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丝笑得极为灿烂。
腰间绿水，却是越发颤抖与不安。
西关看着姐姐的笑容，心中感慨，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可以长得像姐姐那般。
小小年纪的西关，却是开始担心起自己身为剑客的容貌了。
在她看来，当然是越发好看的剑客，才越发的厉害。
柳丝，手腕挽出一道剑花。
没有杀气。
平静至极。
剑花由淡青色剑意凝聚，淡然飘过。
密林中，鸟鸣声响起。
而后在度归于平静。
柳丝，微微出声。
“师兄，出来吧！”
“世间所有，我都可以忘记，我也不会忘记你的剑意！”
声音中透露着一股决绝与脆弱。
这也许是她这辈子说过最好听，也是第一次与最后一次的情话。
沧海桑田，不会忘记你的剑意。
因为，那道剑意，深深烙印在她的剑里，心里。
一袭黑袍，自半空飘然而至。
露出些许大红色。
鲜艳，夺目。
柳丝笑着。
红衣没有褪下黑袍，剑意涌动，黑袍直接湮灭在虚空中。
一身大红衣袍，青山挂剑腰间。
发丝挽起。
一张俊逸的脸庞上，没有笑容，没有苦涩。
反而是平静至极。
“既然来杀我！”
柳丝坦然面对红衣，“师兄，何必遮掩？”
红衣知道柳丝的意思。
她不会躲。
这一声师兄，也许是最后一声。
躲在远处的西关没有听见这些话语，看着那个飘然而至的男子，她脑海中便不自觉的与柳丝姐姐那个故事中的男子相互映照。
她看着红衣。
这般容貌与风采。
绝对是个真正的剑客。
红衣没有仔细的看过这个女子，因为，在他眼中，除了青衣，世界上再也没有他可以停留一眼的女子，这也是他第一次细细打量这个女子。
温婉中的决绝。
温柔中的凌厉。
以及万千的荷叶。
“你的心境已乱！”
红衣微微出声。
柳丝却是飒然一笑。
“我面对你，心境如何能平呢？”
“你乱我心境许多年，今日才知吗？”
“你可知，拦截我进入大宗师的最后一劫，便是你吗？”
“佛言八苦！”
“我对你，正是求不得啊！”
女子的声音中包含深情。
娓娓道来。
这般女子的诉说心扉，足以比一切的美景还美丽，只是红衣的心中，那道青衣占据了他的心扉。
柳丝眼睛飘向天空。
明媚，灿烂。
却已是接近黄昏。
就如同她，最美好的即将葬下。
“你也许不知道，你当年与师父游历时见到的那一个小姑娘，几年后，终究还是找到了剑主，也拜在了他的门下，这一切只是因为曾经那位小红衣的一抹笑容，世间众人皆苦，可我却见到了我的彼岸与心安，所以，师父在让我选剑时，我选择了绿水，青山绿水的绿水！”
柳丝卸下了所有的倔强。
宛若一个小姑娘。
向着自己，心爱多年的男子，倾述心扉。
“师父他知道！”
“所以，他经常挂在嘴边的便是青山绿水。”
“我也知道。”
柳丝突然看向红衣。
眼中有着一股深情与卑微。
“可是你却不知道！”
“我足足牵挂了你十五年！”
“红衣，你可知道？”
柳丝看着红衣。
红衣无法对视。
这是他第一次对着不是他心中人低头。
因为局促，因为愧疚，因为不知所措。
他可以剑气三千里。
他可以拔剑断长河。
他也可以倒挂剑，斩首千人，破万甲。
但他不知道怎样对待一个对他满腔深情，挂了他十五年的女子。
柳丝负手走近红衣。
颇为小孩的模样。
“我累了！”
“师兄，这辈子，我太累了，江湖剑道，剑门事情，还有你！”
“寒蝉在你身上，我便明白，宋禹已经死了！”
“所以，我好了，师兄！”
柳丝张开手臂，挂着笑容。
“我只求一剑，了断今生！”
“孑然一身离开！”
红提突然抬头，看着这个女子有些笨拙的样子，以及眼底的坚强，他突然伸出了手臂，将柳丝抱在怀中，他这一生，从未想过自己可以未他人来带些许温暖，可这个女子眼中的凄凉让他心寒，他想最后抱一抱，哪怕是最后……
柳丝展开的手臂，缓慢抱住红衣的身子。
她的脑袋紧紧的靠在红衣的胸膛。
想记住这个时刻。
这一生，终究还是了却。
红衣松开怀抱时，他的剑意已然穿过柳丝的身躯。
心脏破裂。
柳丝终究死在了她牵挂许多年的男子怀中。
心安。
彼岸。
道一声师兄，求一剑了断。
红衣瞧见这个女子的面容，没有了解过，不知道她的人生，但一个女子，还是一个剑客，孤身一人，还是他师父赐予的姓，孤单的江湖，孤单的人。
红衣将柳丝缓缓放在地上。
西关小姑娘却是走了出来。
脸上没有了笑容。
静静的走到柳丝的身边。
如同那一次的边关，她走到了自己断气的父母身边。
只是这一次，西关瞧见了柳丝脸上的笑容。
看向红衣。
“哥哥，你就是姐姐心里念着那个人吧？”
红衣看着这么安静的小姑娘，有些愣住，点了点头。
“我想姐姐很高兴，因为，她死在了你的怀中！”
红衣没有说话。
绿水轻鸣。
西关小姑娘微微握住，绿水立刻沉寂，红衣有些挑眉，下意识放出剑意查探，眼中的小姑娘却是剑气微微透出，宛若一个即将裂开的瓶子，一块即将耀眼的晶石。
天生剑骨。
天生的剑道天才。
西关小姑娘拿起绿水，颇为郑重，看着柳丝，“姐姐，西关一定不会忘记你的话语！”
“情字最伤人！”
“决然不会触碰一分！”
西关其实很聪明，早在柳丝来到静庵时，她便看出了柳丝的向死之意，那是一种灰色的云层，深深笼罩在她的身上，这是她的一个秘密，她可以看见每一个人的心性。
像现在这般。
她看出了这位红衣的愧疚与无措。
红衣清晰的看见，西关说出这般话语后。
自柳丝的眉间跃起一根柳枝。
紧紧包裹在西关的身躯之上。
只在刹那。
西关身躯之上剑气喷涌。
那一根柳枝将所有的剑气压在这一方小小空间内。
惊风。
剑气。
红衣不得开启剑域。
看着那个天生便坐在剑道王座上的女子。
有些感慨。
人人不同。
绿水彻底臣服。
寒蝉也飞出。
淡蓝色光芒，雀跃一般，飞舞在西关的身侧。
柳丝的最后这一缕剑意。
将西关身上的剑气彻底引出。
压制。
天生剑骨。
剑意如海。
剑气长九万里。
何其浩瀚。
红衣看着柳丝，看着这幅笑颜。
这幅画面终究被他记录在心中。
不为爱，却为愧疚。
他转身离去。
剑气戛然收拢。
西关小姑娘握住寒蝉。
另一只手拔出绿水。
纤细的绿水剑身。
淡蓝色的宽厚寒蝉剑身。
她眼底，映照着两方寒意。
她身躯中涌动剑气，灌入其中，破没一切，而后重生。
她微微出声。
“从现在起，没有绿水与寒蝉！”
“只有相思与勿忘！”
相思为柳丝。
勿忘也同为柳丝。
相思与勿忘入鞘。
西关小姑娘蹲在地上，看了许久的柳丝。
想将柳丝这个笑容留在她的心中。
如此明媚，如此难以忘却。
许多年后的西关剑仙，手持两剑，踏破整个江湖，却孤身一人。
许多天骄都未曾留下她的一眼。
江湖上也许永远都不会明白。
这个叫做柳丝的女子，这个叫做柳丝的女子的故事，对于她的重要。
因为，在她眼中，柳丝便是整座江湖。
她以死。
除了剑道。
西关再无江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