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帅道:“说到低调,鱼头真的很低调,太低调了。陈华,你有没有感觉到,鱼头好像比咱们年纪都大,就像个大哥哥一样,什么事都不和咱们一般见识。平时有人拿鱼头开涮,我都感觉玩笑开过了,可是鱼头居然不生气。”
陈华“嗯”了一声,不动声响地移动到床尾,微微欠身,透过护栏方孔,观察下方程致远的表情。
方才程致远喊出秦娈名字的同时,后脑好似被铁锤重重敲了一记,令他感到一阵头晕目眩。之后金帅每说一句,他耳中便伴随“嗡”的一响,渐渐听力下降。可是即便如此,他还是听全了陈华与金帅的对话,心想:“娈娈不是那种特别热情的女生,她能不辞辛苦,主动看望鱼头,而且如此频繁,足以说明他二人已经是恋人关系了。”顺势想到二人结成情侣,多半还是秦娈发起主动的缘故。
他在一瞬间清醒过来,只觉四周突然变得空旷澄澈,所有事物都凭空消失了,只有压抑在心底痛彻心扉的感觉。
他回忆起那次去闫瘸子家参加毁灭公爵比赛,无意间得知鱼头和秦娈晚上通过电话,隐隐明白了什么。
金帅连喊了三声程致远的名字,程致远都没有听见。陈华提醒金帅:“小声点,你想把宿管老师喊来吗?”
金帅奇道:“他坐着睡着了?”
许海东走向程致远,道:“喂,睡着啦。”
程致远回过神来,问道:“啊?”
许海东笑道:“我以为你睡着了呢。”
程致远道:“没有,我很清醒。”突然发觉自己嗓音沙哑,难听无比。
只听金帅笑问:“致远,鱼头是不是从小就讨人喜欢?”
程致远清了清嗓子,道:“是啊,他……他喜欢……讨人喜欢。”
许海东听程致远说话带着哭腔,哈哈一笑,问道:“你不会也喜欢那个叫秦娈的吧,难不成你喜欢的女人,被好哥们给捷足先登了。”
程致远本已难过至极,许海东幸灾乐祸的样子,还有他口中的话,更是伤口上撒盐,只痛得程致远咬紧牙关,一时间竟说不出话。
许海东见程致远不答,料想自己猜中,笑道:“真是悲剧啊,所以说你的方法不灵嘛。吃一堑长一智,以后聪明点吧,你还是很有机会的。”
冯强枕着枕头,侧头望去,见程致远脸色凝重,坐起问道:“致远,你没事吧。”语气中透着关心之意。
程致远心中一暖,压低嗓音,缓缓地道:“我没事,小强,你睡吧。”说完,他也躺下,闭起眼睛。一滴眼泪顺着鬓边流进他耳廓里。
他感觉到眼泪流动,才知自己原来哭了,闭着眼想:“娈娈只不过选择了鱼头,我又何须这样难过。”想到秦娈出身不好,需要有人照顾,而鱼头刚好扮演了护花使者这一角色,心里稍微舒服一点。
他一直认为爱是给予,而非索取。在德國时他想到秦娈,总担心秦娈受人欺负,这时听说鱼头和秦娈成为恋人,长期以来内心深处的不安倒是消逝了,可是若说高兴,却又情知违心。
他被复杂的感觉萦绕着,过得片刻,思考能力渐复,暗想:“鱼头是我最好的朋友,他应该不会主动追求娈娈。娈娈一直多灾多难,身边正需要鱼头这样有担当的人,应该是她喜欢上鱼头的。鱼头是我朋友,娈娈也是,他们成为一对,我应该祝福他们。”想到这里,控制不住又流下泪来。
他咬着嘴唇,想要强笑一下,偏偏连苦笑也笑不出来,想到刚才自己说过,只要喜欢的人过得好,自己便觉满足,不禁认为那是满口胡言。
蓦地里秦娈的少女形象浮现在他眼前,他想起了小时候的经历,寻思:“娈娈这样美丽的女孩子,谁会不喜欢呢。鱼头当初和她同桌,没准那时便爱上她了。鱼头顾念与我朋友一场,又知道我喜欢娈娈,所以一直压抑着心里的喜欢……”忽听许海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只听他惊叹道:“哇,他哭了诶。”
程致远惊慌坐起,道:“我没哭。”
许海东伸指蘸了一下程致远脸庞的泪痕,笑道:“还不承认,这是什么?”
程致远狡辩道:“我角膜发干了,就会自动流眼泪,这是正常的生理反应。”
许海东哈哈一笑,道:“听人家说起你梦中情人,所以你有生理反应了?”
程致远没听懂,问道:“什么?”
许海东“噢”了一声,似乎明白了什么,道:“我懂了,你有事没事都有生理反应。”说完,笑着看向上铺陈华。
陈华掀起被子,躺下盖在身上,假装没看到许海东。
程致远道:“每个人都有生理反应,有什么好奇怪的。”
许海东见自己的笑话没人明白,自觉无趣,走到李小南床铺坐下,道:“我随便问问,你不用那么紧张。”
程致远道:“谁说我紧张了。”
冯强躺在床上,轻轻叹了口气。
金帅这时终于意识到自己话说多了,当即躺倒,闭目装睡。
许海东本想再抽一支烟,犹豫一下,将烟盒放进衣柜,爬到床上,道:“不聊了,免得你们角膜发干,都睡吧。”
过不多时,安静的寝室里响起李英万的鼾声。
中考后的假期,小阑提议同读一本言情小说。她随便选了一本,刚好书中情节与程致远此刻经历雷同,书中写道:男主角去美國留学,回国后第一件事,便是发现自己最好的朋友和暗恋的女孩成为情侣。
程致远当时读到这里,只觉剧情太也胡扯,后面的便不看了。这时他想到小说里的情节,只觉那根本不是小说,而是一部纪实文学。
他原本对秦娈念念不忘,满心期待与她重逢,当面给她一个惊喜,却在今晚得知她与鱼头相恋。他很想打消这个不该有的念头,然而越想忘记,越发难舍,同时内心的苦楚也即加深一层。此后一周,秦娈的倩影时不时会自己冒出来,与以往不同的是,同时冒出来的还有鱼头小时候的模样。
程致远珍惜与鱼头的友谊,他很想尊重好朋友的女朋友,可是偏又制止不了想法。之前秦娈是他回国后最重要的生活目标,如今失去目标的他,几乎每个小时都要对自己进行心理暗示,不断地告诫自己:“我要祝福他们,我该祝福他们,就算不是恋人,大家还是朋友。”这般违背本性的叮咛,让他整个人忧郁起来。
一周过去了,程致远过得浑浑噩噩,尤其在熄灯后,寝室内若无人交谈,他便无法分心,总要熬到凌晨才能在疲倦中入眠。
东方中学办事效率很高,开学后没几天便发放了校服。
程致远穿上校服,心里踏实不少,心想:“大家穿成一个样子,秦娈轻易不会从人群中认出我来。”
许是被程致远忧郁的气质吸引,班上最漂亮的女孩写了一封情书给他。程致远无心理会,将情书放进抽屉,就此束之高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