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少了探路的奔波,时间都好像被拉得又宽又长。
阿飘自觉自己一番掏心挖肺的好心话被人当成了笑话,心里郁楚得很,早早就歇了音。
常眉现在是乐得清净,她才不关心碧玉镯心里的想法和它说的那些话,什么碧玉空间、什么灵物,现在这镯子于她而言也就是个好看点的装饰品。
现在镯子不说话了,她耳根子也清净了,连带着觉得整个人都沉淀下来。
正午的光线最充裕,天上一大团一大团的云都被这光线耐心地绣上一圈金边,再往稍远的天边看去,常眉眯了眯眼睛,一团软塌塌的云卧倒在那,模模糊糊晕开了的形状倒还挺像以前看过的那个破旧残损的佛塑。
露凝赶到木屋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副景象——八个闭着眼睛的人桩子和一个睁眼望天的人桩子一动不动地钉在地上。
常眉第一个发现有人过来——因为她睁着眼睛,眼角的余光分了点给那个狼狈的女人。
现在这个情况,聪明点的都不会把自己神识放开,恨不得将神识缩成个针尖,然后把它呛在识海的最深处,别露出半点端倪来才好。
要是不小心被妖宠察觉到了,是要以饵料的身份凄惨赴死的。
光靠肉眼和耳朵察觉身边的动静,那个贼眉鼠眼反而是第二个发现了露凝存在的人,他凑上杨史的耳朵,低低地说了几句话,接着杨史、刀疤脸和钟云柔都睁开了眼睛朝露凝望过去。
常眉这边的四人都被她知会了,现在也都张着眼睛看向露凝。
怎么了?
饵料还有分先后的优越感了?
露凝缓了缓气儿,直接拿手擦了一把脸,脏污的色彩混着汗在她脸上占的面积更大了,她却一点要使个清洁术的意思也没有,就这么由着自己的脸脏下去。
饵料的话,应该干净点的看起来会比较有食欲吧?
她心里虽然不服气几个人打量她的目光,但是也知道人家先来的,自己这个后来的免不了被一顿打量。
这就好像,露凝由着几人打量,自顾自地拿出一个小瓶子,耳朵贴上去然后晃了晃,果然,空的,她心里好好思考了一番,想出了句形容的话,这就好像凡世里的那些狗,外来的总要被本地的凑上去嗅嗅。
恩,自己这个描述还蛮贴切的。
“小妹妹,到这边来,那边都是嘴损的人,我们这边人心善。”
杨史透过现象看本质,轻而易举地从那张脏兮兮的脸上看出了掩藏在下面的美貌。
钟云柔听着杨史大言不惭的话,心里讽刺又可恨,大抵自己在他这儿真的一点价值都没了,为什么老天连堕落的机会都不肯好好给她一个?
常眉几人像是没听到老黄瓜说自己嘴损,安安静静地一句话也没说,只贾肚皮飞了记白眼过去。
心善?
露凝看着盘坐在毯子上的四个人,又悄悄觑了眼坐在毛皮上的五个人。
“不,不用了,我,我还挺喜欢嘴损的人。”
心不心善她不知道,脸恶她倒是看出来了。
虽然有知人知面不知心,人不可貌相还有很多这样那样的话,但是任谁看到了长得坏的人也不会生出想要靠近的想法吧。
她一步三摇头,还加上摆手,把自己不想要去的想法表达的淋漓尽致,就差没在脑门上写上“我不想去”四个大字了。
常眉目光稍稍一滞,这姑娘,这语气,这四两拨千斤拨的,她喜欢,她欣赏。
杨史摸了摸下巴,转头看了看刀疤脸和贼眉鼠眼,又盯着钟云柔看,接着又在自己手心里幻化出了个水镜正对着自己。
这脸是不是有点有碍观瞻啊?恩…这次收的三个人长得好像也有点影响人的心情。
尝试着一点一点靠近坐在毛皮上的三个人,露凝稳住心神,仔细观察着五个人的脸色,看清楚的确没有厌烦的表情流露出来,她才壮着胆子又靠近了几步。
但是她也没敢靠太近,离着大概还有七八步的时候,她就停住了。
散修相互间的防备还是挺深的,现在他们没警告自己,大概就是觉得自己没有威胁性,这可真是个让她高兴不起来的“优点”。
“各位……”露凝没敢拿神识去探毛皮上坐着的五个人的修为,也不知道人家是什么境界的,听说有的快要筑基的散修为了以炼气期的修为进太衍境都压制了修为,现在出来了没有理由再压制,压着的人应该都筑基了。
她拿不准几个人里面有没有筑基修士,又想和这几个人抱团。
露凝支支吾吾拿捏了一会儿,想起来自己在凡世的时候,村里人的互称,才下定了决心说话:“几位大哥大姐,我叫露凝,我,我有事想跟你们说。”
她说完有点局促地拿手抠着自己月白衣裙上已经干化的泥点子,心里突然有点感慨,她好像有挺久没有这么不自在过了,以前哪一次不先是男人腆着脸凑上来的。
常眉对称呼什么的倒是无所谓,之前贾肚皮喊她“小孟子”,她觉得无所谓,这次被瞧着比自己年龄大的人喊“大姐”,心里没有觉得不舒服,居然还觉得挺亲切的。
她稍一用力,硬生生地把贾肚皮挤到了一边。
然后朝站着的人招了招手,又拍了拍自己身侧空出来的一块地方,脸上挂着和煦的笑,配上她那副无害的清澄模样,倒是很招人好感。
孟知章、贾肚皮和张大张二四个人看着常眉现在可以称得上殷勤的样子,很给面子的保持了沉默,心里却是惊奇,不是说同性相斥么,难道,这家伙......是个伪女修?
他们四人看着常眉脸上“讨好”的笑,越看越觉得可能。
露凝甩了甩裙角上的泥渍,走了上前,就着人家帮她空出来的位置坐了下来,还回头朝着那个被挤开的大肚皮修士歉意的笑了笑。
贾肚皮心不在焉地摆摆手,示意自己不在意。
“我叫常眉,这边是孟知章、贾肚皮、张大、张二,我觉得性情都挺好的,就是这两个,”常眉指了指张大和张二,语气就像是对着外边的人批评自己不成器的俩儿子:“有点喜欢偷鸡摸狗,但本性还是好的。”
张二闻言不好意思的低下头,脸臊得跟什么似的,隐隐感觉自己好像回到了有妈的童年,张大也把头撇向了一边。
露凝一一笑着看了过去,她还以为肯定会很难相处,居然这么热情,任是她曾经遇上的一个男修比这女修还要热情,可那也是男的,她接受的理所应当、自然而然,可女修的话,她倒是不自在得很。
往常遇见的女修,要不就是一脸嫌恶看不起她,要不就是一脸冷漠高高在上,还有的莫名其妙怨恨她,这种还真是让她稀罕。
“你想说的是什么啊?”介绍完了自己这边的人给人家,常眉才抽出心思好奇女修要说的话。
露凝浸着点欢快喜悦的心突地一下冰凉下去,脸色也像是被人兜头浇了桶冰水——惨白惨白的,掩在月白长裙里的小腿肚子抽筋了一样发颤。
她干巴巴地咽了口不存在的口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住常眉:“我,我之前好像看见了妖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