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跟余老师认识多久了?”
“得有三四年了吧,我进了事务所之后,他的活儿就都是我在跟,算是老客户了,三天两头总要跟他碰面的。你呢?”
“我之前是跟着我们组长在伺候他,他可是个大角儿,轮不到我上手,最近组长生孩子去了,所以主编才让我贴身伺候这位。”
“可真是巧了。”
回家路上,余老师很自然地成了乐潇和肖敏央之间的话题。从前跟肖敏央在一块儿,乐潇不觉得有话聊,也懒得费心思找话聊,肖敏央呢,也不是话痨型的,再加上关系并不亲近,所以俩人之间像隔着一块冰。如今,余老师倒成了融冰的火,看来,共同话题确实是人与人之间相处很重要的因素。
这样跟肖敏央处着,乐潇倒没有了拘谨,一个小时的车程也不觉得难过了。
“我瞧你跟余老师说话,挺有意思的。”肖敏央想起方才乐潇和余老师的对话,脸上掩不住的笑意。余老师是写古文小说的,用词皆是文言,他想,乐潇应该是为了拉近和余老师的距离,才在日常对话中加入了“莫非”这种非口语词。她不太懂处理人际关系,这种笨拙,让肖敏央想起来就觉得好笑。
乐潇不知道肖敏央在笑什么,以为他在笑余老师随手就能折腾她,有些不高兴,道:“哪儿有意思了,我不像你,专业人士,在他面前说得起话,我要是不好好伺候,分分钟就给我换了。”
肖敏央笑着瞥了她一眼,没说话。乐潇的脾气,逆毛儿的时候是不能摸的。
今天是多亏了肖敏央,乐潇才能得以在6点多就回到了家,开开心心地点了外卖打开视频准备放松一下,忽然听见隔壁房间的响动。她探出脑袋来看,果然是隔壁的姑娘回来了,但这动静,未必忒大了些。
那姑娘看见她出来,笑着道:“你在啊,那正好,过两天我就搬出去了,这几天收拾东西可能有些吵,你担待些。”
乐潇愣了愣:“你到期了?不是去年12月才搬过来的吗?”
姑娘答:“我……那个……我男朋友也来北京了,我去跟他住,节省点房租嘛。”
“哦……”乐潇点点头,什么时候她也能有个男朋友来分担一半的房租啊?在北京租房,不确定性太大了,尤其对女生来说,合租注定就是不方便的,可偏偏又没那个钱租个一居。这姑娘走之后,不知道隔壁会搬进来一个什么人。这姑娘虽然跟乐潇没住多久,但讲卫生,作息也好,能遇上这样的合租对象,真是十分不易,可人家这就要走了,乐潇叹一口气,也是没法子的事。
点好的外卖似乎也没那么好吃了,乐潇有些发愁,她一走,隔壁要是住进一个彪形大汉怎么办?从前都是住三居四居,虽然拥挤一些,但是毕竟人多,不至于出什么事,如今是个小两居,就住俩人,低头不见抬头见,若搬进来一个男的,她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三天后,当新租客搬进来的时候,乐潇才知道什么心情比想死更厉害,那就是生不如死。
搬进来的果然是个男的。183的身高,二十来岁,一笑就露出一口大白牙。
没错,新租客就是天杀的李晨义。
乐潇踏进屋子看见李晨义的一瞬间,几乎以为自己幻觉了,第二瞬间就觉着是李晨义偷了她家的钥匙。可他乐乐呵呵地收拾着屋子——他其实也没什么可收拾的,左不过就几件衣服——看见乐潇进门,笑着说:“哟,你回来这么早啊,这可是星期五晚上,没人约你吗?”
见乐潇没反应,又接着说:“你说巧不巧,我最近正找房子呢,你这儿就空出来了,我一看价格也合适啊,位置也合适,我就签了。你说说你说说,大家都是亲戚,还能互相照顾呢是不是?”
乐潇愣了半晌,蹦出一句话:“李晨义,你脑子是不是坏掉了?”
李晨义摸了摸后脑勺,傻傻一笑:“可能是吧。”笑完有一瞬间的落寞,他转过身去,继续收拾。
乐潇把买的菜扔进厨房——真的是扔进去——尽量克制住自己的怒气走进李晨义的房间,说:“你搬出去。”
李晨义的背影一愣,“我押金都交了,我不搬”。
“要赔的钱我替你赔,你搬出去!”乐潇的语气越来越严肃和急切,她没想到,这件“乱伦”事件她费尽心思解决了半天,居然把李晨义解决成自己邻居了。到底是她办事不力,还是李晨义太狡猾,她想不明白了,她只知道,这件事超出她的掌控,这让她很惶恐。不解决好,她知道她往后的路上就写着“后患无穷”四个大字。
面对乐潇的怒气,李晨义忽然又死皮赖脸起来:“你知道我跟肖敏央吵架了,我没地方去嘛,你这儿正好空出来,我就来暂住一段时间,这也没什么吧,你何必这么大反应呢?本来我俩没什么事,你这么大反应……”他忽然转过身,低头,凑到乐潇面前,“搞的好像有什么一样。”
李晨义忽然凑过来,乐潇惊了一跳,她从未离他那样近,一双桃花眼,雾蒙蒙,摆明了是要勾引人。可乐潇也是老阿姨了,镇定了一下心神,抬手把李晨义推开,一边从兜里掏手机一边说:“你不走,我就叫肖敏央来接你走。你俩吵不吵架我不管,反正你不能住这儿。”
李晨义抬手就把乐潇的手机抢了,举到乐潇够不着的地方。乐潇抢了半天没抢着,已经开始气得胃发疼。
李晨义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这样吧,我俩打个赌,三个月为期,要是这三个月,我追不上你,你对我没动心,我马上就搬走。你要我现在搬走也可以,那我就每天什么都不干,就在你公司门口守着,把这事儿有多大闹多大。你挑吧,反正我是什么都干得出来。哦,对了,你叫肖敏央也没用,他管不着我。你总不会希望他把这事捅到我爸妈那儿吧?”说完对乐潇眨了眨眼,乐潇差点一口气背过去。
这种低龄公子哥儿,她总算是领教了。她把李晨义的话细细想了一遍,没错,他说得对,这事不能让肖敏央捅到大人那儿,她会死得很难看的。她白了李晨义一眼,咬咬牙道:“好。三个月。三个月你就滚蛋。”
全心全意维护亲戚关系的乐潇,已经用上了“滚蛋”这个词,可见已经是气到了极致。可她越生气,李晨义反而越开心,他把手机还给乐潇:“室友,咱俩是不得先加个联系方式啊?以后好互相照应啊。”
乐潇抢过手机,二话不说转身就走,“嘭”一声就把门给关上了。
李晨义看着被重重摔上的门,敛了敛笑容,继续收拾。
接下来的几天,李晨义总会有各种理由敲开乐潇的门:
“乐潇,这马桶怎么又堵了?”
“乐潇,你冰箱里的腊菜能不能挪挪地方,我要放冰淇淋。”
“乐潇,你晾衣杆能借我一下吗?”
“乐潇,你洗完衣服又忘晾了。”
“乐潇,我想吃你做的饭。”
“乐潇,你是不是大姨妈来了啊?”
乐潇一忍再忍,李晨义一进再进。这也算了,每天中午,李晨义还是会去她公司门口报道,拉着她一块吃午饭,极少有缺席的时候。乐潇要是反抗,他就耍赖,一众同事都看着,乐潇只能从了他。公司附近的小馆子,都快被他们俩吃遍了,李晨义来之前,乐潇真是不知道这附近能有这么多吃饭的地儿。不过好在李晨义不再是讹饭吃了,每回都是他付钱。乐潇自然不占他这个便宜,吃完饭总会把钱微信转账给他,可大少爷财大气粗,从来不收。乐潇也懒得和他纠缠,准备三个月期满之后,拿现金还给他。
可乐潇还是有些挫败,她费了那么多唾沫星子规劝李晨义,最后不成功不说,居然被李晨义反攻了。李晨义明显是在报复,他是要告诉她,他要做到的事情没有人拦得住。她还是不够了解李晨义,这小子或许就像弹簧,越压就越强。
所以乐潇想了想,她或许不该用强硬措施对付李晨义,毕竟对他毫无作用,事缓则圆,她应该一步一步慢慢来,一点一点让他知道,他在她这里,一定没有结果。
乐潇改变战略后,对李晨义的一切要求都顺着来,只是态度依旧很冷淡,李晨义倒是没什么反应,该怎么着还是怎么着。
乐潇经常打开房门就看见他光着膀子、穿着条内裤从浴室堂而皇之地走出来,看见乐潇还呵呵一笑;早晨乐潇起来刷牙洗脸上厕所总能跟他撞上,要是他在前,他就霸着厕所不出来,好几次逼得乐潇只能去公司洗漱,要是乐潇在前,他就死命在外面敲门,他来没几天,乐潇都被弄得便秘了;晚上乐潇正趴在床上看剧,忽然就能听见他站在隔壁的阳台上喊:乐潇,出来看月亮!乐潇,吃冰淇淋吗?乐潇,别看了,早点睡!
乐潇终于知道了。事缓则圆。在李晨义这里,也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