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这般放松。
就像是在缥缈峰上的岁月。
赤足踏入山涧小溪。
背靠梧桐大树。
就像是小时候夏夜,师父在自己身边轻拍着自己。
轻松而惬意。
脑海中的银炼逐渐吸收周身念头。
他却浑然不知。
缓慢闭上眼睛。
他仿佛可以听见周围的风声,月声,夜声。
一切没有声音,在他耳中却成了最响亮的声音。
还有他自己的心跳声。
夜色渐深,他心神逐渐沉敛。
银白色的鬼面上,安静而又祥和。
听雨与沧澜就在他的两侧。
第一次,他在京城这个陌生的地方睡得极好。
…………
紫禁城中,武煜殿,高贵妃从承欢殿家宴回来便没有好脸色,连她身旁的几位大宫女都讨了几句骂。
高氏武将出身。
乃东冶一大世家,其水军最为出色。
如今大夏水军基本都交由高氏于东冶训练,深得明帝信任。
自然,高贵妃从小便是骑马射箭,武艺从未落下,进入宫中,却是礼仪有许多问题,这也是沈太后诸多刁难她的地方。相比她最开始进宫,她已然成长了许多,至少她知道哪些人脸上挂着一张摘不下的面具,知道哪些人脸上没有面具却是丑恶至极。
今夜,孟萧然站起来那一刻,她便知道了结果。
她这个儿子,她自然了解。
桀骜跋扈,居功自傲。
如此家宴岂是他比武之地!
高贵妃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令她变得如此忧愁,还不只是今夜承欢殿上的事情,还有东冶传来的家信,她的亲兄长,江湖上有名的瀚海剑—高树依,败于一个刀客手中,丹田被废,变成了一个废人。
来信的目的除了告诉,便是说明高氏咽不下这口恶气。
要她在京城给予一定的帮助。
但她乃是后宫之人,又有多长的手呢?
…………
“太子殿下可看出什么?”
一位老者盘坐在一旁,全身微微紧缩,像是过冬一般,保暖御寒。
老者已然半白长发,年近六十。
闭着眼睛,喉咙微微吐声。
这是大夏太学令,掌管大夏太学。
而太学令的职责便是教导太子。
东宫内,烛火不算耀眼,有些亮光而已。
太子孟儒然此时还在灯下练字。
一笔一划,足见浩然正气。
隐约间,有金戈铁马之意。
只是这股意,藏的极深,极深。
听闻太学令的问题,孟儒然没有丝毫犹豫,“九弟可不是鲁莽,他这是想要讨一件差事!”
孟儒然停下笔,看向盘坐在一旁的太学令,眼中闪烁着光芒,那种光芒很像明帝眼中的光芒,无法形容,“可惜,他估计错了。”
“这个表弟可是强于他许多啊!”
太学令沉默不语。
有些事可说,有些事却不可说。
“那你以为陛下何意?”
太学令沉默许久后,却是吐出这般问题。
“父皇的本意估计也是要让九弟领取差事,但经过今夜后,父皇心中倒是动摇了。接下来就要看一看最近几日了。虽说这件事情有些不妥,朝中必然反驳,但父皇估计不会听从。江东这个地方,搁置得有些太久了,久到大夏忘记了曾经的征战之败。”
孟儒然看向宣纸上的字。
静渊龙吟。
四字气势恢宏,暗藏激流。
“燕无痕这个人,不管他是哪方势力的人,他都活不了。太子要早做打算,究竟什么是上策?什么是下策?”
太学令眯着眼睛看向的不是太子,而是宣纸上的四个字,缓慢说道。
“老师,你可看出孟玄策是哪一脉的皇室?”
他笑着,眼睛里冒着光芒对着太学令问道。
温润如玉。
太学令已经掌管太学几十年,两朝元老。
但是太学令此时却是沉默不语。
不说不代表不知道。
知道不代表要说。
哪怕这个人是自己的弟子,是未来的大夏皇帝,但现在,他还不是。
孟儒然见自家师父不言语,便也是一笑而过,挥了挥手,东宫领事太监便过来将宣纸取走,重新换上一张崭新的宣纸。
磨墨!
笔落!
铁笔银划!
宛若游龙!
孟儒然手臂宛若泰山,笔直至极。
挥毫泼墨!
自有一代大家之意!
太学令没有看,但却是记在心里。
他的心中还想着另外一件事。
便是西北驻防以及南面驻防。
北凛驻防,南阳驻防以及剑南驻防。
这三处边关驻防尤为重要。
陛下会从哪里调呢?
从哪里开始大举而起呢?
太学令有些看不明白他的这个弟子了,自从他登上皇位,他便不懂了。
江东搁置太久?
…………
四月十八日大早。
孟玄策便被吵闹声给吵醒了。
他起身,身体却是爆发出一阵响骨之声。
摘下银白鬼面,眼睛还有些没有睁开。
屋下便传来叫喊声。
“大哥!”
“孟大哥!”
“我给你带画像来了!”
听到画像,他脑海中这才彻底醒过来,看向下方,一个颇为俊俏的男子正在那里对他挥手,手中正是一卷画。
正是泛海帮少帮主—陈之泽。
京城四大纨绔子弟。
此时的他脸上倒是挂着微笑,还是特别童真的笑容。
孟玄策微微皱眉,他觉得他还是有必要提醒一下他,以后别这样笑,像个“孩子”。
看向远方的天际,太阳还没升起来,白茫茫一片,是清新的空气。
拿着刀剑以及鬼面,他一跃而下。
示意陈之泽到房间内说话。
昨晚回来时,他便以对神侯府门前的家仆言语,今天会有一位陈公子带着画像来找他,到时候直接让他进来便可,所以他也示意带领陈之泽的家仆退下,去做自己的事情。
陈之泽倒是一眼看见银白鬼面,眼睛流露的是无比的兴趣,但是孟玄策一语便打破了他的幻想。
私有物品。
看可以,摸就算了。
“孟大哥,我昨晚回去可就是将画像给画出来了。”
陈之泽说这话的脸上倒是一副厉害,求表扬的表情。
孟玄策看着这一幕,反倒是没有在意他说的话,而是他这幅表情,不是京城四大纨绔吗?不是在寒医馆进内堂前,将老掌柜以及老大夫是一人一脚,连顾欢这个貌美的女子都是直接出剑的吗?不是说他嚣张跋扈,仗势欺人吗?
孟玄策突然觉得还是书上说的对,耳听为虚,眼见为实,陈之泽这样的血性男儿,为了自己的二叔下跪磕头,这可是孝顺的孩子。如今还是这般模样,他是觉得以后再也不能相信传闻了。
“大哥?孟大哥?”
陈之泽用手在愣神的孟玄策眼前晃荡,他有些好奇到底在想些什么。
孟玄策回过神来,倒是没有急着看画像,他的主要案件还是在镇南王案件上,也就是沈髯的身上,对于江东刀客,他只是自觉告诉自己应该知道一些基本的事情。
所以他开口问了洞湖剑的状况以及昨晚寒医馆的事情。
经过陈之泽苍白语言的描述,他大致了解了。
经过热水中银针以及烈性的药物,陈洞庭胸膛处的道意倒是消散了,所以随后的治疗就颇为简单。
经过两三个时辰,陈洞庭的伤势便以稳住,包扎好伤口,上了药,便抬了回去,直到今天早晨陈之泽出来还没有清醒。
而沈髯,在昨天救治后,他便没有见过了。
孟玄策在心中微微想着估计也就在上午沈髯要来神侯府见他了,他可是有些好奇,沈髯还可以说出什么话语。
缓慢打开画卷。
偌大的房间内,呼吸声可闻。
孟玄策愣住了。
陈之泽看着孟玄策如此“认真”看画卷,一时之间,也是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