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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嘎玛大叔的太阳

嘎玛大叔是和太阳一起起来的。准确地说,在太阳起床之前,嘎玛大叔就起来了。正是因为他起床走出自家院落的时候,不小心弄响了什么东西,比如他的脚碰落了长在墙根下的那一簇芨芨草上的露珠,而且还踢到了那一株叫做铃当花的紫色野花。这些声音在人听来是细小的,微乎其微的,但太阳听来却是很响亮的,就像是把一些青稞放进了灶台上的炒锅,或者真的碰响了拴在以前那头小青驴脖子上的铃当一样,叮呤呤当啷啷的。这些声音惊扰了太阳,所以,太阳就被吵醒了,所以,太阳就起来了。

太阳轰的一声,从东边的扎嘎天峻大山的山头露出半边脸,恶狠狠地看着嘎玛大叔,目光也冷飕飕的,嘎玛大叔不由打了个冷颤。

嘎玛大叔有些歉意地看看太阳,太阳依然没好气地瞪着眼睛,看它的样子,嘎玛大叔一定是打断了它的一段美梦。

嘎玛大叔看着太阳生气的样子,心里想,那我也没办法,我又不是故意的,反正,即便是我不弄出声音,你迟早也要起来,要不你就别起来试试!嘎玛大叔这样想着,心里的歉疚没有了,他昂着头,不再理太阳,对太阳冰冷的眼神视而不见。如此一来,太阳反而觉出了自己的小气,有些不好意思了。它满脸通红,似乎有些不自然地悬在山头上,把一些温暖的阳光洒落在嘎玛大叔的周身,阳光里明显有讨好的意思。

嘎玛大叔依然不看太阳,对太阳对他的好意并不领情。他在村子里转悠着,大步流星,他的双脚肆无忌惮地踢着路边上所有能够踢到的东西,他还朝着一块映出了一枚小太阳的碎玻璃狠狠踩了一脚。太阳很无奈,太阳对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嘎玛大叔转够了,这才往家里走去。这时候,太阳已经升高了,它把它和嘎玛大叔之间的那点不愉快抛在了脑后,一直等着嘎玛大叔的谅解。太阳暖洋洋地挂在半空中,用阳光的手不断抚摸它能够抚摸到的一切,它甚至抚摸了一下嘎玛大叔的头,嘎玛大叔感到他的头上热烘烘洋酥酥的。

嘎玛大叔不由朝着太阳看了一眼。他眯缝着眼睛,把一只手挡在额头上,他的目光就朝着太阳伸了过去,太阳以为这是嘎玛大叔对它的诚意做出的反映,立刻伸出阳光来,与嘎玛大叔的目光热情地碰撞在一起,就像握手一样。阳光很强烈,耀得嘎玛大叔急忙收回了目光,就像握手的时候,被对方有力的大手握疼了,急忙把自己的手抽回来一样。嘎玛大叔猛然收回目光,太阳有些疑惑地看着他,好在一块云彩看出了这其中的端倪,急忙挡在太阳面前,阳光没有了,嘎玛大叔也感到舒服多了。

这是嘎玛大叔家的小青驴被卖了之后的一个早晨,这样的早晨与小青驴还在的时候是完全不一样的。

要是以前,在这样的太阳的注视下,嘎玛大叔就要赶着他的小青驴去驮水了,而现在村里通了自来水,不用驮水,小青驴也就卖到了山下的村子里。

嘎玛大叔走在回家的路上,就想起了那头小青驴,他心里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嘎玛大叔回到家的时候,太阳翻过嘎玛大叔家的院墙,照在他家零乱的院落里。那只通了自来水的水管突兀地立在院落里,太阳给了它一个长长的影子。一滴水珠挂在水龙头朝着地面的嘴儿上,一枚小太阳在水珠里发着光,就跟刚才嘎玛大叔狠狠踩了一脚的那块碎玻璃一样。

嘎玛大叔看着那根直直竖起在地面上的水管,走过去不假思索地朝着水管轻轻踢了一脚,随着水管的晃动,水龙头嘴儿上的那滴水珠落了下来,小太阳没有了。嘎玛大叔看着没有了小太阳的水龙头,心里有一种好像是占到了什么便宜一样的快感。对这根水管和它头上的水龙头,嘎玛大叔一直有一些看法。正是因为它们的到来,小青驴才在这个家里没有了立足之地,也就是说,是这根水管和这只怪模怪样的水龙头赶走了小青驴。以前,这跟水管竖立的地方就是小青驴的吃草的驴厩,水管后面那面墙上有一片很光滑的地方,那是小青驴蹭痒痒蹭出来的,这会儿,嘎玛大叔就看着那里,目光里充满了柔情。

嘎玛大叔就这样想着那头小青驴,进屋拿出了两只水桶。看着两只水桶,他对小青驴的思念更加深重了。村里还没通自来水的时候,每天早晨,嘎玛大叔赶着小青驴,小青驴就驮着这两只桶,沿着崎岖的羊肠小道,到扎嘎天峻大山下的那眼泉水里去驮水,这是嘎玛大叔最惬意的事情。山下的古浪村,有一个叫兰吉的寡妇,对死了老伴的嘎玛大叔有好感,有时候,嘎玛大叔还可以见到她,还可以跟她说几句话。

可是,村里通了自来水。

嘎玛大叔把水桶放在水龙头下,拧开了水龙头,喷涌而出的水哗啦啦地流进了水桶,水龙头和水桶开始激烈地争吵。

嘎玛大叔已经习惯了它们的争吵声,他目光冷冷地看着它们,一副袖手旁观的样子。

这水看着一点都不金贵。嘎玛大叔想。

水就应该是金贵的。嘎玛大叔又想。

一桶水很快就满了,嘎玛大叔把另一只桶换过来。看着上升的水面,他的目光依然是冷冷的。太阳想跟嘎玛大叔开个玩笑,就躺在水桶里不断摇晃,于是,桶里的水面上出现了无数的小太阳,可是嘎玛大叔却不能理解太阳的用意,对太阳的自作多情反而有些反感。

金贵的水就像是一个黄花姑娘,水灵灵的。嘎玛大叔想。

不金贵的水,就是个老婆娘。嘎玛大叔又想。

很快,这只桶又满了。

嘎玛大叔关了水龙头,又朝着水管踢了一脚,提着水走进屋里,他的儿子洋增扎西打着哈欠走出屋门,他们差点撞在一起,水桶里的水洒出来不少。

儿子看着嘎玛大叔提进屋里的两桶水,说:阿爸,你老是打水干什么呀,水龙头就在院子里,什么时候用什么时候打就行了。

嘎玛大叔看看乖乖立在自己脚边的两只水桶,说:这水一点都不金贵。

儿子没听懂老子的话,于是问:你想卖水?

嘎玛大叔说:水应该是金贵的。

儿子笑了,说:你还真想卖水啊?

嘎玛大叔看看儿子,觉得必须给儿子说清楚。于是说:就像过年一样,一年只能过一次。这样过年就显得金贵。嘎玛大叔本来打算用姑娘和老婆娘打比方,又觉得对自己的儿子这样说不合适,所以就用过年打了个比方,可是儿子听了却越发胡涂了。

儿子愣愣地问:这跟过年有什么关系?

嘎玛大叔:我是打个比方。

儿子:我没明白。

嘎玛大叔有些急躁了:我是说,一年不能过两次年,如果这样,这年就不金贵了。

儿子:谁一年过两次年啊?

嘎玛大叔:今年咱们村就过了两次年,所以这水就不金贵了。

儿子:今年过了两次年?我怎么不知道?

嘎玛大叔生气了:你这白痴一样的东西,给我走开!我以塔尔寺金顶的名义起誓,今年就是过了两次年!

儿子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立刻走开了。

儿子小声说:我早就想走开了,我还要刷牙呢!

嘎玛大叔气乎乎地提着水进了屋,坐在屋里土灶的一旁脸色很不好看。太阳很意外,不知道这老头怎么了,它透过窗棂窥视着这个古怪的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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