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见到成国公,我与他都十分激动,朱仪道和县一别甚是想念,如今到了京城因公务繁忙也未能与我叙旧,今日既然来了定要留我在府上与他小酌几杯。这时,朱琦跑来道:“李东阳,我就知道你会来。姐,这才我说我跟你说的那位神童才子,那肥头大耳的是麻谷生。那年我们在和县遭遇强盗,就是他们救了我。“
“这是我的大女儿朱韵,夫家是京卫指挥司佥事梁宏志。”朱仪介绍到。
我和麻谷生向朱韵施礼:“夫人有礼。”朱韵含笑点头,便下去让后厨备膳。
席间,推杯交错,把酒言欢。朱仪甚是欢悦,对我道他已收到锦衣卫指挥使千户万通的回信,即日调任袁安平前往北镇抚司任缇骑,专门受命办理钦案。我大喜,连忙向他敬酒道:“代安平谢过成国公,此番恩惠,将来安平若飞黄腾达必不忘国公栽培。”
“哪里哪里,我看安平那孩子是个有志气的,将来或能成大事。举手之劳送他上正路亦是我之所愿。“
麻谷生一听袁安平得偿所愿,也急忙站起来给国公敬酒。我又想到朱琦那日派人打扫官署,送了那些家具物什,便向她敬酒道:“东阳前几日受了小姐大礼,如今这谢意全在酒里了。”说完便一口而尽。朱琦掩面笑道:“你那屋子乱的都快站不住脚了,也好意思让我进去吃茶。我实在是看不下去才替你做主打扫了。你若真心谢我,光这一盏酒可是不够。”
“东阳惭愧,实不敢安逸享用小姐所赠,如今已让书记将所受物什缴为官署物资。日后小姐但有所需,尽管吩咐东阳,能力所及必不推脱。”
“果然是个谦谦君子,你不收受私物实属可贵。来,我们再饮一杯。“朱仪道。
“李先生有所不知,我这妹子虽然任性贪玩,却是个极热心且细心的人,我们姐妹几个就属她的屋子最整洁干净。老夫人知道她有能力,便让这府中上下无论家丁杂役还是妇孺丫鬟,尽皆由她调配派任,掌管全府内务。这所有的事情,丁是丁卯是卯,竟治理地明明白白,可不让人佩服?“朱韵道。
“我竟不知小姐如此厉害,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哎呀,姐,你说这些干嘛?“朱琦有些害羞,转言道:“中秋时节,李东阳他们要去慧聚寺挑战日本高僧,爸爸,我也想去开开眼界。”
我未料到朱琦会提到此事,见朱仪有疑,遂将事情来龙去脉和盘托出。朱仪亦悦,不仅同意朱琦前往,另答应调拨三辆大车带行运物资助我行程,他道:“既然是去打擂,总得拿出些气势,多叫上一些同僚,前去替你们助威。争取全盘获胜,我好静待佳音。对了,女儿,这路途遥远,除了小满照顾你,我让何冰一并护驾,以备万全。“
朱琦欣然答应。
转眼中秋将至,到了我们约定出发的日子。麻谷生因要回湖南老家过节,我只带了李四跟随。初寅时分,我、程敏政、谢迁、刘健、杨一清、陆文颂陆续赶到广宁门集合。朱琦坐在第一辆大车里也到了,我本与谢迁、刘健上了第二辆车,谁料程敏政上来拽我,非要我上朱琦的车里。我直嚷:“不妥不妥。”
“朱小姐有心陪我们前去,怎好让人家独自一人坐车,还不赶紧上前面车去陪着叙叙话,也好打发旅途寥赖。”
“哎呀,你莫闹了,我要和希贤讨论《讲读录》的讲章和直解,要去叙话你自己去便是。”我直摇头。
“你们天天都在一起讨论讲读,还差这一时半会儿?别磨叽耽误了出发时辰,快些下来。”程敏政硬生生将我拉下车来,塞到第一辆车里。小满一看我进来了,心领神会地挪出了车厢。
“县君小姐,人我可给你带来了。这路途还长,你们细聊。”程敏政黠笑道便离开了,剩下我和朱琦四目相对。朱琦看见我“噗哧”一下笑开了,接着又默不作声。过了好一会儿,突然问道:“准备好了么?”我一愣,不知道她何意,反问道:“准……准备什么啊?”
“应战啊,可有把握能赢?”
“应……应该会吧。只是不知宗纯法师所出何题,但也不怕,只要有解便是难不倒我们的。何况你看我们这么一大群智囊有备而去,何所惧焉?”
众人皆坐上大车,一声马啸,向慧聚寺进发。
一路颇顺,直走了一整天。眼看天近黄昏,还未到驿站,程敏政提议所有人下马歇息,暂在林中露宿几个时辰,待到夜深再继续赶路。再走一夜,天明便可抵达。于是大家纷纷下来生火做饭,忙活起来。
说来不巧,刚架起锅,就听到几声闷雷从天而降,不过一会儿便开始下雨,越下越大,我们只好又上车躲避。谁料突然狂风阵阵,电闪雷鸣,似狂浪咆哮,整个山林都在震颤,有些吓人。我忽听外面其他车辆似有嘈杂乱声,不知道外面发生何事,便撩开车窗往外望,暴雨直打在窗扇上糊了满脸的雨水,什么也看不清。突然一声炸雷,似是刚巧打在我们的车上,马受惊用力挣断了拴在树上的缰绳,向前乱奔而去。
我和朱琦这会儿害怕了,这马不受控制,我俩待在车里惊慌失措,万一撞着摔着,定是要粉身碎骨了。朱琦吓得抱着我直哭,大叫:“快停快停,啊……”
又一声雷响,马儿陡然止步,大车急刹,任着惯性“轰隆”一下侧翻在地。索性我和朱琦虽重摔下来,有些疼痛却只是轻伤,挣扎着慢慢从车厢里爬出来,弄得衣服全都湿透不说还满身的泥泞。雨水似千针万剑刺在脸上,难受地睁不开眼睛,勉强睁眼四周看看,漆黑一片,也不知道胡乱冲撞到了哪个地界。
我只好先扶起朱琦,两人慢慢踱着,希望找个遮蔽之物好先躲雨。谁料刚走了没几步,一个趔趄,我俩突然掉下一个坑洞,幸得下面是被雨水浸湿的软土,我只是吓着了,摔得并不重,还能慢慢站起来。
可周围黑得什么都看不见,我忙喊:“朱琦,朱琦,你在哪。”朱琦摔晕了过去,趴在地上闻得我叫她,慢慢回应:“我在这,我在这。“
我循声摸索过去摸到她的脚,渐渐靠近她。她扑过来一下抱住我,直哭道:“这下可怎么办啊,我们俩跌入这洞里,又脏又臭,我好冷啊,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