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门城,弗仑国三大城,十二中城,六十小城中的一座中型城池。
三大城位于弗仑国的中心,与十二中城,六十小城组成了围绕王宫的三道环。
作为以商贸行业为主的中型城市,没有法师愿意住在纷闹的罗门城内,致使罗门城中连有名有姓的贵族都很少见到,但是这里的外来人口数量却是弗仑国内的任何一座其他城市都无法比拟的。
在这座城镇中心,矗立着一座一位在人们眼中高高在上的法师大人登记建造的大楼,在城里的每一个街口都能看到这座大楼,其俨然已经成了这座城的地标。
人们叫它天柱。这是个不怀好意的名字,意为天塌下来最先遭殃的肯定是它。这是由城防骑士卫队中经常每天三五聚在一堆看着那栋楼吹水聊天的骑士之一给它起的外号,随后口口相传,并被众人认可。
也许人们都认为天塌下来也有楼里的大人物顶着呢,但可惜他们不知道楼里的人可不是什么顶天立地的大人物,而正是那些可能会导致天塌下来的人渣。
这里,是一个以罗门城为据点的,人口交易网络的核心所在,构成这个网络的所有高层和网络创造者,幕后经营者德维奇·杰克曼都在这所谓的天柱之中经营着世界上屈指可数的肮脏的营生。
在罗门城,大部分人都很忙,他们白天是商人,是驯兽师,是佣兵,是传送阵维护人员,是城防卫队骑士,但到了晚上他们就不约而同地化身为天柱的暗哨——有些因为钱,有些因为命令。
可就算楼内有近三百位强大的亲卫,塔外有数千的暗哨,也没一个人能在深夜发现塔顶上那一片扭曲的阴影,以及重重阴影保护着的那个人。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扭曲阴影中,一个男人矗立在天柱的顶端。黑与暗红交织的袍衣衣摆被夜风带动飘荡着,似是与扭曲的阴影融为一体。衣服的双肩、他的双腕、小腿、靴子,甚至他的面部都闪烁着寒光——包括脸上的面具在内,其皆由精铁铸造。
这是一位非常高阶的血族,他那布满精美花纹的华丽衣袍以及那些精铁铸物很明显都是出自血族之手。
如同骑士身上的铠甲保护骑士一般,不尽相同的精铁片在他躯干的不同位置完美拼接,构建起的这些华丽防具,的确为他幽影般的身形添加了许多美感。却反而让他看起来像是化装舞会上的角色扮演者,华而不实。
这些华丽的小零碎的确只是些没有附魔的凡物,不仅在胸口这种重要地方没有装备,若真的作为防具来使用作用也有限,无论怎么看他都没有依靠防具保护要害的意思。
是自大?或真的是追求华丽而不求实用?若让一位上过无数战场的真正战士来观察他,那么那名战士绝对会否决这两点。也许另有原因,但绝对不会单纯地是因为他自大或者不懂如何装备自己而导致出现这样华而不实的形象。
因为在他的身周,猩红的杀意凝成实质,侵蚀着周围的一切。
这杀意是经历无数次绝境搏杀,沉浸其中后且从中活下来而得来的,它是强者的证明,是受其他强者尊重的资本。当拥有杀意者起杀念,动杀心之时,杀意便会爆发而出,压制所有生灵,为他们种下恐惧。
如此恐怖的杀意出现在这样一个怪人身上,处处透着矛盾,他人却又无从得知其中原因。
但他的身份很好猜——一名刺客,强大的刺客。
此时这股杀意正在以极快的速度收敛起来,有人正在与他通话——
“我知道你的杀意很特殊,但你能不能不要这么突然地绽放你那夸张的杀气?我在这边都他妈能感觉得到!”
在半蹲着的他横于胸前的左小臂上方,浮着一个正在运行的血红传讯法阵,法阵另一端的人正在讲解刺杀目标,突然被他的杀意吓了一跳。
“这下我又得挨那个糟老头子冷眼了,明明是你的问题还要怪我们刺激你,让你情绪还是什么玩意过度波动……”
“……我的问题。”
塔顶的男人终于开了口,明显被伪装过的声音形容起来大概就是嘶哑和难听,并且因为戴着金属面具导致听起来有种沉闷的嗡嗡声。
“算了,你闭嘴吧,我讲完你就自己玩去吧,实在不想听你这种声音。”
“目标名德维奇·杰克曼,男性偏胖戴有单片眼镜喜欢红酒,身份是罗门地下人口交易...行行行这点我不说了你能不能收敛收敛你那能压死人的杀意?!我在这边都他妈能感觉到法阵快被你压散了!买主给的情报上写着他住的地方就是你脚下的顶层,只要干掉他你这周的杀戮任务就全部结束可以回城堡了,维森亲王等着你回来好用给你庆功的借口开个晚宴而我对此非常期待所以你最好能快点。求你了。”
通讯结束。
……
被“杀人机器”又一次绽放出的杀意所碾压到险些消散的通讯法阵终于支撑到另一端的人说完话,随后以最快的速度消散在他的手背上。
他放下了手臂,同时蹲了下来,把右手按在天柱顶层的地面。面具之下,杀人机器闭着双眼,以他的方式感知着高达四十层的天柱……或者其实是四十四层。
“顶楼是替身。地下还有四层,在最下面。”没人知道他是用什么方法感知到的,从第三者视角看来他仅仅是蹲在那里一会而已就了解了天柱内的情况。
杀人机器的身周除了他的杀意,还有另一片由法术创造的扭曲阴影,在夜幕下完美遮住了法阵的光芒与元素波动。他站起身,撤去阴影,整个罗门城的夜景都被尽数纳入他血红色的,如晶体般闪烁着的双瞳中。可他根本不在乎这些东西。
在他右手刚刚按着的地面上,出现了一摊鲜血,这些血液如同有生命一般自动汇集成圆形,并且这个圆似乎越来越大了。
从他的右袖口内,还有鲜血流出……
鲜血没能如愿以偿滴落地面,而是亮起耀眼的红色光芒被他牢牢控制在手中,流动化形,最后竟凝成一把完全由血红晶体组成的骑士长剑!
他握住长剑,蹲下,再跃起,竟直接跃起了足有数十米。衣摆融入了漆黑的夜空,握着长剑的他在空中竟旋转了起来,精巧的运力方式让他以比跃起时更快的速度落下!
长剑迅速亮起,带出了血红色的剑芒,让他化作一轮猩红的圆月狠狠砸向天柱的顶端。在距离天柱顶层只有不到两米时,光芒亮到极致的长剑被骤然挥出!一道照亮天空的红色斩痕突然出现在了天空上,把整个天柱的最顶层与那名仍茫然的替身一同切得粉碎!
他根本没想过隐藏自己去暗杀那个目标就撤离,而是根本没打算放过这个天柱内所有参与人口贸易的所有人。他甚至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做,他对人口交易这个词总是有特殊的反应,光是听到这个词杀意便会不受控制地绽放。而在知道自己的任务目标是这些网络的高层或是合作者之后,这些从事人口贩卖的人以及为他们卖命之人就自然地成为他的目标了。
这就像是本能,可惜他根本不知道这令城堡内所有亲王头疼的本能是从何而来。他也没有反抗本能的意思,只同样当做任务,严谨执行。
在天柱顶层被毁灭的同时,大片大片的鲜血如同无源之水,从化成碎片的天柱顶端倾泻而下,瞬间凝聚成血红的晶体包裹住了天柱洁白的墙面,封死了所有人生的希望。
……
在天柱最底层,刚刚还在进行着自己所谓工作的德维奇先生现在已经从自己精美舒适的沙发上跳了起来,对着自己面前闪烁着蓝光的通讯法阵一顿狂吼。
“进不来?怎么可能?那个怪物已经到了第十六层了啊!从四十层杀到第十六层他只花了七分钟而你们这群饭桶七分钟连层几厘米的屏障都破不开?!”
“大人,城防卫队已经在用他们的附魔兵器拆解了,但是这晶体层不是他们一下可以破开的!他们给出的破解时间是……至少还需要五分钟。很遗憾德维奇大人,我们恐怕……帮不了你了。”塔外的暗哨看着看起来很脆弱的晶体层,一边暗自庆幸自己不在塔内一边后怕地发着颤音如此回答。
“五分钟……呵,也许我当初就该把天柱造到一百层吧……”德维奇这么想着,面如死灰地瘫回了沙发上。他曾经有保命用的道具,如今那个在他眼里变成垃圾的东西就他面前的桌子上就放着:一张定向传送卷轴。
使用方法很简单,抓起来撕开它,它周围2米内的所有活物就都会被瞬间传送到城主城堡内一个很早就被建起的传送阵。那里肯定比现在的天柱安全得多。
假如那卷轴上面没有被一层薄薄的红色晶体覆盖,他还能撕开的话。
他的面前站着三十多名高矮胖瘦各不相同的小孩,最小只有七岁,最大的……十四岁。而现在房间里除了那名十四岁的大孩子之外,所有孩子脸上都写满了恐惧:他们的面前和他们的头上分别站了两个恶魔。
德维奇就这样靠在沙发上看着天花板,突然瞟到了发抖的孩子们,强烈的求生欲在一瞬间刺激了他很久没怎么使用的有限智商,提醒了他想起某样保险措施,这迫使他从沙发上重新跳了起来。
“你们这群小杂种,立刻给我去门口面对走廊站着!盯紧法阵和楼梯不准回头,否则我现在就杀了你们!!”
他从房间的花瓶里抽出一把经过附魔的华美刺剑,当棍子一样挥舞着驱赶这些小孩把他们全部赶到门口,面对着来到天柱负十四层的必经之路——楼梯和传送法阵。
他要让这些小家伙成为最后的挡箭牌。对他来说这的确是现在能想到的最好办法,天柱的最底层也就是这里,就只有这个庞大如会议室豪华如皇宫的房间,以及外面的走廊和走廊尽头的楼梯。如果那个恶魔要下来,一定得先跨过这堵人墙。而在他们为自己争取时间的时候,他正把被晶体覆盖的卷轴放在地上,用刺剑狂砍。
这东西他真的不会用,纯粹当棒子使。好在似乎有效,毕竟是他亲自使用的东西,上面附加的咒语在对法师们魔力的花费和它拥有的强度上不是塔内亲卫手里武器的那点简单附魔能比的。只要把它击碎,在卷轴前站着的他就还能活下来,享受其他人可能一辈子都无法拥有其一的,美好的一切!!!
红色晶体正一点点被击碎,德维奇用上了吃奶的力气来为自己搏一条命。可当他捂着酸痛的手臂打算稍停一下的时候,走廊上的孩子们惊恐地叫了起来——
走廊尽头的法阵,亮起来了。
德维奇怪叫着跳起,握住刺剑浑身发抖地紧盯着那个法阵。他还抱有希望,来的可以是塔内逃生的亲卫,也可以是外面来救他的骑士,但千万不要是楼上那个恶魔!
终于,法阵传送完成。从传送阵未消散的光芒里走出来的东西却让所有小孩被吓得尖叫——一团红色雾气飘出,雾气中走出了“半个”亲卫,倒在了他们面前。
自他的左肩,一道恐怖的裂痕一直蔓延到他的腰部。除此之外他就只是失去了一条小臂,以及自己的头。
看着那像是被恶魔啃食过的浑身是血倒下的强壮亲卫,德维奇和大多数孩子们都有了同一个动作,那就是被吓到尿裤子。
孩子们只想离那尸体更远,而孩子中间那名十四岁的大孩子则凝重地看着那具残缺尸体,再看看法阵里已经消散的红色雾气,脑海里却不停地在思考:
“一击断肢,不可能是匕首。明明是冒死用的传送阵,能使用证明他站在里面的时候状态还很健康。可现在他怎么会残废成这样?剑明明还在手里,怎么反而是持盾手被砍掉了?盾被一击砍碎了不成……不会吧,我遇见了个用斧子的刺客?这跟在罗门城肮脏的小酒馆里见到俊美的精灵大概……是一个概率吧?”
他想仔细看看德维奇的刺剑剑刃,好比对一下杀人者可能使用的武器,可在他回过头的一瞬间,他愣住了。
他已经不能用刺剑对比了,因为他没看见那柄刺剑的剑刃,也没有必要再去看了。
那柄刺剑穿透了德维奇的头,把他钉在了桌面上。而此时他的边上正站着一个提着猩红长剑的身影。
“他是……怎么……进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