你先去,”孙安锦让出路来,做了个请的手势,“刘公子难得来一次,莫叫人说我冷落了你。”
“你还知道我进来一次不容易。”刘山万分诧异。
“毕竟没了那暗渠,你从刘府来落鸣宫怕是不比从城南到城北近。”孙安锦对此深表同情。
刘山闻言如释重负,放下了轻松的神情,呲牙咧嘴地捶了捶早已走得酸疼的腿。
“那暗渠你怎么知道?”刘山问。
“可是我让惠敏转告你的,”孙安锦指向落鸣宫书房的方向,“我们在书房找到张宫室暗道图,上面可没标注你走的方位有什么密道。既然不是密道,你走的就多半是废弃的暗渠了。”
“那东西在哪?”刘山立刻来了兴趣,“给我看看。”
孙安锦将路指给他后,刘山乐颠颠地跑去看图了。孙安锦趁此机会立刻去了明华音的主殿。
神奇的是明华音并不在主殿内。
“殿下去哪了?”孙安锦问正在清扫地面的宫女。
“殿下昨日便被皇后娘娘召走了,”那侍女依然在和地上的污渍对峙,并不按照规矩向孙安锦行礼作答,“殿下说了不要惊动小姐,奴婢们就没告诉您。”
皇后?上官皇后!?
仿佛一盆冰水劈头盖脸地砸下,孙安锦僵在了原地。
是……那件事传到上官皇后耳中了吗?
孙安锦不及思索转身便走。眼下最重要的是明华音的性命,直觉告诉她,就算是被皇帝知道,也绝不能让这件事被上官皇后掌握。
“孙小姐去哪里?”即将离开落鸣宫时,从书房方向回来的刘山喊住了她。
“去皇后宫里。”孙安锦回过头,一字一顿道。
“等等!”刘山拦在孙安锦前面,将她的路挡得严严实实,“怎么回事?”
“惠敏被皇后召走了。”孙安锦看着他,语气凝重。
刘山一下子安静下来。
“你这样去不行,”刘山的神色也凝重起来,“若是求见不得,便是擅闯了。”
孙安锦蹙眉:“你以为我不知道?可除此之外还能怎么办?”
“莫急,莫急,”刘山显然也没料到会有这样的事,只能问个清楚再做打算,“华音什么时候去的?”
“去了一日了,”孙安锦自责地扶额,深叹了一声,“我怎么就没发现?”
“昨日就去了?”刘山惊讶道,“你今日才知道?”
“我们……”孙安锦如今只后悔为何要留善珂一人去想清楚,自己也远不及想象中冷静,但事情又不能对刘山说明,“唉,当务之急还是将惠敏救出来……”
“救什么救啊,我母后会吃人的吗?”忽然一个少女的嗓音传来,听着便是个娇蛮的主儿,对孙安锦方才的话极为不满。孙安锦和刘山循着声音齐齐转头,看见一个身着樱红衣裙的少女从落鸣宫外走进来,身后跟着的素衣少女正是明华音。
“惠敏!”孙安锦大喜过望,立刻便想去牵明华音的手。不料手伸至半路,“啪”地一声脆响,被人打开了。
“你瞎吗?”那樱红衣裙的少女对孙安锦横起眉毛,“还是说你眼里就没有本公主?”
孙安锦这才认真打量起这人。少女看上去比自己年少些许,那双神如闪动着的焰火般的眼睛与那日她来落鸣宫时见过的一模一样。
“见过玉敏公主。”人在屋檐下,孙安锦虽然不悦,但还是向明昭昭问了安。
“原本还以为孙院首的女儿有多厉害,居然连礼数都不懂,”明昭昭却并不满意,“我问你,方才为什么不先向我问安?”
孙安锦突然觉得刘山比起这个玉敏可爱极了,一点都不气人。
不对,刘山!刘山可不能被玉敏发现在这里!孙安锦猛地回头,却见刘山极为恭敬地向前拜着。
“看他干嘛!他都比你懂礼数!”明昭昭愈发不满,“你说啊,是不是看不上我?”
孙安锦这才回过头来,扬起嘴角,假笑道:“殿下何出此言,臣女怎敢怠慢殿下?”
“好啊,你还敢反问我!”明昭昭闻言却是更加恼怒,“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是孙院首的女儿,懂得比我多,就比我厉害了?”
孙安锦惊讶地扬眉。且不说这样的想法她从来没有过,只说明昭昭这番话居然是将她的见识置于自己之上,这着实令孙安锦想不到。
“殿下谬赞,臣女不过开蒙早,所知并不比殿下多。”孙安锦几乎是忍着笑回话。
“哼,算你识相,”更为神奇的是明昭昭居然觉得孙安锦是在真心实意地说话,满意地抬脚继续往落鸣宫里走,路过刘山身边时还吩咐了他一句,“你,挺机灵的,回头找管事领赏。”
“谢殿下!”刘山语气激动,孙安锦简直怀疑他感激得想抱着明昭昭的脚痛哭一场。
“行了,母后赏了惠敏不少东西,你搬进去吧。”明昭昭不再管他,继续往前走。倒是刘山抬起头一看,只见五六个宫人拎捧抱扛地拿了无数东西,顿时黑了脸。
“都搬去偏殿吧,清点完了再来报我们。”孙安锦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鼓励他好好干,然后也跟着明昭昭去了主殿。
刘山站在原地,和领头的宫人大眼瞪小眼。
“辛苦你。”那领头的宫人年岁不大,直接将手上的东西塞到了刘山怀里,然后指挥着后面的人将东西都放在了地上。品类形貌之多,堪比集市。
刘山抱着沉甸甸的包裹,神情僵硬。
“后面还有一些,稍后我再带人送来。”
刘山手里的包裹应声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