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光是一只镖,镖上还有信!于是我拆开来一看,上面竟写着:速去南门,仇家马戣将至,可杀之。而后后面的署名……”少年有些迟疑,不再说下去。
马戣是谁?马戣就是大汉,大汉就是马戣。
“署名是谁?”王长风急着想知道,大汉的行踪怎么会泄露给外人。
“是君王门!”少年咬牙说,君王门这三个字代表什么,少年作为许申志的儿子,自然有所了解。
这回答好似一个晴天霹雳!王长风在听完少年的这句话后,瞬间犹如换了个人,他变得不再稳重,不再像方才那样胸有成竹,相反,此时的王长风脸上的全是震惊之色,他想到了一件最不可能发生的事。
似乎,今夜的一切,都同一本剑谱以及一个叫君王门的组织有关……
黑暗所剩无几,雪开始停了。
大汉是因为君王们才来救人的,而少年许风却也是因君王门才来杀大汉的!这似乎像是一局棋,充满玄机与迷雾,而恰恰是这不知是敌是友的情势,才最令人恐惧。
君王门的目的是什么?王长风不敢再想下去,因为王长风知道君王门的实力,即使是他,在君王们眼中也只会是鸿毛一只,什么用也没有。
王长风回过神来,他认为现在的当务之急,应该是眼前的事。
“那你现在呢?你还是想杀死马戣?”王长风问少年。
“想!怎会不想,我恨不得立马去杀了他,可我见了他的刀后,我就知道,以我的武功还不足以杀死他。”少年眼中是不甘和仇恨。
大汉站在远处的雪中,看着断了一条手臂的孙向山,像是在思索着什么,可能是在想接下来会发生的事,也可能是在想王长风的铜钱镖,至于王长风与少年的对话,大汉一无所知。
大汉不知道,正离他不远处的那个少年,便是他十年前所杀的许芸的孙子。
“你认为你的剑快不过他的刀?”王长风觉得少年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或许!”少年回答。或许,是一种可能,少年的回答相当于一句废话,可以就是这句废话,才是最有魄力的一句话。
“或许?那你为什么没去试一试?”王长风想先了了少年与大汉的私家恩仇。最好是少年放下仇恨……
“可他似乎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要干。”
少年的回答,总让王长风耳目一新,少年的下一句话,王长风总是猜不准。
王长风有些欣赏的点头,在他看来,少年还是挺通情达理的,知道在他私人恩怨之上,还有更重要的事。
“所以你不打算再去杀他?”
“不,我这次不杀他,可下次再见比性命相拼,报了那二十一年前的旧怨。”
飒飒的寒风带起地面上的雪渣,如诗如画般飘过街角巷尾,飘过檐头青瓦,飘出城墙,飞到了郊外……
王长风也开始思索,他的神识也如寒风,飘到了遥远的二十年前,二十年前的一切同现在总归有些不同,世人风俗不同,武林形势不同,国家局面不同,人也不同。
今日的来人不是因龚千寒,就是因二十年前的事。
二十年前,麻衣男人姜绝成名!二十年前大汉马戣杀了他平生所杀的第二人许芸,许家从此没落,马戣退隐!也是二十年前,蜀中万花阁建阁,一年后名扬天下!而二十年前,只有龚千寒还是三岁幼童,似乎也只有他,同二十年前无关。
至于他王长风,也是在二十年前隐退,不再过问江湖世事,所以,二十年前与他也有关。
雪飘的匆匆,不为任何事物停留。
“俗语说,冤冤相报何时了?因果轮回,何时才能还得完这血债?你杀了他也会有人再来杀你……”
王长风皱紧眉毛,报恩报仇的事,他见得太多,又有几人能真正明白,冤冤相报何时了这七字真言,生杀之事还是和气的好。
少年不为所动:“大丈夫在世,连家仇都报不了,何谈什么建功成名,要按您说的,我今天放过了他,那以后我的心就不会放过我!二十年!自我出生那年起,家中厅堂就结着白布,燃着白蜡,一晃二十年过去,白布白蜡依在,可家道渐渐败落,家父也患病瘫痪在床,每每念到这血海深仇,他就会呕血,你说!我许家河曾干过些昧良心的事,又何曾滥杀过一个好人,可又为什么他马戣杀了我祖父,我就必须得放过他?”
许风扯高了嗓子,他跪在雪中,全然不顾周围的情势和场合。
王长风喃喃自语,良久才硬生生从口中挤出一句:“你祖父许芸曾做错了一件事,至于是什么,那是机密,我无从得知,但我知道,也就是因那件事,他必须得死…!”
王长风的话说的有些凄惨,他的语气发白,惨淡而又无力。
又是二十年前!王长风已经开始彷徨,他已这把年纪为何命运还咬这二十年前不放。
“你放屁!全是放屁!我祖父做了什么错事,就要用性命做代价?”许风愤怒的嚎着,她的脸冻得红紫,可她眼中却是火焰。
马戣听到了少年的话,也听到了许芸这个名字,他走了过来,看着少年。
问:“你叫什么名字?”
许风没有立即回答马戣。
仇家就在眼前,许风忍者不去动手,可他还不是什么圣人,仇恨强过理智。
他手中没有剑,就用拳头去打,他一拳一拳的打在马奎身上,用着全身的力气。
一边打一边道:“我姓许,我叫许风,许芸是我的祖父,你今天要给我个说法,二十年前,你为什么要杀我祖父?”
秘密是不能说的,既然是秘密,他就是应该封存在时光里,永远作为秘密。
马戣不知道怎么回答。
“没有原因。”马戣一动不动,眼中空洞,他咬着牙,忍痛挨了整整一百来拳。
他的身体不是铁做的,拳打上去也会疼,打的多了也会有淤肿,打得狠了,也会有挨不住的时候。
马戣,也就是大汉,他本没有做错什么啊!
少年练过拳,他的拳不比一般高手的拳慢,且力道很大,又何况是在愤怒之极的情况下出拳!
几百拳下来,马戣终还是忍不住跪了下去,嘴中吐出一口鲜血,染红了白雪,也惊住了众人。
王长风眼中噙着泪花,所有人中,也只有他看得最明白,一个是二十年前缠进了一场密谋中的杀伐,虽然做得对,却也不能说出缘由。一个是自出生便背负着复仇使命,枉然苦练二十年,却不能杀了仇人。
两边都有苦衷,可命运安排的结果,却是要叫两者间必须死一个,这实属不公平。
王长风看不下去了,他上前一把握住少年的拳。
说到:“你还不能杀了他,相比于你的仇恨,今天他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办,且这件事关乎大局,他死了就办不成了,所以你还是先住手吧,日后再去解决……”
王长风没想着用这样的口气去同一个少年说话,可若他不说,马戣就要死了,至于龚千寒的事,又得往后拖几个时辰,他不得不开口。
许风听了话,收起拳头,一声不吭的跌坐在地上,仰天狂啸一声。
一个人自出生便背负使命,活在仇恨中,该是一件多么可怜,多么可恨,多么可悲的事……
许风从凌晨看到现在,在南门前也看明白了王长风们的目的,他们想要护送一男一女平安出城。
可有人跑来不惜代价的阻拦,要带走那一男一女,可似乎是因为那一男一女是很重要的人物,双方都没有让步。
许风忍着好奇不去问,反倒是回味起马戣方才的那句“没有原因。”
王长风瞥了眼跪在地上,口中还流着血的马戣,不知是什么表情,他摇了摇头,而后回过身,向粥铺门前站着的慕凌潇走去。
而慕凌潇此时正依在一根顶篷子的柱子上,有些踉跄的扶着柱子,吃力的站着。
见老者向自己走了过来,她还是有礼数的躬了躬身,行礼到:“见过老先生。”
王长风先是打量起了眼前的女子,好一阵,才笑着说:“不知姑娘与龚家二少爷是何关系?”
慕凌潇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思量半天,才慢吞吞的说:“没有关系吧!”
“那你救他是为什么?”
王长风得问清楚,因为一丁点的差错,带来的后果将是不可估量的。
他虽然是看着眼前的女子从龚府一路上护送龚千寒到了南门,可在不明确对方身份的情况下,一切皆有可能。
慕凌潇说:“我之所以救她,是因为,普天之下能救活他龚家二少爷的人,只有我一个!”
王长风笑了:“你告诉我!你到底是个怎么救法?又是怎的说,这普天之下,就只有你一人才能救他?”
“他中的是洛巫医的断肠散!”慕凌潇解释说。
“我知道……”
王长风在君门送来的信中得知,龚千寒中的是洛巫医的断肠。
“而洛巫医的独天下无人能解!”慕凌潇继续说。
“这是事实。”王长风道。
“照常来说,二少爷应该是死定了。”
“可他偏偏不会死。”王长风又笑了。
“不错,因为他碰上了我,否则,他真的就得死。”慕凌潇也笑着说,可毕竟是受了伤,言语间说三个字就要换一口气,才能继续说。
“碰上了你又会怎样?”王长风疑惑的问。
“因为我会解这断肠散的毒”慕凌潇笑的动人。
“你方才不是还说,这洛巫医的断肠散天下无人能解吗?怎么现在你又变成了可以解毒的人,莫不是……你本就不属于天下人这一类?”王长风开玩笑道。
“洛巫医的断肠散天下无人能解,却是事实,可得除却制毒的人——洛巫医!”这次慕凌潇笑的倒是有点自然。
“你的意思是说……你就是洛巫医?”王长风不信,他觉得眼前的女子可能在胡说。
“你不信?”穆林萧说话是有些上气不接下气,站着本就费了很大的力气,更何况还要说话,而她手臂上的伤口已开始腐烂。
“我只觉得你不像!传说洛巫医生得一副丑陋相貌,周身爬满毒虫,可你……怎么看也不像!”王长风说的是事实,洛巫医这个名字与五年前开始传遍武林。
而这个名字之所以能够传遍武林的原因是:在苗疆,一个名叫洛巫医的制毒师杀死了苗疆毒王扶济!可传说中对洛巫医的形容也只两个字,毒!丑!
慕凌潇回答:“我也曾见过一些个特例,如某人人称赛西施,可长相却比东施还丑陋百倍,也有的人叫黑寡妇,可其人却美若天仙,更何况,有关洛巫医这个名字的一切,都是传说……”
“所以你也是个特例?”王长风眼前一亮,信了慕林萧所讲的话。
“对!”慕凌潇的眼前开始发黑,他的伤口流出了黑色的血水……
“可你受了伤,再不治!你倒是要死了。”王长风从怀中取出一瓶药粉,递给慕凌潇,叫她洒了些在伤口处,是用来愈合伤口的药。
王长风继续问:“你解毒需要什么?”
“送我出城!到城郊外五里外,一处草堂,那儿有解毒所需的药物,只是……只是还缺一样最重要的东西。”慕凌潇有些为难的低下了头。
“是什么东西?”
“桑叶!没有桑叶就制不出解药。”
王长风有些失落:“隆冬时节!哪还有桑叶,平常人家也不抽那东西。”
“所以我说,我有法子救她,但没桑叶,那就爱莫能助了!”慕凌潇何尝不想救龚千寒,可如此凛冬,去哪里寻桑叶。
“他这毒,你最短能拖几日?”王长风有了主意,但他需要时间。
“用药疏通,最短的话,三天左右。”慕凌潇回答。
“那最长呢?”
“加大药量,他若命大,五天!最多五天!五天过后毒性完全挥发,就算是他神仙,也熬不过头。”
王长风思索了好久,道:“五天!五天就差不多了。”王长风说完这话,重重地舒了口气,显然,五天找来桑叶,还是有难度的。
“你五天之内能保证找来桑叶?”慕凌潇问。
“不能保证,但至少已有了七成的把握。”王长风不保证自己不确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