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院落。晨曦把夜晚的阴冷消融,迎着阳光,空山一叶抽出爱刀细细打量,历经多次大战,虽未曾损伤锋刃,但长船长光的刀背上又增添几道斫痕。
小女孩雾子一动不动盯着空山一叶看了好久,眼神中完全没有这个年纪应该有的纯真、好奇,而是一片深沉的死寂,加上自小修习的敛息秘术,让她即便在眼前也很难被注意到。
空山一叶对怎样处理雾子的问题也颇为头痛:让她跟着自己是明显不可能的,以她的武艺对付几个毛贼也许不成问题,幕府军队中随便一个旗本都可以杀她好几次,带她出山等于害了她;把她自己留在这里?似乎也不是个好选择,他自己都没信心照顾好自己,何况带着一个看起来只有4、5岁大小的娇弱女童?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空山一叶收刀还鞘,提起女人的尸体对雾子说道:“我现在要去埋了她。”
没有棺材,没有草席,为了不至被豺狼野狗叼食,空山一叶特意砍了一些粗壮的树枝盖住女人的尸体,在坟头堆上一块大石算作墓碑,一个简陋的墓穴便完成了,杀的人很多,但埋葬人他还是头一次。
“我不知道她凭什么认为我会照顾你,不过,你自求多福吧……”
山中无日月,转眼已是深秋。
空山一叶披着一条由各种乱七八糟皮毛拼接而成的斗篷,其粗劣的手艺完全可称得上惨不忍睹四个字,唯一的优点是宽大厚实,抵御夜晚严寒绰绰有余。
破庙也被收拾得井井有条,佛堂正厅加固了木头,竹床、草席、火塘应有尽有,正中央架着一口缺了一角的陶罐,咕嘟咕嘟煮着不知名的肉类和野菜。院落中的杂草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排排竹架,上面晾晒着各种肉干以及蘑菇干等野菜,乍一看,这座荒山野岭中的破庙竟然有一股说不出的温馨味道。
如果说几个月前,空山一叶还在为怎样照顾雾子而烦恼的话,现在则完全反转——所有这一切几乎都是雾子独自完成的。这个瘦弱的小女孩从不开口请求帮忙,只是每日默默的忙碌,空山一叶除了每日外出狩猎、砍伐一些树木外,几乎没有任何可帮忙的地方,事实上他也完全不懂这些。
“下午忙完了,增加一个时辰习武时间,这次你攻我守。”空山一叶放下竹碗,冲着呆呆的小女孩说道。教授雾子剑术已经持续了几个月,也是他每天的主要活动,他一点也没有收徒的意思,最开始只是为了自己离开后让她拥有最起码的自保之力。
没想到的是,雾子的剑术天赋远超空山一叶想象!也许是修习忍者秘术的缘故,其心性之坚韧堪比空山一叶,就连不言不语的冷酷表情也如出一辙。如果不是损伤了身体根基,使其不能发挥出如空山一叶一般的威势,或许二十年后又是一位大剑豪。
雾子握着小一号的木剑,按照空山一叶的教导摆开架势寻求进攻时机。八岁的雾子实际身高不过一米出头,头顶堪堪到空山一叶腰间,这让很多攻击面门、咽喉、胸腹的招式完全无用。
“矮小亦有矮小的优势,雾子,你不要执着一击致命。”空山一叶拨开攻来的木剑,继续教导道:“剑术有一半功力存在于身法中,身法最主要靠腿脚,一旦受伤,失去机动性的剑客等于任人宰割,而专门针对下身攻击的剑术很少,所以一般剑客对腿部的防御远远比不上胸腹,这就是漏洞。”
小女孩按照空山一叶的教导攻其腿部,却被空山一叶毫不留情的一脚踢飞,“蠢!攻击意图太过明显,敌人不止有剑,攻击对方的腿就要有被踢的觉悟,继续。”“重视招式的正确却失去速度,你以为敌人是木桩会站着让你刺吗?”“这剑还算有点样子,不过刺中敌人的时候,你也会被劈成两半,缠斗!说过多少次,不能舍命一击,你现在不是忍者。”“你的身体不允许硬碰硬战斗,用灵巧的身法解决战斗才是最好的方法!”“呼吸!注意我教你的呼吸节奏,即便你已经很累了,依然不能放松。”……
不是空山一叶严苛。在江户指导那些空山想念流的弟子们时,他往往三言两语便打发了,绝不会下场示范,更不要说当面对战,也只有桂小五郎偶尔可以享受到这种待遇。他如此尽心尽力,一方面出于雾子尽心尽力的照顾让他心生些许感激,更多的还是不忍看到有如此剑术天赋的人荒废下去。
高强度的对战让小女孩筋疲力尽,而无论雾子尽多大努力也不可能擦到空山一叶衣角,以空山一叶的剑术境界,事实上能做到这点的放眼日本也不过一掌之数。换做一般人,早已被沮丧、失落的情绪左右,雾子虽然摇摇晃晃遍体鳞伤,但始终不变的是脸上冷漠的表情,就像一台毫无感情的机器一般,只要还能站起身,必然会举剑进攻,空山一叶忍不住暗暗赞许。
再次踢翻雾子,他收起木剑看了看快要落下的夕阳,“好了,今天就到这里,记住,不要再偷偷加练了,你身体还未发育,强练伤身。今天突然有些想吃烤鱼,你准备一下,我去捉一条鱼来。”
不在修炼或教导中的空山一叶顿时变得慵懒起来,扛起长船长光走出庙门,朝着不远处的河流走去。雾子似乎早已习惯了他这种做派,一言不发的盯着空山一叶的背影渐渐远去,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才会流露出夹杂着茫然、依恋、纠结的目光,她张了张嘴试图说些什么,但还是逐渐归于沉寂。
岸边大石上扔着两条被刺穿的大鱼,长长的竹矛上扎着另外一条,一顿显然不可能吃完,他准备把剩下的吩咐雾子做成鱼汤当做明天的早餐。空山一叶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没有纷争,不需要伪装,每天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比如晒晒太阳,探索一下周边地形,与雾子一起采集些野菜野果……
除了没有酒喝之外,简直是几个世界以来过得最舒服的日子——他本就不是喜好名利之人。
御庭番的忍者和幕府大军似乎离他远去,或许是在应付蜂拥的叛乱,还没下定决心抽出人手前来围剿,或许是信任将军急于稳固自己的统治,高层忙于争权夺利,没人在乎藏在深山中不不主动惹事空山一叶。
幕府也非常清楚,把几万人撒进大山只为了一个人是相当不划算的事,何况在如此复杂的环境中人数优势并不能成功化作胜势,说不定会被空山一叶反杀一通。就这样,只要他继续留在山里,幕府可以选择性遗忘,这好像成为所有幕府大佬们心照不宣的事,所谓政治也就是这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