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周校长想好了，道：“我提个折中的建议，同学们可以参考一下。”
蔚然道：“我反对。”
周校长一愣，断断续续道：“我……还没开始说呢。”
蔚然道：“我反对中庸的主张。”
陆子峰倏地站起，道：“蔚然，你也太放肆了，你眼里还有没有校长了？你要反对，等校长说完，没人不让你说话。”
蔚然成绩全市第一，向来以此倨傲，但他不愿在这节骨眼上得罪校长，道：“周老师，您请说吧，刚才是我失礼了。”
周校长了解蔚然的个性，一笑了之，道：“你们甘愿牺牲个人的休息时间，为同学们服务，这里我先要提出表扬。”说着拍了拍手。众人也跟着鼓掌。又道：“刚才我考虑过了，十个社员名额的确太少了，我打算增加到二十个。”说完，以目光征求大家的意见。
众人见校长不讲话了，面面相觑，均想：“这就说完了？”
蔚然最先反应过来，道：“我代表‘铁律局’社团，全力支持校长的提议。”
陆子峰为了表示尊敬，起身道：“周校长，只是在名额上增加了十个人吗？”
周校长摇头道：“不是，不是十个，而是一倍。”
陆子峰道：“我社团里现在有六十多人，都是尖子生，名额给谁不给谁啊？这不是要引发矛盾吗？”
周校长道：“没办法啊，如果分配给你六十个名额，其他社团就没有名额了。”
陆子峰心里暗骂他不懂变通。
徐衍不愿公然反对校长，暗自愁思对策。
秦娈看向程致远，眼中满是期待。
程致远会意，向她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秦娈见他胸有成竹，登时宽心。
范翊揣测周校长很喜欢数学，提议道：“周校长，要不别加十了，十的十次方吧。”
周校长道：“那怎么行，十的十次方，那可是一……一百亿啊，全世界都能加入咱们学校的社团？你真是太胡闹了。”
范翊赶忙住口。
蔚然道：“既然大家没有意见了，就听代理校长周校长的话，就这么决定了。”
陆子峰道：“不行，我第一个不赞同。”
蔚然道：“那就投票决定，支持的不举手，反对的举手。”除了蔚然，所有人都举起手。
蔚然见秦娈居然也举手了，顿时满脸费解。
周校长见只有蔚然赞同自己，大为灰心，道：“原来你们都不同意啊。我看你们不说话，还以为你们同意呢。”
范翊见程致远还没有说话的意思，再次上前，道：“社长，该你说话了吧。”
程致远道：“不急。”说完这两个字，办公室里就此鸦雀无声。
过了半分钟，蔚然道：“你们反对，又提不出具体办法，难道要永远耗下去吗？我就不陪你们了。”转对校长道：“周老师，我先回去上自习了。”
周校长道：“去吧。”
程致远起身道：“慢着。”
蔚然问道：“你有高见？”
程致远道：“谈不上高见。”
蔚然道：“那你说吧。”
程致远让出座位，起身面向周校长。秦娈立刻招呼殷家姐妹：“你们坐过来吧，让蔚然坐单椅。”
殷家姐妹起身，坐到秦娈身边。蔚然在单人沙发上坐下。
程致远道：“刚听了大家的发言，我来总结一下，如果中途说错了，请大家及时反驳。首先，周校长代表学校，要为所有同学的安全负责，杜绝一切暴力事件的发生，这是前提。尤其是巴校长不在学校期间，维持原有的秩序格外重要。第二点，学生的成绩是最重要的，提高素质尚在其次。”
说到这里，顿了一顿，见周校长并不反对，续道：“蔚然的观点基本是站在学校一方的，他认为社团会导致校园秩序混乱，影响学生学习心态，继而影响成绩。”
蔚然道：“不是影响成绩，是一定会导致成绩下滑，影响也有好的一面。”
程致远问道：“除此之外，你还有要补充的吗？”
蔚然道：“你继续说吧。”
程致远道：“我和大家的视角不太一致，我认为社团的存在是必要且毋庸置疑的。试想一下，当年没有新民学会的创办，我们今天有机会在这里讨论问题吗？当年长沙的一个进步小团体，敢于提出‘改变中国，改变世界’的宗旨。诸位再试想一下，除这些人外，当时的外界有多少人敢相信，他们最终说到做到？”目光看向周校长，问道：“您是党员吧。”
周校长满心光荣，微笑道：“我是老党员啦。”
程致远诚恳地道：“我以您为荣，以您为榜样。”转对蔚然道：“对事不对人是高尚的文明，尽管此刻双方观点相悖，蔚然，我依然非常欣赏你的作风。”
蔚然与他对视一眼，点了下头，垂下目光，似在思索。
程致远对余人道：“这段历史大家都学过，我就不叙述了。我想谈一谈对高考的理解。”秦娈一脸痴迷的表情，凝视着程致远的嘴唇。程致远看到她的表情，不动声色移开目光，道：“在座各位想必都是尖子生，请大家回答我一个问题，高考结束之后，大家将来飞黄腾达之际，如果接受采访，人家问你是哪所学校毕业的，你会回答清华北大，还是回答东方中学？”
众人都没料到他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
徐衍道：“我应该会回答清华大学，而且非常骄傲。”
程致远看向蔚然，问道：“你呢？”
蔚然不擅说谎，道：“清华吧。”
程致远道：“是啊，我也会这样回答，为什么呢？东方中学可是咱们的母校啊，日后我们大家取得了社会上的成果，受到社会人士的尊重，结果居然数典忘祖，连亲娘都不要了。”
这句话当真说到周校长心坎里了，他是从班主任老师做起，一步一步成为校长的。他所教过的学生中，回到母校看望他的，十中有一。那些飞黄腾达的学生，接受采访时极少有人提到母校，更不用说提到他本人了。所以当他听完程致远的话，虽面上不显露，心中却极为认同程致远的说法。
程致远道：“我们学习的目的，归根结底，是为了建设国家。如果只顾眼前，只顾高考成绩，未免太过狭隘。社会资源并不是平均分配的，成绩好的尖子生，将来会得到很多资源，倘若占据多数资源，而心中只是顾念自己的得失，究竟是对是错？是教育的成功，还是教育的失败？”
蔚然道：“说得好，我赞同你的观点，咱们不能忘本。”
陆子峰没想到蔚然居然会支持程致远，登时冒出个想法：“难道他二人暗中勾结在一起了？”
程致远道：“俗话说：‘活到老，学到老’。高中不是求学的终点站，却是人生的分叉口。在报名大学专业之前，如果有幸找到喜欢的专业，等同于确定好了未来的方向。方向不对，努力白费，我记得这句话蔚然说过，我很赞同。”
又道：“大家是尖子生，向来用成绩单说话，力争未来考上名校，无可厚非。可是那些不擅长考试的同学怎么办？难道他们的未来就不配有光明吗？他们本人就一无是处？我不信。多少成绩平平的人，为社会做出巨大贡献，这样的人我们难道不该支持？他们不配得到认可吗？”
范翊偷眼观察，发现人人听得认真，连周校长也在认真思考，不禁感到喜慰，对程致远的认可无意间又增加一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