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第一缕金线从地平线悄然升起时,初日熔金的景象便如一幅富丽堂皇的画卷一般徐徐展开了。
沐浴在金线中的龙阳城,远远望去显得楚楚动人。
街角,一个邋遢的草鞋汉子将怀中的破旧草鞋套在脚上后,脸上露出一丝常人难以见到的温和笑容,然后便起身离开了。
也许这副情景在常人眼中显得有些怪异,别人视之蔽履,他却视之如珍宝。这双草鞋放在别人眼中只是一个破旧不堪的老物件,但这双草鞋在汉子的心中却是弥足珍贵,任何东西都无法代替。
汉子转过几个街角,来到了远郊的一处乱葬岗,坐在一座低矮的坟头前。
草鞋汉子看着眼前的这座低矮坟头,面色瞬间变得凶戾了许多,对着坟头大声咆哮道:“你真是死不足惜,多好的一个女子,却不知道珍惜,多少人求之不得你却肆意糟蹋,你不死谁死?”
说着说着,草鞋汉子竟然有泪水从眼角滑落。
草鞋汉子轻声呜咽,仍是止不住的骂道:“你死的不亏,该享的福都享了,该受的罪她也替你受了,所以你也该死了,放过他们娘俩,也许是你这辈对他们娘俩最后的‘怜爱’吧。”
“此时的龙阳城已经是山雨欲来风满楼,也是时候离开了,我不想掺和那些是是非非,我只想他们母子以后不再遭风霜欺凌,只想给他们一个安稳的家。”草鞋汉子柔声说道。
“今天我要带着他们母子离开古罗,去南疆安身,也许这辈子都不会再回来了,今天来给你告个别。还有你死在我手上不亏,总比死在那些人手上要好,至少有个全尸,还能有一个坟冢。”说完草鞋汉子便转身离去,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轻快。
草鞋汉子离开乱葬岗后,顺着街道匆匆走去,期间见到要去谋生的说书先生,两人相互看了一眼,说书先生面色和蔼微笑,当汉子经过他身边时,说书先生才开口道:“临走前,带他来见见我,就当是告别了。”
草鞋汉子看了说书先生一眼,嗯了一声,匆匆离去。
当草鞋汉子离去后,说书先生才轻轻叹息一声,嘀咕了一句:“有些人啊,八尺命,一丈心,有些人呢,一丈命,八尺心,到底是看不透的命格还是看不透的人心?”
草鞋汉子来到一座低矮的院墙前,院内一个小胖墩正在撅着屁股推磨盘,草鞋汉子看着推磨盘的身影,嘴角笑意温暖。
汉子轻轻走进院内,徐胖墩停下手来,看着嘴角温笑的草鞋汉子,没有常人眼中的鄙夷之色,只是有些怯怯的道:“我爹以前老是打你骂你,父债子偿我是知道的,但是我娘已经疯了,希望你不要牵连到她。”
草鞋汉子却是摇了摇头,没有答话。
小胖墩顿时不知所措,哭着道:“以前欺负你的是我爹,我娘那么善良,她不该为我爹还债,她已经不欠我爹什么了,我爹欠你的,我来还,我只求你能放过我娘,她真的很善良。”
草鞋汉子笑了笑,道:“今天我不是来讨阴债的,龙阳城要不太平了,今天我来是要带你们母子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的。”
徐胖墩一脸茫然,眼前的这个草鞋汉子似乎是变了一个人,变得他都不认识了。
草鞋汉子看着徐胖墩,依旧是笑意温暖。
徐胖墩摇了摇头,道:“我不会离开龙阳城的,这里有我的家,还有龙哥儿,我不会跟你走的。”
徐胖墩的回答似乎是意料之中的事,草鞋汉子蹲下身来,看着脚上那一双破旧的草鞋,道:“李洛龙有些气运,假以时日必是人中龙凤,我也知道你怕李洛龙看不起你,跟我离开,以后你的成就不会比他差。而且在不久的将来他也要离开龙阳城,你若是真把他当兄弟,就应该在他有难时有实力去帮助他。”
徐胖墩看了一眼墙壁上崭新的门神桃符,眼神阴霾。
“还有,离开龙阳城,我能将你娘的病治好。”草鞋汉子又说了一句。
徐胖墩没有答话,但是能够看出他脸上的犹豫。
草鞋汉子也不急,就一直蹲在地上等。
这时,一个手提草鞋的少年站在门外,眼角有些湿润。
“胖墩,跟他走。”李洛龙没心没肺的叫道。
徐胖墩抬眼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李洛龙,虽然门前的那个少年掩饰的极好,但徐胖墩还是能看到他微红的眼眶。
徐胖墩哭着点点头。
“喏,这是给你的草鞋,以后照顾好他,你也知道,我身兼气运,他若是过得不好,以后我就刨了你的祖坟。”李洛龙将手中的草鞋交给草鞋汉子,威胁道。
草鞋汉子接过草鞋,道:“你放心,即便是我死,我也不会让他受到任何的伤害。”
李洛龙面色不善的道:“我不管你的死活,我只要他过得好,你死不死那是你的事。”
草鞋汉子点点头。
“你也别死。”李洛龙终于是忍不住了,泪水一下就冲破了眼眶。
“龙哥儿,我不想走。”徐胖墩哭着说道。
李洛龙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道:“说书先生早上跟我说过,你是鲤,鲤化冲天的鲤,你是鱼,鱼跃龙门的鱼,龙阳城对你来说,太小。”
说完,李洛龙小心翼翼的揭下那副崭新的门神桃符,叠好后交给徐胖墩,强颜欢笑道:“保管好这幅门神桃符,若是以后见面拿不出门神桃符,别怪我翻脸。”
徐胖墩接过门神桃符,小心翼翼的放在怀中,哭着点头。
“赵先生,我早就知道你不是一般的人。以后他们母子就交给你了。”李洛龙对着草鞋汉子深深一揖。
草鞋汉子面色郑重,承受了这一揖。
“龙阳城,高又高,城里有个老王八。老王八,不念经,只会满口胡诌瞎扯淡;龙阳东,龙阳西,龙阳街角赵光棍,被人打,被人骂,成天抱着草鞋流口水;天不高,地不厚,小爷的孙子满地爬。”李洛龙轻轻哼唱着这一首童谣,声泪俱下的离开了,身后徐胖墩满眼泪花的附和着。
今天说书先生坐在街头,没有说书,而是懒洋洋的晒起了太阳。
三个身影出现在街头,两男一女,女子疯疯癫癫,跟着一个胖墩少年来到了说书先生面前。
“陆先生。”草鞋汉子执了一个晚辈礼。
“要走了?”说书先生眯着眼道。
徐胖墩沉默了下来。
说书先生笑呵呵的道:“走了好,走了以后就没人骂我老王八蛋了,耳根子都清净了。”
“小子,听说我那小王八犊子徒弟送给了你一副门神桃符?可否借我一看?”说书先生慢悠悠的说道。
徐胖墩见到说书先生要看门神桃符,有些不情愿。
说书先生撇了撇嘴,手指一勾,门神桃符从徐胖墩怀中飘出,落在了说书先生手中。
说书先生拿着门神桃符观摩了好半晌后,摇了摇头,道:“这字写的太丑了,驱鬼辟邪不顶用啊。”
说完就将门神桃符还给了徐胖墩,就在说书先生还给徐胖墩的一瞬,原本有一丝不易察觉水滴干痕的门神桃符顷刻间焕然一新。
在老酒街的一个老酒坊里,有一线残影向外掠出。
“这个就送给你吧,比那门神桃符好用多了,雷劈枣木做的。”说书先生一脸心疼的道。
就在徐胖墩不为所动时,草鞋汉子嘿嘿一笑,将桌上的醒木给收在了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