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有个七岁的儿子叫苦苦。
苦苦并不知道他家的那只暗红色大木箱里阴森森躺着一支老式猎枪。直到前几天，他家的帐篷从冬季牧场往夏季牧场迁移时，驮着那只大木箱的断角犏牛受了惊，它忽然把黑色火炬一样的尾巴往上翘起，抬蹄飞跑，那只大木箱便从它的背上滚落下来，哐当一声摔成了碎片。这时候。肯骑着一匹青色骒马正在围拢羊群，听到声响，他急忙掉转了马头。那头断角犏牛因为没有了背上的重负，跑得更加轻松狂放，斜斜地扬着头上断了半截的椅角，直往驮牛群里冲去。
“嘘——”肯响亮地吹了一声口哨，径直去追那头受了惊的犏牛，苦苦也朝自己胯下的三岁犍牛拍了几下，往出事地点跑去。
苦苦这才看见了那支老式猎枪，它无可奈何地躺在木箱的碎片中央，枪杆上那只用羚羊角做成的叉子直直地往上翘着，看上去像是一只长角巨虫。
苦苦很好奇，他从牛背上跳下来，把那只“长角巨虫”捡起来拿在手上。这时候，肯已经制服了那头受惊的犏牛，牵着它走了过来。
“阿爸，咱家还有一支猎枪呢！”苦苦兴奋地说着，把猎枪平平端起来。
肯没有做声，他径直走过去，从苦苦手中接过那支猎枪，扬手横挎在肩上，头也不回地又去围拢羊群了。
苦苦看着阿爸的背影，没再言语。
苦苦出生六七个月就没了阿妈。或许是过早地失去了母爱的原因，他比其他孩子少了几分娇气和任性，多了几分沉着和大人一样的老练。他从小就懂得看着阿爸的脸色行事，察颜观色几乎是无师自通。
大约两岁那年，苦苦的家乡下了一场多年未遇的大雪，因为无法出牧，羊群被关在羊圈里冷飕飕挤作一团。而那些刚刚出生的小羊羔却得到了羊群的保护，它们被各自的母亲紧紧偎依着，用体温驱赶着刺骨的寒风。苦苦忽然发现自己比别的孩子少了一样东西，那就是阿妈。
“阿爸，我咋没有阿妈呢？”有一天，他忽然间肯。
“……”肯意外地看着苦苦，再三斟酌后说，“你阿妈她死了！”
“死了？”苦苦睁大了眼睛。帐篷外乱雪还在纷飞。
“是的。”肯说着，目光移向帐篷门外。那天肯的一只冻伤的母羊被狼叼走了，雪地上留下了它最后挣扎时的血渍和尿渍。肯看着那些零乱的狼爪印和母羊的身体在雪地上滑出的痕迹，自言自语地说，“就是咱家那只母羊，让狼给叼走了。”
苦苦的眼睛睁得更大，跑过来紧紧倚在肯身上怯怯地问道：“那后来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