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夜晚,明月高悬。
屋前树下,余生看着繁星满天的夜空,享受着初然峰上夜间的清凉。
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因为好久都不曾出现的那片诡异红色,又悄然浮现梦境中了。
额间汗珠滑落,余生静静地站在原地,任凭有些清凉晚风拂过脸颊。
“已经有很长时间不曾如此了。”
余生微微叹息,看着朦胧月色的双眼中流露出一丝茫然。
这些时日以来,余生很少外出,几乎每天都待在房间里修炼。
除却前几日升灵阁前的一次修行解惑,那名一直缺席的少年也去了。
待到解惑结束后,少年竟主动邀请他去了自己的住处,在那里,他知道了少年的名字以及过往。
“他为何要与我说这些?”
余生看着夜空中闪烁的星光,双眼恢复了些许清明。
这些天来,他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但很显然,从他此刻的神情中可以看出,他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余生摊开手掌,朦胧月光洒落在掌心如萤火般燎燃的淡青流光上。
“已经过去整整三个月了。”
余生注视着掌心中的淡青流光,心中不觉生出一些苦意。
“三月之修,修为不见提升,反倒使我对术诀的运用更加熟练,但···这又有什么用了?”
余生收回手掌,心中怅然的苦意不觉更浓郁了几分。
“或许,这也是修行途中的必然历程吧!”
呼!
传入耳畔的风声变大了,被晚风吹得簌簌作响的枝干与树叶仿佛似在劝慰着此刻苦闷的余生。
许久后,余生收起心中感慨,缓缓向着房门走去,拂动身间衣衫的晚风将落在地面的稳健脚步声吞没。
忽然间,黑暗的房内亮起了昏黄的烛光,紧接着一道身影出现在了窗边。
“谁?”
余生顿足,面色惊疑的看着那道随烛火跳动的身影。
身影无声,晚风依旧柔和。
余生沉默了少许后再次问道:“谁在那里?”
“是我。”
一道柔和声音传出,与晚风的清凉相比,这道声音中多出了一丝暖意。
“你是谁?”
余生不禁微微皱眉,因为他从对方语气中似听出了一丝熟识之意。
“你不进来吗?”
房内声音的主人见余生没有丝毫想要走近的意思,不禁再次说道:“这可是你的房间,而这里也是岳元宗。”
柔和声音的主人话意很明显,便是告诉余生他很安全。
余生沉吟少许后推门走进。
房内之人是一名少年,只不过充斥整个房间的昏黄烛光,使得他那不显丝毫血色的俊脸泛黄。
余生走到窗边坐下,打量着坐在椅子上的少年。
“你知道我找了你多久吗?”
少年呼吸有些厚重,说话间声音也变得有些急促。
“找我?我们认识吗?”
余生反问,眼中浮出一抹疑惑。
“我们当然认识。”
少年动作轻柔的缓缓走上前来,就好似生怕惊飞了林中警觉的飞鸟一般。
在经过一番仔细的打量后,少年点了点头,泛起昏黄的俊脸上露出了确定无疑的笑容。
“是你,真的是你,哈哈哈!”
少年口中发出阵阵开怀笑声,似一点也不在意此时正坐在他身前的余生的神情与想法。
余生皱眉看着眼前又哭又笑的少年,说道:“笑够了吗?如果笑够了就请你自行离开,不要耽误了我休息。”
余生说完,走到房门前将门打开,顺便做出了一个请的动作。
少年愕然,口中笑声隐没,少许后长嘘一口气,说道:“你真不认识我了吗?”
“我应该认识你吗?”
余生转过头,不觉多看了少年几眼,问道。
少年眼中闪过一抹迟疑,但见对方神情不似作假,顿时心中不禁变得有些疑惑。
“我是张继。”
少年指着自己,声音提高了几分,说道。
“不认识。”
余生不假思索说道。
“是你的仆人。”
张继走近了些,声音也提高了些。
“仆人?”
余生微微愣色,说道:“如果你想找主人,这峰上还有许多像我这样的弟子。”
张继有些急了,眼看斑斓印记之事有了着落,他可不愿在见到乘宇后再出现任何的意外,所以此时的他无论如何都会试图去让对方回想起自己以及过去,哪怕记忆是残缺的,他也可以接受。
“你还记得黑风寨吗?”
“青儿?”
“黑石?”
张继紧盯着对方双眼接连发问,但见乘宇眼神中除了厌烦外再无其他时,他的心情不禁顿时沉了下来。
“你失忆了?”
“嗯。”
“什么时候的事?”
“我不知道,自我在河尽村醒来的那一刻起,便失去了所有关于过去的记忆,当然也包括你。”
“为什么会这样?”
来回踱步的张继不停自语,余生将他的神情尽收眼底,心中不觉对他先前所说的话相信了几分。
“不,我不相信,你一定是在骗我,一定是?”
张继忽然顿足,情绪愈显激动间,身上溢出了一股慑人之息。
一道缠绕身间的青芒将余生凭空托起,张继落下的右掌悬停在了他头顶。
嗡!
一道骇人气息自余生脑海中散出,面色惊惧的张继果断后退,一时间,他身上的慑人之息散去大半。
“你的识海···”
重新落在椅子上的余生,神色有些不解的看着对方,似对刚才发生在自己身上一切一无所知。
“怎么了?”
“我方才观你识海,发现···”
张继说到此处便话音戛然,而他此时露出脸上的神情也像是听到了令他十分心悸的声音一般。
“窥探者,死!”
就在刚才,余生脑海中的血色识海中传出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是她。”
张继缓缓收回心神,想道。
余生看着张继有些闪躲的眼神,知道对方必然是对自己做了些什么。
“往后有什么打算?”
张继面色快速恢复如初,转言问道。
“晋升妙羽峰。”
“妙羽峰?”
张继微微愣色,脸上浮出一抹很是古怪的笑容。
“你确定?”
“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张继看着眉头微挑的余生,淡漠说道:“那倒是没有,只不过据我所知,妙羽峰从来都只收女弟子,而且是容貌与资质俱佳的女弟子。”
“不过···有一个人或许可以帮你。”
“谁?”
“火舞。”
余生转言问道:“还有其他之法吗?”
“有,不过以你目前的修为很难做到。”
“是什么?”
“转灵台,顺便奉劝你一句,修为不到化形境,不可轻易去闯转灵台,否则后果自负。”
张继说完后身影闪没,但紧接着从屋外传来的声音清晰传入了余生耳中。
“我会在初然峰下乐自在酒楼等你三天,如果想好了就捏碎桌上玉石,到时我自会带你去一个地方。”
······
衍息峰为五峰之首,同时也是历代岳元宗宗主居住之地。
殿内,一名丰神俊朗的男子端坐大殿上。
殿下两侧,两男一女相对落座。
“宗主,此事交与文越独自一人前去,是否有欠妥当?”
吕成道率先开口说道。
琪媛说道:“吕师兄,文越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有些自恃甚高,不如借此机会好好磨砺下他的心性,也有利于他将来的修行。”
“吕师兄,琪媛说的不错。”
神情有些木讷的陈比言点点头,算是赞同琪媛的话。
“此番前去便算是对他心性的一次磨砺。”
大殿上,忽然睁开双眼的男子收回了看向吕成道的目光,落在中年美妇身上。
“琪媛,结姻之事准备的如何?”
“怕是还有待商榷。”
“这门亲事本就是狩猎窟主先提出的,现在事已天成,难道他想悔约不成?”
男子有些冷漠的声音充斥整个大殿之内。
琪媛美眸看了一眼右手抚摸着脸上狰狞伤疤的吕成道,说道:“听闻是因为不久前御灵宗宗主的突然拜访,才使得狩猎窟主忽然间变得有些含糊其辞。”
“御灵宗。”
男子双眼微微一眯,声音更显冷漠说道:“你即刻传讯兰真,让他查明此事。”
琪媛声音略显迟疑说道:“宗主,这恐怕···”
“告诉他此事查明后准许他重新回到宗门。”
琪媛沉默少许后点头应是。
“成道,宗比准备的如何?”
“一切都已准备妥当,只待各峰弟子展露锋芒。”
“宗主。”
“琪媛,还有何事?”
“前几日陌逸回宗时,身上弥漫着一抹隐晦的杀意。”
陈比言抚摸着木讷脸颊两边的络腮胡须,说道:“陌逸几日前曾去过一趟妙羽峰。”
“所为何事?”
吕成道问道,右边脸颊上的狰狞伤疤随嘴角动作蠕动。
陈比言说道:“求丹。”
琪媛眼中闪过一丝波澜,问道:“为了疗伤?”
陈比言摇摇头说道:“也许不是,因为他所求的是生元丹。”
吕成道说道:“看来有人受了很重的伤,但那受伤之人却不是陌逸。”
“琪媛,此事便交由你尽快查明。”
男子说道:“比言,即刻传话各峰,此次宗比得前三者可前往归澜境第三境获取修炼机缘。”
话音落下,大殿上男子的身影快速淡去。
“听说在我闭关期间,宸霄阁新晋升了一名天赋异禀的少年弟子?”
琪媛不疾不徐的声音让即将走出殿门的吕成道停下了脚步。
“怎么,难不成你也有意?”
吕成道转过身看着面含轻笑的琪媛,挑眉说道。
“那倒没有,我不过是有些好奇,现在峰上的弟子都在私底下议论,而我也很想见见此人,呵呵!”
“杨然自入峰以来就一直在闭关修行,想见他恐怕也要等到他出关才行。”
“这样啊!”
眼底闪过一抹失望的琪媛缓缓走出殿去。
直到她的身影完全消失殿外,陈比言木讷的脸上方才露出了不解之色。
“杨然才刚入峰不久,何来闭关修炼之说?”
吕成道气极的看着一脸无辜的陈比言,说道:“如果我不这样说,那杨然还能安静修行吗?。”
恨恨说完的吕成道甩了几下衣袖,头也不回的走出殿去。
······
夜幕褪去,天边泛起柔和光芒。
初然峰顶,余生盘坐在崖边的岩石上,紧闭着双眼聆听着崖下湍急河水拍击着露出水面的河石发出的声音。
许久后,余生睁开了明亮的双眼,擦去衣衫上沾染的露珠,向着山下走去。
山腰处,一道静立的身影抬头看着远处被飘浮雾气笼罩的群峰。
清晨的露珠浸湿了杨莘若身间的长裙。
不久后,或许是察觉到了身后有人,缓缓转过身的杨莘若突显愣色的看向了走近的来人。
“怎么就你一个人?”
杨莘若连忙避开余生的目光,埋头说道:“他去了衍息峰。”
余生顺着杨莘若目光看去,群峰间似有突起的风吹动着飘浮的雾气向下落去,直至融于湍急河水中消失不见。
······
天色已近黄昏,天边即将落下的斜阳将山路上的柔弱身影拉的很长。
林间一片静寂。
余生如往日一般缓缓向着峰顶走去。
林间某处,面露无趣的赵知林不时便会戏弄一下被囚禁在掌心的飞鸟。
······
一名稍有几分姿色的少女双眼注视着胡小乱,心间激动的情绪渐渐平复。
“小乱,你确定这消息为真吗?”
“秋舒,大家都清楚我胡小乱的为人。”
胡小乱说话间,双眼看向了秋舒身旁的乌山,意思是你考虑的怎样?
乌山笑而不语,而秋舒则是看向了梁文。
双眼中闪过一抹凌厉的梁文朝着两人点点头。
······
照射着杨莘若侧脸的夕阳中映照出一抹挣扎之意。
“或许他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我应该悄无声息的离开。”
杨莘若自语道:“但我真能做到悄无声息的离开么?”
看着前方被夕阳染红的林间山路,杨莘若再次收回了已经迈出的脚步。
然而就在她犹豫不决之际,忽然出现身后的两人打断了她此刻的心绪。
秋舒说道:“原来你在这里。”
杨莘若转过身看着两人,说道:“你们找我有事?”
“当然,还记得当日杨然冲撞于梁少之事吗?”
乌山说道:“而眼下你也必须替杨然付出代价。”
“梁文如此做,难道就不怕此事传入宁师兄耳中吗?”
秋舒对此没有理会,摊开了停在杨莘若身前的手掌。
“你要做什么?”
“当然是让你服下它。”
“别动!”
乌山会意的将杨莘若擒在手中,笑道。
嗖!
忽然间,一块自林间疾来的石子击飞了秋舒掌心的丹药。
“谁在那里?”
乌山见状连忙将秋舒护在身后,沉声问道。
“你们如此欺辱同门,不觉过份吗?”
乌山看着眼前渐变清晰的身影,说道:“余生,你确定要坏梁少的好事吗?”
余生说道:“若是让杨然知道了你们的所为,会如何?”
秋舒冷笑说道:“就算知道了也不过是个自行离宗的废物而已。”
啪!
随着空气中突然响起的清亮耳光声,秋舒脸上多出了一道清晰掌印。
“你敢打我!”
啪!
又是一记清亮耳光声响起。
“你···”
泪光闪烁的秋舒怒目看着余生,一时间竟有些气急的说不出话来。
乌山说道:“你过了。”
“你们回去告诉梁文,若有下次,他日杨然定当加倍奉还。”
余生说道:“我言尽于此,若是你们执意如此,我随时奉陪。”
忽变沉默的乌山思量少许后便拉着面色铁青的秋舒转身离去。
余生看着早已埋下头去的杨莘若,说道:“往后自己要小心些。”
话音入耳,杨莘若俏脸愈显红润,然而不待她鼓起勇气将心中之话说出口,余生便已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