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中。
三道身影相对而坐,中间隔着一张方形桌案,摆满了菜肴酒水,点心瓜果。
“易供奉,从牢中出来一直诸事缠身,一直未当面感谢搭救之恩,我等惭愧……”
桌案两侧,坐着的赫然便是易九与出狱之后一直未见过的王炼,陈勇。
当时在狱中,杀谢东奎的因果颇大,怕一人担不下,易九在上报给徐岩之时,随手将王炼、陈勇二人一并拉上贼船。
虽出狱后并无交集,但几人也算是老相识。
半个时辰前。
易九四人出了演武场,原本结伴出游的陈焕三人,也因为后者受了轻伤临时改变了计划。
奚瑶李婧约好下次出游时间便回了飘零堂,而易九也在陈焕的强烈邀请下前往陈家。
陈勇见到易九自是喜不自胜,当下使唤儿子将王炼请了过来,方才有这三人而坐的一局。
“眼下帮中局势微妙,我等又刚刚从牢中险死还生,行事实在是不得不如履薄冰啊。”
陈勇端起酒杯,长叹一声。
“不错,回来以后,我这大半月都未曾踏出家门,若非老陈今日相召,不知道还要缩多久。”王炼同样一脸沉重。
“局势微妙便微妙在于,我们是大长老用以试探帮主的棋子,因此恐怕已经成为帮主一系的眼中钉了。”
静心听着两人长吁短叹,易九望着手边的酒杯,心中微动。
天鹰堂主张烈之子张明那日在紫气东来阁与陈焕冲突,当时并未细想,如今看来并非是单纯的过节与意气之争。
其中或许另有深意。
据他从徐岩那所知,天鹰堂主乃是帮主一系,张明的动作,背后是否有张烈的意思?
不过自那日之后,便没见对方有所动作,不知是打算息事宁人还是等待时机报复。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必过分担心。”眸光清冽,易九淡淡道:“将军阵前亡,瓦罐井沿破,武者也自当拳下见生死。”
不论张烈有何算计,想要他易某人付出代价,打过再说。
这并非鲁莽,而是易九心中通透,天下九州,从未有单凭算计就能成长起来的强者。
一味头铁自然不可取,但若无面对一切敌的大决心,大勇气,回家种田岂不是更来的安稳。
陈勇二人手中酒杯齐齐一震,在他平淡语气中感受到大气魄。
二人眼中,坐在身前的青衣男子,修长的身体厚重如山岳,光是平平坐在那,都散发着让人心神安定的力量。
“虽空长些年岁,但陈某自愧不如,易兄气度让人心折!”陈勇深吸一口气,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俗话说江湖越老胆子越小,的确是我等畏缩不前了,哈哈!”
王炼哈哈一笑,闯荡江湖半生,如今反倒是畏首畏尾了。
陈勇二人在放下心中忧虑后,话匣子也算是打开了,天南海北的见闻,沧澜州各处的民俗风气,乃至于帮内帮外的八卦,无一不聊。
易九对九州了解有限,比不上这两个老江湖,因此大部分时候都静心倾听,偶尔将前世的见闻略微改动、模糊后说出,也引起两人一阵惊叹。
酒过三巡。
易九起身告辞。
陈勇一阵挽留之后看前者坚决,便也只有将他送出家门。
“二位,在下便先告辞了,别送了。”
望着青衣背影消失在夜色中,王炼感叹道:“当时在牢里就觉得此人不凡,心思缜密,没想到如今更是勇猛精进,一身渊渟岳峙的气度不输成名强者。”
“传言沧澜州有些绝顶天才生而知之,神而明之,大概易九便是如此,我有预感,他的脚步,不会局限于远东一城一地,而是偌大的沧澜州乃至于南方域群……”
陈勇亦是百般感叹,脑海中突然想到自家憨直的儿子,不由苦笑。
……
房中。
易九和衣而睡。
随着修为的精进,日常的打坐运功已经逐渐取代了睡眠,这是他出狱之后,第一次粘床。
不知过了多久,易九醒了过来。
窗外已是接近晨曦。
“阴谋算计非我所喜……”
从床上下来,走至院落里,望着黎明前的最后黑暗,易九目光闪动,低声自语。
昨夜从陈家回来,一人独处之下,他感受到一股难言的疲惫,便索性破天荒的没有修炼,而是选择沉沉睡去。
前世的他,便是一个懒得弯弯绕绕的性子,为人随心,再世为人,也多多少少继承了几分。
如今这样分析揣摩局势,提防他人算计,与他本心不符。
他的疲惫便是来自于内心的抗拒与厌倦。
“前世我碌碌无为,为了生活委曲求全,诸般苟且……”
易九微微呢喃,目光却逐渐坚定。
每个人在最初都觉得自己不同于常人,却总在社会挣扎多年后,接受自己平凡的事实。
又有多少人因为生活压力和环境,磨平棱角,最终活成了自己不愿意的模样。
犹记得前世的少年十五六,稚气未脱,壮志踌躇。
尚未配好防身刀剑,出门便已是血雨江湖。
但今世!
他袖中有拳,掌中执剑!
他可以为自己而活!他可以不为旁人意愿而被迫改变!
“这一世,我只求心意通达!只求俯仰无愧!”
提防这个,揣摩那个,累的一匹!
易某人一身两百斤肉,受不得这个委屈!
阔海鲸帮局势动荡也好,天鹰堂主张烈算计也罢,敢将他牵扯入内,统统打死!
一剑送其归西!
这一刻的易九眸光大放,满是骇然冷意,如墨长发无风自动,近乎实质的意念喷薄而出!
呛!
从未离身的望渊剑嗡然震颤,金铁交鸣声骤然响起,好似感应到他的意念,欲要破鞘而出。
大丈夫当执三尺剑,平尽心中郁结事!
易九一声低啸,拔剑而出,剑光迅疾,寒意森然,铺满整个院落,一地碎叶被绞杀一空。
乘风剑录!
这门剑法自得到以来,始终不得其要领,滞留在入门境界,他每日佩剑在身,便是为了时刻参悟剑法。
后天武学何其晦涩深奥,通常只有苦海境强者才能得门而入,领悟其中精要。
而只有易九灵魂远胜常人,方才敢动这个念头。
乘风剑录的精髓,乃是剑法如天马行空,羚羊挂角,融入虚无之中,剑光无形。
他一遍遍施展剑法,灵光如泉涌,院落内满是他腾转挪移的身影。
劈刺,点撩,崩截,抹穿,绞扫!
乘风剑录的基础招式在他手中一一施展。
嗤嗤嗤!
院落周遭用岗岩砌成的围墙上,剑光闪过,一道道深深的剑痕显现,石粉纷飞。
呼!
收剑入鞘。
“心中强烈到极致的意念,激发剑本身的锋芒,再结合剑法中的意境……”
“赋予剑法全新的威能……”
“这莫非就是书中所记载的剑意?”
望渊已经入鞘,易九身上依旧散发着凌厉的气息,眼中掠过一抹思量,想起在飞羽堂书房看过的典籍,其中有基础剑法和一些前人留下的手札随笔。
九州之中,传有真正的剑客,能做到心,念,意,剑四者合一,剑意冲天,万古不磨。
心魔虚妄,魑魅魍魉,无一不可斩。
细细感应之前情绪浓烈到极致时,喷薄而出的那股意念,易九眼睛越来越亮。
“虽然远远达不到书中说的那种威能,但似乎已经有了从虚化实的迹象。
若是有一天能打破界限,真正显化出来,从虚无做到干涉物质的地步,以此剑意施展剑法,该有多强大?”
民间常有画龙点睛的说法,龙不点睛,则无神无韵,在易九看来,剑法若无剑意加持,便也只是剑法,拘于凡俗,不具备超凡之威。
“只有拥有剑意的剑客,才算真正称得上剑客,在剑道一路上登堂入室。”
自己如今,大抵是差之一线的,易九感受着心神中那股锋芒,微微摇头。
“便叫半步剑意吧……”
将一身气势收敛,他走入洗漱的厢房。
刷牙洗脸,将头发用木梳理顺,期间过程一丝不苟,而后洗了个澡,换了身衣物,足足半个时辰,这才回到修炼室。
“古人有大事之前焚香沐浴,正冠更衣,斋戒祷告的说法,虽然易某人不信鬼神,但选择尊重传统总归没错……”
自言自语了一下,易九脸上浮现一抹期待,他往常洗漱哪有这么正式,真男人通常都是五分钟搞定,今天自然是有所缘由。
“系统!”
面板悄然浮现在脑海中。
众生绝望系统:
宿主:易九(全盛)
修为:金刚境(巅峰)
功法:摩罗舍身诀(第二层)
武学:八步冲拳(圆满),碎玉手(小成),乘风剑录(入门)
剑意:半步剑意
绝望值:四十四
天命之匙:无
面板的变化很大,修为的增进,摩罗舍身诀的突破,还有便是,在武学的下方,多了一行“半步剑意”。
“也不知道系统是因为我的命名而显化,还是本身就是这么称呼。”
嘀咕了一声,易九看了眼绝望值,目露喜色。
这一天辛辛苦苦的,四处路见不平行侠仗义,连带吓唬老人家,终于是有了点积蓄。
年轻人攒点家底不容易啊!