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层黑色浮屠悬浮在孟玄策的头顶。
仅仅几分空隙。
而这几分空隙便已经让他用尽全力。
听雨与沧澜狠狠压在他的两个肩头。
一剑入骨三分。
一刀倾斜三分。
谪仙面容上,再无微笑,而是妖兽的凶厉与桀骜。
每个人心中都有恶的一面。
有些人很深,有些人则很浅。
而孟玄策却是不深不浅。
没有拔出刀剑时,他气质如山海一般壮阔,宛若仙人一般如玉,但当他拔出刀剑后,气质就是刀剑,凌厉,狂暴,毫无停歇的桀骜肆意。
这便是剑修。
与柳三白一般。
曾经的白袍剑主一般。
没有拔剑,他心中的柔软比得上任何的温柔。
胸膛中粗气抒发。
气机倾泄,一泄千里。
孟玄策剑道修为也许在年轻一辈可以拔得头筹,但像妖僧这种浸淫武道多年,比他的年龄还要长的的对手,终究还是不敌,武道一途,年岁也占据不少。
白色劲气垂下。
孟玄策的身躯摇摇晃晃。
对面不过二十余步的妖僧赵苍生则是面露慎重之色,双手持戒,喉咙间微微蠕动,他眼睛看向与外面街道相隔不过一步的黑色墙壁之上的那道人影。
他心中还在念想柳三白这个名字。
因为,他听过。
江湖上许久没有出现过的名字了。
曾经一剑破甲两万。
曾经一剑问天下。
曾经,一剑压过绝崖万千剑客。
白袍剑主,柳三白。
这个名字随着他们的江湖,已经老了,老得让现在许多人已经忘了这个名字,只记得那抹白袍儿了。
脑海中刚刚闪烁过这个想法。
他的眼睛中却是已经显露出了一抹深邃的蓝色,带着一抹细致至极猩红的蓝色。
随即,风雪至。
剑仙白袍儿张扬。
雨霖铃一剑而来。
天空之上,涌动风雪,宛若瀑布倾泻而至。
那种气势,恍若雪球,滚滚而来。
赵苍生喉咙轻启。
狮子吼。
佛光普照。
四周震荡。
风雪在他面前几分骤然间分开,宛若大江遇见山峰,一分为二,壮阔波澜。
妖僧低头。
双手垂下。
雨霖铃一剑将至。
无数淡蓝色剑气四周肆虐,割破墙壁。
赵苍生没有抬头,但那双宛若玉石一般的胳膊已然张开,狠狠一拍,恍若降世之姿。
那股剑仙气机的牵引,赵苍生却是妄想徒手接住这一剑。
剑仙的剑。
出剑便是杀戮。
何谈徒手可接?
赵苍生双手上是一层又一层的佛光,双手在度持戒。
那抹剑锋却是紧紧被停在他的手掌之中。
佛音弥漫。
背后一尊法相骤然浮现。
佛家有三佛。
过去,未来,现在。
可这尊佛,独立三佛,因为那尊法相上的面容是赵苍生的面容,一半慈祥,一半凶厉,这便是他的法相,妖僧,便是妖佛法相而已。
柳三白身形骤然停在半空。
手中雨霖铃不进不退。
柳三白看向那尊法相,突然发声,“佛家法相,就算独立,还是佛家法相,二十年来,妖僧你还是未跳过这个佛字,舍弃一切,却是没有舍弃一切,你徒手拦下雨霖铃……”
他眉头一挑,说不出的潇洒肆意,嘴角狞笑,“那又如何?”
“手持一剑,我便无敌。”
“曾经三尺之内,如今,眼之所至,便是无敌。”
这便是剑修。
这便是万千剑修,百舸争流,登上最高峰的剑主拔剑后的桀骜肆意。
剑乃凶器。
既然拔剑,既然御剑,既然持剑。
你便是凶器,你便是最凶厉的杀器,你便只有向前而已。
这便是一往直前的剑修。
何况是已经站到了人世间顶点的剑主。
柳三白身躯一转,双脚落地,自然手臂未正,所以,他微微转正。
刹那之间。
雨霖铃狭长而又淡蓝色的剑身骤然间喷薄出无数的猩红剑气,带着血腥味却夹杂着一丝金色,那是罗汉血。
赵苍生白袍飞扬。
只要与剑气轻微触碰的地方,尽皆被撕裂,鲜血流淌,金色的血液,带着一抹黑色。
所以,赵苍生手掌微松。
柳三白的雨霖铃便向前一剑。
剑尖刺入。
赵苍生浮屠离体,肉身脆弱无比。
雨霖铃刺入赵苍生的肉体,妖剑爆发,吸入血液,赵苍生嘴角一抹邪笑,收回手掌,后方法相举起手,九层浮屠抬起,不断缩小,放在了法相手中。
对着下方的柳三白便是狠狠砸下。
柳三白见状,狞笑未消。
收剑。
猩红剑气四周涌动,宛若游鱼,颇有灵气。
一道又一道的猩红剑气,宛若长虹。
九层浮屠。
近在咫尺。
风雪在度浮现,似乎要埋葬一切。
后面的孟玄策自九层浮屠收起,便颓然倒下,剑鬼却是已经接住了他的身躯,而他的眼睛,紧紧看着那道九层浮屠下渺小的身影,虽然渺小,面对法相浮屠,手持一剑,却是无畏天下,横行天下。
心中,第一次,有了动摇。
剑仙。
刀仙。
无法合一。
观雨一道,也只一道而已。
…………
荒原之上。
王蔺如率领六万骑兵,向着第三道防线而去。
一抹血红大袍迎风飞扬。
破阵子上面的三刃还有残存的血迹。
三日攻下两道防线。
奔袭三千里。
最后一道防线就在眼前百里。
狼烟已经升起。
那里的驻守将士已然准备好迎接他们了。
倾巢而出的下场便是如此。
王蔺如举起破阵子。
黑色天北甲胄覆身。
喉咙一动。
恍若惊雷。
“攻!”
万名将士也都一字回应。
“攻!”
黑色与白色的骑兵宛若海浪,一层又一层涌动。
马蹄声震动整个荒原。
奔袭。
加速。
奔袭。
加速。
天空之上,厉箭已经袭来。
王蔺如丝毫不退。
一枪晃动。
一条银河落下。
蜿蜒奔袭。
席卷一切。
眨眼。
麾下军队便已经突破防线。
简单的挥动长枪。
血液溅起。
一切悸动无声。
王字大旗立下,迎风飘扬。
西漠,就在眼前了。
仅仅拿下足够吃的粮草。
一个时辰后。
万人在度翻身上马。
没有一丝的杂音。
王蔺如坐在马背,转动马头,看向这黑压压宛若潮水的骑兵,他眼神中狂热无比,“只有一步!”
声音传到了每一个骑兵耳中。
“我们便是立下不世功勋的人!”
“我们便可以轻易化解西北之危,断了西漠的根!”
“每一人都是,大夏的功臣,留在史书之上!”
他一声大喝。
“现在,漠城就在一千里外!”
“全力奔袭,今晚到达,开始屠城!”
“我们,今日,便断了西漠的根!”
“必胜!”
举起破阵子,红缨飘动。
调转马头。
后方万声必胜响彻整个荒原。
骑兵黑白混合,如潮水一般向着漠城而去。
黄昏时刻,天际涌现一抹黑暗。
漠城内。
大殿上。
无数留守的臣子都来到了这里,因为三道防线被破,已成事实。
西漠王大可理轧率领三十五大军以及一切将领,留下了一人安稳西漠,那便是黄远侯耶律齐,五十岁,文人模样,站在大殿正中央,看着吵闹不堪的众人,他微微皱眉,沉声一喝,“安静!”
大殿还没有彻底安静下,外面便传来一阵慌乱。
一名染血的甲士走进,慌乱无比,“侯爷,那支骑兵已然攻破北门,留守漠城的千人已然所剩无几,一路向着王宫而来,见人便杀!”
声音中已然有一丝哭声。
耶律齐长叹一声,他本来便不同意倾巢而出,不留后路,这是赌博,可整个西漠不能陪他一起赌博。
他长叹一声。
仿佛老去十多岁。
“走吧!”
“带上王上的家室,领上剩下的家兵北上,那里的北原原本就是我们漠族的起源地,只是要舍弃一切,如若你们想留下,迎接的只是屠杀而已!”
说完后,耶律齐便率先离去。
夜晚如水。
王蔺如甲胄未卸,破阵子提在手上,血迹未干,整座漠城,都洋溢着一股血腥味。
他坐在王宫前面的阶梯上,看着四周的火焰升起,眼睛中无悲无喜,沉默至极,六万骑兵在漠城内屠杀一切,没有心慈手软,这便是他。
人世间的一切,他都不留恋了。
唯有一个对手而已。
而对于逃走的那部分人,他没有追杀,如若杀掉一切,还有什么意思呢?
西漠。
曾经兰陵王没有攻下的城池,终究在他手中湮灭,在火焰中湮灭。
今夜,注定是一个不眠夜。
他站起身来,提起破阵子,溅起火花,向着王宫里面而去。
今天,破阵子破西漠。
他王蔺如。
修罗临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