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居然能过得那么顺利吗..”戴伦躺在床上自言自语道。
“废话,这才刚出发的第一个晚上,要是这就让我们遭遇上海盗,那只能说明我们运气足够差了,”尼克略显臭美地还在照着镜子,“要不要打赌,我猜我们今晚绝不可能会被警铃吵醒,输了的话你就给我五十克托。”
“没有兴趣,真被警铃吵醒的话,记得靠自己逃到救生区。”
“你这不喜欢说话的性格怎么开始变成不会说话了。”
自亚瑟入水已然过去了五分钟之久,船上消失的五名乘客,已被他“找回”三人。他靠着天赋所给予他的鲨鱼的嗅觉,敏感地感受到了由其中一人腿脚伤口处渗出的些许血液的味道,便摆动身躯朝着目标方向冲去。
杰克焦虑地在船头来回走动,等候着亚瑟的消息。一分钟之余,一声巨响从左侧传来。船员们急忙赶去查看,只见亚瑟一手拽住边缘护栏,另一手抓着一名没了意识的斥候。
“还好只是动动刀子,如果真的带了枪,那可真是麻烦了。”亚瑟略有后怕似的摸了摸自己的臂腕,若不是自己反应的快,及早将手臂布上鱼鳞以保护,不然这样在海中搏斗确实难分胜负。
“亚瑟先生,当时船上所见的应当有五人,但现在被您逮捕的却只有四人。”杰克报告道,“在周围也没有任何发现,恐怕是已经趁机登船了。”
“这样吗?那挺不乐观的…这几个家伙有交代什么吗?”
“什么都没说,但与其说他们嘴硬,倒不如说是被什么堵住了嘴一样,只能发出些呻吟似的喊声。”
亚瑟皱了皱眉,托住了一名斥候的下巴,仔细观察着他瞳孔的变化。
“看起来是吠陀罗草的药效,也就是所谓的哑药。”
“哑药?有必要对自家的斥候下这等狠手吗?”
“恰恰相反。吠陀罗草和抑制天选之力的亚朵罗草类似,都是自带解药的良性毒药。将他们派出收集情报,等到回去后再赋予解药以报告,这样哪怕被捕也不会抖出情报来。是海盗和‘黑暗世界’的惯用手法了。”
“那…虽说有解药,也实在有点蔑视人权了。如果像这样被我们逮住,对方又不打算前来赎人,那不就要当一辈子哑巴了。”
“人权吗…不要用我们这种正常观念去推测他们这种人的主意,假设给我数百万万克托,让我冒险当一会儿哑巴,我说不定也会动摇。何况,吠陀罗草并不便宜,一次派出五个斥候来搜集质量不定的情报。维多利姆号,看来他们是势在必得了。”
“那亚瑟先生,我们该怎么处理?”
“既然目前他们是哑巴,那也没办法怎么处理。先把他们安置去空房间吧,然后,明天一天时间内,还得把整艘船调查一遍,得找到最后那个漏网之鱼。哪怕他已然掌握到情报,也不能给他传送出去的机会。以及,不要引起恐慌。船上的大部分客人都是手无寸铁的平民,我不确定危机感能够为他们提供正面的帮助。时间不早了,你们也尽快休息吧。晚上可能进行的搜查工作交给海军,你们已经做得很好了。”
“明白了,那我们就把这四个家伙带走了,亚瑟先生。”
“最后等等,”亚瑟走到四人面前,扫视一番,收敛了严肃的神情说道,“吠陀罗草是‘黑暗世界’的东西,但想必你们也都清楚,哪怕是世界署这种组织,也多少会和‘黑暗世界’有点联络。所以,海军也有吠陀罗草的解药,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希望你们能慎重考虑,不仅是劝你们金盆洗手,同时也是为你们自己考虑。作为失败者,还要当一辈子哑巴,不觉得自己太可怜了吗?”说完,亚瑟便指挥船员们将几人带走了。
亚瑟重新披上了海军将领的海蓝色大袍,一个人靠在栏杆上,冷风拂面时还会感觉到刺骨的寒意。他有些羡慕船长那种能在经历任何大风大浪后,靠在这个位置点上一根烟,和自己的同伴们有说有笑的那种硬汉。相比之下,自己却连说服自己这种简单的事情都还没能完全搞定。每一次为海军赌命的付出,都会有些后怕,可碍于自己的身份向来都无从倾诉。自己之所以能在这个刚从新兵蛋子混出头的年纪,就当上海军的上将,似乎都和自己在学院时期的学习成绩无关。一是因为自己是天选者,其二便是因为自己的身份。因此,他早在踏进阿斯达克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总会早早地成为将领,因此尽管自己确实努力学习拿到高分,也免不得周围有不少冷嘲热讽的声音。
“‘太子’吗?谁爱当谁去当吧…”
千夏龙·亚瑟,作为海军司令千夏龙·万的独子,自幼便被寄予了厚望,也被认为是海军司令的最佳继承者。而千夏龙·万,在三军的三位司令中,也是极其特别的存在。不同于陆军依赖德罗维亚,空军依赖卡兰迪亚,海军除了得到了罗斯瓦尔德家的资助而成立之外,基本上完全是由千夏龙·万一人所造就。出生于渔民家,却在外出捕鱼时遭遇风暴而失去至亲的他,自幼就对大海有着异常特殊的情感。这种情感之强烈,使得他甚至愿意堵上全部家产,让来自艾巴顿的名牌工匠为他打造出专属于他的巨舰。然后一边避开世界署的追查,一边以近乎赏金猎人的姿态狩猎海盗,甚至在一次风暴后失踪,又在两三年时间后奇迹生还且归来。在近十年的努力以民间传说的加护之下,他获得了世界署以及罗斯瓦尔德家的赏识,一手建立起了海军,并且在不需要依赖任何国家的情况下与空陆两军分庭抗礼。手段越是强硬,就会在受到欣赏的同时被无数人所憎恶。而偏偏自己的独子,对自己持有的更多的却是厌恶之情。在他人眼里,自诞生就能平步青云的人生何尝不令人羡慕,但亚瑟自己认为,自己的一切自由选择的权力都遭到了父亲的剥夺。他无法任性地加以抗拒,因为除了父亲,还有无数海军干部对他寄予厚望,也正是因此,他从未隐藏过自己对父亲的抗拒,以及对于自己能力的猜疑。
不过,尽管如此,他负责任的态度还是一如往常。只要自己接下了这个任务,那么就会像海军准则里所要求的那样,为乘客的安全,海上的和平,至高的正义而奋战至献出生命。
“话虽如此…真的有人会喜欢英年早逝吗…”
航行第二日,贵宾层的餐厅在八点便开始了早餐供应。兰伯早就为一行人挑好了座位,实际上也是因为他刻意避开早晨起床可能导致的尴尬局面。随后其他人尽数到来,艾伦和他们打了个招呼后又去到了钢琴前,肯特还是一样没有到场,丰盛的早餐也还摆放在他的门口等着他的问候。
“早上好,阿斯达克的几位。”亚瑟拿着一杯热牛奶走过,像昨天一样坐在肯特的位置上。杰克紧跟在他身后,但没有找座位坐下,他还忙着在手头的笔记本上写着什么东西。
“请问,昨天的航行顺利吗?”兰伯关切地问道。
“自然是十分顺利,各位不都享受了完美的一晚吗?”
“完美吗?我不清楚你们几个的想法,但是啊…”尼克指了指一旁专注着享用牛排的戴伦,“和这家伙住一个房间,听到那震耳欲聋的呼噜声,我才能意识到之前学院的宿舍隔音效果是多么的好。”
“意见大的话可以考虑换房间,当然走的是你。”戴伦并不打算赏脸,也不打算停下享用。
“没有良心的家伙。好好想想这几张票靠谁争取来的。没有我那出色的口才的话…”
“可是,如果我没有打赢比赛,格兰治先生也不会找上门来吧。”
尼克的哑口无言使得餐桌上恢复了寂静。
“真要还房间也不是不可以,我想对面的两位也会同意的是吧。但问题是,该把谁换过去呢?”
多雅一听,急忙抓起纸巾擦了擦嘴,瞥了眼还在使劲咀嚼的戴伦,以防自己逐渐变红的脸被发现。但兰伯也是一样,他嘴巴上说着害羞要回避,但真的让他做出选择那必然还是选择退缩。尼克的一次不怀好意地试探,得到了他想要确认的答案。
“看嘛,你的呼噜声多半连住对面的他们俩都听到了。没办法,年轻人还是好好珍惜自己的耳朵吧,看来只能由我来舍命陪你了。”
“希望你闭嘴。”戴伦擦了擦嘴,他的早餐时间差不多结束了。
“亚瑟先生,”杰克凑到他耳边轻声说道,“共计还有十五间房间的住客今早还尚为登记情况。”
“我亲自去一趟,”亚瑟站起身来,欠身微笑,“抱歉要先行一步,还有些公务需要处理,如果不介意的话,午饭时间应该还能再会。”
他转身离开,脸上的笑容瞬间消逝。
尼克踩了踩戴伦,戴伦略显嫌恶的瞪了他一眼,但尼克用眼神指了指亚瑟的方向,于是两人就放下手头的餐具,也跟了上去。只剩兰伯和多雅两人,愣在原地,也不知道是该继续聊天好还是吃饭好。
“小哥,不要走那么快嘛。”离开了贵宾层,尼克和戴伦才叫住亚瑟和杰克。
“嗯…两位是有什么事情吗?如果有的话,贵宾层的服务生就可以为你们效劳的。”
“老实交代吧,昨天晚上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尼克戳穿了两人试图掩盖什么事情的模样。
“请放心,我们是室友,守口如瓶。我们也不是什么普通学生,我是准陆军将领,这家伙…稍微特别一点。”戴伦也加以解释道。
亚瑟稍加思索,然后点了点头表示默许。
“确定吗?亚瑟先生,不是您说不希望让乘客参与进来的吗?”
“特殊时期当用特殊之法。如果真的能帮上忙的话,那么多点帮手自然是好事。几位愿意协助的话,请跟着我去办公室一趟吧。”
亚瑟带着几人去到电梯,并没有按任何按键,而是打开了其中的通话机。
“您好,请问需要什么帮助吗?”
“大鲨鱼从深海满载而归。”
“明白了,欢迎,亚瑟先生。”
尼克惊讶地凑近了瞧了瞧,但通话机已经没了声音。亚瑟看到这副景象有些高兴,自发地介绍道:
“出于安全考虑,船员或是海军要想去到办公层,都是要靠这样通话确认后,由负责人员亲自操控电梯前往的。”
“不错的设计,那刚刚的口令就是三军常用的那种吧。”
“正是。不同的职位会分配不同的口令,一般报上口令原比出示身份证明要来得便捷有效,顺带一提,也不用担心被他人听到,但凡使用过后,就会在最短时间内告知本人新的口令。”
“有意思。海军普遍都和鱼有关,是这个道理吧。”
“具体我不能说,但是八九不离十。据我所知,陆军似乎很钟爱牛相关的指令,是吧?”他向着戴伦问道。
“很遗憾,我还没有到能用口令的程度。”
亚瑟尴尬地笑了笑,随即电梯门便打开,迎面而来的即是一条两边挂满各类相片的长廊。
“作为被海军高度重视的舰船,自然是会由海军来亲自装点。”
出现最多的还属海军司令-千夏龙·万与各类人物的合影。身为大海上的传奇人物,出镜的大人物数不胜数。尼克一眼望去便可见初代世界署署长李德杰斯克,“飞侠”罗杰,以及亲切的格兰治先生。戴伦一眼望去便可见陆军司令泽卡尔特,德罗维亚国王明,甚至是半神领主之一的亚罗茨。
“你们海军司令,好像确实蛮有魄力的。”尼克饶有兴趣地说道。
“确实如此,听说过那句老话吗?‘每时每刻,在世界上任何一片海上航行的人,都会铭记两个人的名字。’”
“听说过。千夏龙·万,和列多格罗·斯威格。威名远扬的海军司令,和为所欲为的半神领主。”
“的确如此。这也是为什么海军和斯威格关系如此之恶劣的原因。正因为他是被世界署所赋予大权的半神领主,因此他旗下的海盗才能如此猖獗。哪怕海军早就知晓都是他的安排,也只能将犯事的海盗捉拿归案而不能指控他,甚至在我们布告通缉后,他还可能亲手将自己人送上门来索取奖赏。”
“所以说,你们这么重视此船,也是因为被斯威格的手下盯上的缘故咯?”
“可以这么说。司令他很注重荣誉,他是那种宁愿自沉船舰,也不会把它拱手让出的人。顺带一提,这也是我的首次重要任务,我也很重视这艘船和你们的安全。”
“可以理解,毕竟投资如此之多,想必令尊也需要你来才能放心吧。”
亚瑟听到“令尊”一词,略显犹豫。
“‘令尊’是什么意思?”戴伦后知后觉地问道,他似乎确实不知晓亚瑟的具体身份。
“海军将领亚瑟,还能有谁,不只有千夏龙·亚瑟了吗?不过,我听说过你的一些事迹。我理解你的感受,有一个这种老爹并不是很让人舒服。”
“谢谢,但今天还是先谈公事吧。虽然你们听到的传闻大概都是事实,但我还是不喜欢过多地和外人谈论我和海军司令之间的事情。”
“明白了,我也不打算多嘴。”
长廊尽头即是船长室兼海军办公室。正中央由一张圆形办公桌占据,上面伫立着维多利姆号的模型,四周围绕着记录着各层分布的图纸,以及每间住房的乘客的具体信息。
“这些快可以算得上机密了吧?直接给我们这种外人看没问题吗?”尼克试探性地问道。
“被格兰治先生亲自保荐的宾客,我自然不会怀疑。加上你们的阿斯达克学生档案属实,也都是有军事基础的学生,才会破例让你们进来,并不代表我们的管制很松散。总而言之,请先对分布图予以过目吧。”
五分钟的情况阐述之后,两人大概了解了当前的情况。
“一次派出了五名斥候吗?算是比较大的动作了。”戴伦基于自己学到的知识评论道。
“确实如此,还是在我们仅逮捕了其中四人的情况下。剩下一人极大概率已经在船上找到了潜藏之处,但毕竟哑药还在发挥功效,所以真要找到不成问题,但是…”
“但是你们不打算在船上搞出大动静,是吧?”尼克搓了搓下巴的胡渣,说道。
“的确。这艘船上近半数的乘客,都是收拾行李准备返还故乡的。因此,他们的焦虑情绪可能会远大于你们这类以旅行为目的。外加上贵宾层中有不少不愿意配合海军的乘客,现在就告知情况引起他们的注意,反倒可能会增加我们的不便。何况,没有战斗力的他们,或许只有成为可能的人质这一种结果。”
“那可真是麻烦啊,他们的安全需要你们来顾虑,而且还得担心配不配合的问题。真是难伺候的乘客啊。”尼克说道。
“请注意场合,”亚瑟提醒道,“即便我私底下的言论代表了我的真实想法,但这是工作场合,海军的任务是保障乘客的安全,这是不容抱怨的职责。”
“啊啊,明白了明白了,”尼克挠了挠头,“是我的问题,毕竟没有这种切身体会过。”
亚瑟向他们指示了一番轮船上的楼层分布,目前来看,那条漏网之鱼最有可能躲藏的还是一二层的“经济层”。“经济层”本质上也是因为和“贵宾层”对比而得名,票价同样不菲,外加本身的安全宣传工作倒不是毫无作用,因此有不少四人间实际上只住进了两到三人,但船长出于好心,没有压缩空间而是允许将空床给现有的乘客摆放行李。除此之外,约八成的船员被分配去服务贵宾层,因此经济层的旅客房间号登记都不曾完成,想要调查必然是得想办法挨个查看,但基本可以确定需要严格身份认证的贵宾层的安全暂且可以保障。
“任务明白,可以行动了。”戴伦回答。
“等下,任务不是问题所在吧?我想,你们在乎的,还是效率问题吧?”尼克提问。
“正是,希望在今天之内,能够逮住那个家伙。这样一来,等明天我们进入巡航海域后,防范能力就能够得到大幅提升了。”
“一天时间吗?嗯…你怎么看?”
“两层楼五百左右的乘客,努力一下,应该不成问题。”
“喂喂,你不要什么都说努力一下就能搞定啊…算了,毕竟想高枕无忧的是我自己,那就干呗。请多指教了,海军的小哥。”
面对一个态度轻浮,一个诚恳实干的意料外帮手,亚瑟自己对于结果,依旧很难有十足把握。他的脑海中总是响着一个男人的名字,那个能让他在危急时说出,就能有着逆转形势的可能性的名字。
“咚…咚…咚”
某个黑暗的角落里,那最后的一位斥候,正在靠着简陋的通讯器汇报情况。
“这样啊,只剩你一个了。那状况如何,可以行动吗?”
“咚…咚”
“我不想听不确定这种答案。算了,换种问法,船上的海军,是什么水平?”
“咚…”
“开玩笑的,我才不在乎船上有多少海军。”通讯器那头的人直接挂断了,从座位上站起,对着四周正在做着准备的小弟们说道,“老子我啊,可是向老大立了字据的,所以还希望你们给点面子。然后记住,我们要的是钱和人,船最后的浮沉与我无关。最后,是老大交付我的‘私人恩怨’-把姓千夏龙的家伙通通给我收拾一顿。”
那人腾地走出了他们所在的房间,他赤裸的上身的后背上,纹着一条高跃于海面之上的杀人鲸,而他的座位后竖立着一杆大旗,标明了他们所属的组织:
“荒芜·冰鲸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