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龚府的大门又开了。
霍刚和孙向山两人满脸血水,狼狈不堪的跑进了龚府……
正堂的灵堂里,龚千寒整理好龚无双的尸体,将棺椁再一次小心的盖上。
龚千寒将身子伏在地上,想起龚无双活着的时候,为人正直,一生光明磊落,却不知道,到底有谁如此恨他,用这种歹毒的手段来报复。
他在心中暗暗起誓:父亲的养育之恩,千寒终生不忘!日后寻遍天涯海角,也要为父亲报仇。
龚千寒伏在棺椁上,目光无颜。
见到匆匆闯进灵堂的霍刚和孙向山,龚千寒有些诧异,特别是如今,二人已被血水浸透,二人的身上大大小小有二三十处刀伤,血流不止。
一看见龚千寒,孙向山便哭着大呼道:“死了……死了……都死了啊。”
而霍刚早已是失血过多,刚一进门,便晕倒在地。
突然,府邸大门又传来几声尖叫,龚府护院的下人全部被杀……
“怎么回事?”龚千寒连忙问到。
孙向山惊恐的哭泣,身子颤抖个不停,结巴的说道:“我……我们沿东直街一路追去,结果……刚出街口,就被三十几个人围了起来,其他人都死了,我和霍师傅拼命杀了出来,现在,那伙人已经追到了龚府。”
“你守好霍师傅。”龚千寒甩起白袍,大步走出正堂。
秋风意冷,杀意正浓。
龚千寒刚走出正堂,便有一大帮人冲进了前院。
看到从那正堂走出一人,为首的黑衣人摘下面巾,问到:“你就是龚千寒?”
龚千寒拔出剑:“正是。”
龚千寒向那黑衣人看去,一个三四十岁模样的人,脸庞棱角分明,浓眉粗胡。
“你也说出自己的名字。”龚千寒道。
如若不知道对方的身份,他是绝不会动手的。
黑衣人倒也不忌惮,直道:“名剑雪鹰子关门弟子,唐古!”
一听是雪鹰子的徒弟,龚千寒有些不可思议,在心底暗暗问:雪鹰子的徒弟为何来这洛阳?
就在这时,龚千寒又看见前院里又来了两个人,是龚安和那个女子。
龚千寒闷声笑了……
龚千寒问唐古:“是龚安请你们来的?”
唐古摇头:“他不配。”
对啊,龚安只是一个不学无术的公子,可唐古却是天下第一剑——雪鹰子的徒弟,他绝不能请来唐古。
那何人才能请得唐古出手?
作为雪鹰子最得意的徒弟,唐古早已是名声在外,可是他狂妄,还很好色,数年来,他的战绩和龚千寒一样,从未败过。
但不同龚千寒,唐古杀的人里面有恶人,但也有不少是好人,可龚千寒只杀恶人……
龚千寒对于恐惧毫不畏惧,但也有所防备。
他心平气和的道:“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何如此兴师动众,来我龚府大动干戈?”
唐古斜眼看了眼龚安身边的女子,说道:“如果有一个绝色美人,来到你面前,央求你杀一个人,你能不动心吗?”
一听这话,龚千寒眼神无光,只有愤恨,他道:“你为女人而来?”
“正是。”唐古答道。
话语间,龚千寒朝那女子望去。
那女子身穿一身紫裙,姿态妩媚,唇红齿白,脸庞桃红,一副绝色容颜,倾国倾城的面孔,若拿天下女子一比,恐怕少有人及。
“杀了你,美人入怀,何乐而不为呢?”唐古道。
“你杀不了我。”龚千寒笑着回答唐古。
“龚千寒,你虽从未败过,可我唐古也是战无不胜,自二十年前踏入江湖至今,我已杀七十二人,待会儿若是真打起来,你的胜算不大……”
龚千寒听后,不再多言,起身一跃,凌飞在数丈的高空中,身子一沉,便优雅的落在唐古的眼前。
“出剑。”
噌!
两道剑影在如雷霆般,刺破长空,相互纠缠,剑影飞快,没有人能看清他两人的招式。
直到一抹血水溅出,浸没秋风……
两个人同时落地。
唐古只觉得喉咙发凉,他惊恐的瞪着眼,龚千寒的剑怎么会如此快?
唐古的喉咙在冒血。
只一招,同样的伤口,同样的力道,血水飞溅,一剑封喉。
唐古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喉咙还在嘎嘎作响,接着,一声可怖的倒地声传来,唐古死了。
唐古怎么也想不到,他就这么死了。
雪鹰子剑法天下第一,这是武林中所有的人都认可的,而他门下的弟子,也皆是名剑风流,但这唐古,今日却偏偏是死在龚千寒的一剑封喉。
龚千寒的剑已是无形,周遭的人惊的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二少爷一剑取了雪鹰子徒弟的性命!难道他不怕跟雪鹰子结下梁子?”
“可二少爷的剑实在是登峰造极,如若雪鹰子来了,也不见得他龚千寒会输给他。”
躲在后院的两个丫鬟议论。
看着鲜血,一旁的龚安早已站立不住,他在恐惧,恐惧龚千寒会杀了自己。
其他十几个黑衣人见唐古被杀,便也豁出去了,十几个人一拥而上,想要杀了龚千寒。
奈何,那一剑,总是那么完美,死亡在空气中不断蔓延,将死于剑下的亡魂指引到远方。
十几人中,被龚千寒一剑祭出,杀得只剩下五人,可那五人仍追着龚千寒不放。
唐古死了,他们回去,也不会有希望活下去,既然横竖都是死,那他们也是横了一条心,想要搏一搏。
有时候,生死也会变成一个抉择。
生命卑微,但死得有骨气,那便不枉人世走一遭,更何况是死在二少爷的剑下。
龚千寒并无杀伐之意,他只能跃上房梁,躲着五人的招式,想要让那五人知趣作罢。
见龚千寒避而不战,这五人便愈发的大胆。
暗中朝龚千寒掷了三枚飞刀,可龚千寒轻功实在太快,一枚也没有打中。
见这五人如此不知好歹,对自己下黑手,龚千寒便不再退避,飞身一剑,血雨淅沥,染红了屋脊房梁。
横尸五人。
飞下屋顶,龚千寒径直走到龚安面前,凝视他好久。
“龚府我不想要,等父亲下葬后,我就走……”
看着同自己一起生活了二十多年,如今却千方百计的想杀死自己的人,龚千寒除了离开,也不知还能再做些什么。
龚安一直视龚千寒是自己的敌人,他认为,是龚千寒夺走了自己的荣誉,夺走了继承绝世剑谱的机会,只要没有龚千寒,他便不会活的如此狼狈,他反倒会像龚千寒一样,名动天下。
女子面无表情,他看着心灰意冷的龚千寒,以及身旁懦弱无为的龚安,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龚千寒没有管那位女子,只丢下一男一女呆呆的站着,自己转身,走进了正堂。
灵堂前,烛光攒动,如同有了生命,乌黑的棺材,昭告着沉痛。
霍刚早已醒了过来,同孙向山跪在灵堂前,化着黄纸,而刚才一剑封喉的一幕,他们也尽收眼底。
龚千寒注视着一截截短去的白烛,坠入了过去。
自他记事起,他便知道,龚无双是一个为人正直,重情义的人,对他,也是关怀备至,一直把他当亲生儿子一样看待,甚至比亲儿子还亲。
龚千寒曾立誓,以后做人,便拿龚无双为戒尺,时刻惊醒自己。
可他龚千寒还没有一番大的作为时,龚无双便死了……龚千寒心中,不知将那发针的人杀了几万遍。
他想质问龚安,可他知道,单凭龚安那点武艺,是绝对杀不死武功高强的龚无双,可昨晚府中还有谁?
那位女子。可她若是凶手,在方才,又为何不出手呢?
龚千寒没了思绪,他从未这般不知所措过。
换做往常,他一眼便可识破真相,可如今,父亲被人杀害,他实在不能静下心来仔细判断。
整整一天,龚千寒都跪在灵堂前,而霍刚同孙向山则在天黑以前早早离去。
洛阳八大高手,一天内死了六人,传出去,也只能是个笑话。
霍刚同孙向山走时,特意绕小巷子子走,他们怕丢脸。
夜深。
正堂的屋脊上,龚千寒抱着一坛酒,望着那天上的秋朝皓月,落下两行悲凉。
龚无双做了个引路人,给龚千寒指了条路,可指路人走后,就只剩龚千寒一人了。
而龚无双的死,对于偌大的龚府,更是一场变故。
孤独、悲痛。
这两样东西是唯一能够常伴英雄,并使其奋斗的瑰宝。
明月高挂,高耸的屋脊上凉风习习,很是惆怅。
龚千寒的手中还有酒,酒入愁肠,更化一腔愁苦。
满壶的酒,如今喝得只剩下空壶,龚千寒红着脸,独自在这清寒的屋脊低吟。
忽然,屋脊上飞来一抹红影,是那个女子!
那女子没有走,她反而是住到了龚府。
她走到龚千寒身边,小心的坐下,而后将目光缓缓地挪向清空。
她似乎不愿打扰沉默中的龚千寒。
龚千寒这时已喝得大醉,他回头看了看坐在自己身旁的女子,痴痴的问到:“你上来干什么?
那女子笑了笑,笑的很甜美,很动人,她道:“二少爷你在做什么,我就来做什么?”
“我在喝酒。”龚千寒来了兴致。
“那我也喝酒。”女子一把夺过龚千寒手中的酒壶,却发现是空的,显得有些失落。
女子摇了摇头,说:“等我,我去拿酒。”
望着那一抹离去的身影,龚千寒不由得微微一笑。
不久,那抹身影很快又映入了龚千寒的眼中。
她手里拿着两壶酒,轻轻的走到龚千寒身边,坐下。
她递给龚千寒一壶,自己留一壶,说道:“望二少爷赏脸,陪我喝上一杯。”
龚千寒点了点头,默许,而后道:“佳人请我喝酒,我不能拒绝……”
接着,他猛地将酒灌入肚中。
见龚千寒喝的如此急,那女子银铃般的一笑,从怀中掏出两盏小巧的酒盅,问到:“二少爷不懂酒?”
龚千寒一听这话,有些纳闷,半天才道:“天下哪有喝酒的人不懂酒的?姑娘这话说笑了。”
“懂酒的人,是绝不会像二少爷这样,一气豪饮。”
龚千寒道:“豪饮自然有豪饮的好处。”顿了顿,他又道:“姑娘来这清寒的屋脊上,是想教我如何喝酒吗?”
女子摇头,说:“方才我在庭院里散步,无意间看到屋脊上有人,心中惊奇,便想上来一探究竟;可没想到,屋脊上的竟然是二少爷,又看少爷你满目忧愁,便想到要和少爷小酌几杯,除此之外,别无他意。”
龚千寒一边听女子解释,一边将酒大口大口的灌入肚中。
女子说罢,龚千寒便又痴痴的说到:“你不仅轻功了得,而且智谋过人。告诉我,你是谁?”
女子见龚千寒问起自己的身份,便又是一笑,似乎,笑!就能掩饰一切心事。
她道:“我一个无依无靠的女子,红尘中人,有什么身份可言呐?”
这句戏谑的回答倒是让龚千寒感到不满,他看着女子,久久才道:“绝色佳人,又怎会无依无靠?”
龚千寒的话,有些语出惊人,女人不敢再说什么。
龚千寒又接着道:“我爹的死,一定和你有关;”
“不过,杀死爹的那支针不是你打的,你也打不出来,所以,我不杀你!”
慕凌潇把目光挪到了一旁。
龚千寒:“但还是送你一句话,聪明和容貌决不是最好的武器。”
女子听后面不改色,多余的问了句:“龚少爷为何这样说,小女子不懂?”
起风了。
“不懂?你眼中可是有仇恨啊。”龚千寒回答。
女人心头一惊,那一刻,她只在心底感叹,天下,唯有龚千寒的眼睛什么都能看得透,这话不假。
风撩起女子的发丝,让她尽显媚态。
女子还是不甘,道:“龚少爷看出我眼中的仇恨是什么了吗?”
龚千寒摇头,答得干脆:“没有。”
女子不再说什么。
龚千寒便转过头去,继续喝酒,他看见,月亮静静的挂在天上,远处的深巷中,传来几声狗吠,而后又是寂静,寂静延续了夜晚的漫长。
漫长的夜,是孤独。
女子盯着龚千寒的背影,想了很多,最后,她道:“二少爷想知道我的名字吗?”
龚千寒转过头,笑了,说到:“佳人、美酒,这两样东西我从来不会拒绝。更何况姑娘是个聪明的佳人。”
龚千寒笑的优雅,说的风趣。
那女子也笑了,只是这次她的笑没有掩饰什么,她很开心。
“慕凌潇!”女子说出自己的名字。
“你不仅容颜倾城,而且还有个如此美的名字!”
慕凌潇点头,说到:“那二少爷可把我的名字记劳了。”
龚千寒道:“既是佳人,我就一定永远不会忘记你的名字。”
龚千寒欣赏的一笑。
听到龚千寒的许诺,慕凌潇微微一笑。
慕凌潇飞下屋顶,走进一间客房,进了房门,她直直的走到书桌前,取出笔墨。
她没有写字,她在作画。
她先是在纸上画了一轮清月,是一轮孤寂的月亮,接着她又绘出一道屋脊,清寒的屋脊!
她很用心,她还在画中画上了一个人影,直到她慢慢点墨,才得以看见,这是一个男子。
她用了千笔,先是画出男人的身子,又描出男人的头发,眉毛,眼睛,口鼻。
男人手中拿着酒,嘴角挂着笑,面容很是潇洒不羁。
画中的男人就是龚千寒。
慕凌潇今日只见了龚千寒一面,就被这个如诗如画的男子所迷住。
慕凌潇的画很脱俗,她的笔墨很轻,画中的人却很有神,这幅画她几乎是一笔呵成。
她真的是个聪明的女子,她的画,就如同她的人,风华绝代。
深夜,她又走出屋子,想看看龚千寒是否还在屋脊上,遗憾的是,屋脊上空无一人……
回到屋子,她躺在榻上,将画挂在床头,一夜未睡,他就是楚楚的看着那副画,欣赏的看,却怎么看也看不够。
她在想,龚千寒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她被他的神秘所吸引,为他的自信所着迷!
龚府中,夜风卷走落叶,枯黄且没有生命的叶子,那叶香弥漫在整个庭院,沁人心脾……
深夜的寒气逼人,看着床头那副绝美的画,慕凌潇终觉得缺些了什么,是一种气氛,亦或是一种颜色。
窗外星空依稀,黯淡的光仍很夺目,这时,她才发觉,画中缺的,是一种寒,孤傲的寒。
第二日清晨,天格外冷。
洛阳城的钟楼一如既往的响起钟声,青石板的长街上,铺满了洁白的霜花犹如白雪般,迎到龚府门前。
而龚府的正堂中,早已坐满了前来吊唁的人,而其中,有许多都是洛阳城中有头有脸的人,其中包括霍刚和孙向山。
龚安出门去忙着入殓的事,而龚千寒则是喝得大醉,至今都未走出房门。
满堂的人赶大清早的来,都是因为龚无双的面子,这其中有不少人也是因为龚千寒而来。
可在一群人在正堂坐了许久,却不见有人过来招待,只是几个下人在他们中间忙来忙去,不由得有人开始发牢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