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门口,女子衣衫破烂,浑身湿嗒嗒还滴着血水,头发散乱夹着杂草贴在死白一样的脸上,脸颊五根明晃晃的指印更显触目惊心。
那岂止一个惨字得了?
腾龙殿中,明黄的帏帐高高垂下,蟠龙宝柱金雕细刻,满室奢华未变,皇帝也依旧穿着龙袍坐在御案后,满目威严。
这里安夙并不是第一次进,皇帝她也不是第一次见,三年前宣军犯境她奉召回都临危受命,就是在这里,皇帝召见了她。
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
那之后她前往幽洲,整整三年带兵南征北讨,再未曾回过帝都。她也未曾想到,再次踏进这里时,她却是满怀仇恨,以另一个人的身份。而就是那个坐在御案后高高在上的九五帝王,她曾效忠的人,最终,下旨灭她全族。
看着皇帝眼中的冷意,再遥想三年前他对她的欣赏和委以重任,到头来,竟成了一场难以言喻的讽刺。
在碧落山时,师父就曾告诫过她,伴君如伴虎,最是无情帝王家。可彼时自小深受父亲影响的她,却未曾放进心中,不想,终有一天她会深深了悟这两句话的真正含义。
血与泪的感悟。
可惜太迟,她终究是辜负了师父一番栽培提点的苦心。
安夙迈着僵硬的步子步入殿中,直挺挺的跪在大殿中央:“臣女纪华裳状告三公主,因不满皇上给臣女和宁王赐婚,就仗势欺人公然诋毁臣女与野男人苟且私通,不止当众殴打诛杀臣女,还命王玄朗谢文韬还有魏嘉琪三人心思歹毒的将臣女踹下护城河,妄夺臣女性命,她还……”
“贱人,来得正好。”
安夙话未说完,众人俨然还未回过神来,萧天h已怒喝一声,扫到旁边黄案上摆放着的剑,拿过,拔鞘,举剑便朝安夙砍了过去:“死到临头还敢诬蔑本公主,本公主现在就劈了你,看谁能救你!”
萧天h可没静妃那么好的忍耐力,当众被辱的恨,被毁容的仇,脸上传来的阵阵刺痛瞬间堆积在一起,此刻骤见仇人,再听那番状告她的话,眼中怒火瞬窜三丈高,本就残存不多的理智,也被那大火,嘭,给焚的一干二净。
脑中更只剩下六个字,杀了那个贱人。
明晃晃的剑锋。
杀意凛然。
静妃心中咯噔,直道一声糟糕!
那可是尚方宝剑,一直置在腾龙殿中,没有皇上御旨没人敢动,h儿拿这剑去砍纪华裳,岂不是有理也变成了没理?
萧天h怒极哪里还有心思去分辨什么尚不尚方宝剑,她哪知她那么随手一拿竟拿了尚方宝剑去砍人?
静妃想阻止,可萧天h动作太快,她指尖只摸到一截华丽衣摆。
顺着指缝哧溜一声滑了过去。
安夙当然不会傻傻站在那里被砍,就地一个打滚躲了过去,眼见萧天h第二剑杀到,惊叫了一声,她突然抬起了头:“反正我也活不成了,我永宁候府满门都被你给害了,萧天h,今天我就跟你拼了,啊――”
带着破罐子破摔的架式,安夙弯腰拿头冲上前朝着萧天h肚子便撞了过去。
嘭!
哐当!
萧天h被撞个四仰八叉倒在地上。
安夙收脚不住,直接扑倒萧天h身上,狠压了下去,本就喝了满肚子河水的萧天h再被这么一撞一压,只觉肚里一阵痉挛,黄胆水都差点挤出了喉咙。她后脑着地,眼前金星闪烁,差点被撞晕,偏那满腹怒火让她生生挺了过来,伸手摸到剑柄想再砍,却突然被一双手掐住了脖子。
萧天h脸色被憋得通红发紫,抬眼看去,却只看到头顶之上垂下的一张狰狞面孔,眼球泛红像是修罗戾鬼,疯颠之话入耳,字字都让她浑身冷汗直冒。
“我杀了你,杀了你,你这个恶毒的女人以前就爱欺负我,现在皇上给我下了旨你还欺负我,反正我也嫁不成六皇子了,我现在就杀了你,我杀了你这个恶毒的女人……”
柔弱无骨的双手就像铁钳,怎么掰都掰不开,那种窒息的感觉再次传来,萧天h只感觉到害怕,却连救命都喊不出,只能呜呜叫唤。
“住手!”
“h儿……”
两道声音同时传来,却是脸色黑沉的皇帝和满脸焦急的静妃,这场变故来的太突然,让所有人始料未及。更没人想到居然有人敢在腾龙殿,当着皇帝面当殿砍杀。
秦坤回神就要上前阻止,却有一道身影更快上前一把捉住安夙的手,拎小鸡子般把她从萧天h身上拎下来,扔在了地上。
“h儿,h儿,你怎么样……”
萧天h一阵猛咳,静妃上前看着自个儿女儿脖上那乌青一圈指印,又恨又怒真是杀人的心都有,转头,她却是泪眼盈盈看向皇帝。
“皇上……”
还未等她开口请罪,刚被扔去一边儿的安夙却是突的一屁股坐在地上扯着嗓子便哭嚎了起来:“皇上,你都看到了,三公主当着皇上的面都还敢拿剑砍杀臣女,你可不能因为她是你女儿就偏袒她,是她歹毒,不是我的错,你不能因此而砍了臣女,也不能砍了我爹,更不能砍了我哥哥……”
领着王谢魏三人刚进殿的邵锋看得嘴角一阵抽搐。
这女人简直了,毁了三公主的容,刚才还当着皇帝的面把三公主给掐得直翻白眼,转眼却又堪比泼妇样哭天抢地的喊冤,不止变脸比翻书还快,尤其那身上的鞭伤,若他没记错先前是没有的。
也就是说那伤是她自个儿后来加上去的?
打伤公主,诬告皇族,在腾龙殿里撒泼,再加上个欺君罔上。随便哪条都是死罪,九族都够砍了,他就不明白了,她到底哪儿来的胆子敢挑衅皇帝,挑战皇家威严?
“如此衣衫不整,大声喧哗的成何体统?”
永郢帝中气十足的一声怒斥,安夙一个激灵住了口,抬头看着皇帝似有些被吓到,脸上尤湿湿的,也不知是河水还是泪水。
“还不赶紧给朕起来,你有什么冤情就给朕一五一十的说清楚,朕查实后自会禀公处置。”遇到这样的泼妇,皇帝也觉得头疼的很,尤其看她口口声声指责萧天h,又还满目无辜的样子。
不能因为萧天h是公主就偏袒。
这话说的好,这个草包竟在无意中将了皇上一军。
王皇后笑着上前搀了一把:“是啊,你看刚刚你对三公主动手,皇上也未曾责怪,又怎么会要你,要你父亲哥哥的命呢?皇上最是公正,你有什么冤情别着急起来慢慢说,你这样哭喊皇上也没法儿为你做主不是?”
地上的女子顺势站起呜咽道:“皇后娘娘,臣女三天前落水今日刚醒六皇子便来候府,拉着我二妹妹逼臣女进宫求皇上收回圣旨,臣女自是不肯,跟他说抗旨是要杀头的,他就拿剑要杀了臣女,若非当时人多,臣女早就被刺死。”
“臣女心中委屈,想着出去散个心,可也不知哪里又惹到公主,公主一见面就要砍杀臣女,说臣女和野男人苟且不配做宁王妃,打伤臣女还命王玄郎和谢文韬把臣女又给踹进护城河里,这都没什么,可她居然……”
“可她居然毁了皇上赐给臣女的圣旨,娘娘,她这还不是要我的命,要我爹的命,要我哥哥的命么?她这就是想借机把我们一家子都给一锅端了!”安夙不停的抹着脸,哭得凄凄惨惨,眼底却是一片冷意。
与萧烨已打过照面,有了接近的理由,这张圣旨于她也再无用处。他们不是都想退了这桩亲事,既然他们办不到,她来成全他们。
只要他们千万别后悔就好。
想利用她,还想杀了她?这天底下哪儿有那么便宜的事。
毁了圣旨!
四字一出,众人眉心都是一跳。
王皇后倒吸口冷气,只觉得心脏起伏都有些加速:“纪华裳,你说的都是真的,那圣旨真的被毁了,这种事可开不得玩笑!”声音严厉无比。
安夙直接探入袖笼,掏出一个玉质卷轴,金丝银绣的卷帛已被泡的发皱,被墨色晕染后黑一坨黄一坨,几乎再看不出原本的面目。
皇帝只扫了一眼,脸色已黑沉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